文夕下意识地分别看了一眼多焱和千寒,见他们都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好像灵魂出窍一样。
“怎么这个时候发起呆来?”文夕在心里疑惑道。
“两位可否听到什么声音?”文夕试探性地问多焱和千寒。
没想到多焱和千寒两个像是木头人一样盯紧前方。
那块跟紧他们的黑影在那两个女鬼消散的那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得无影踪了。
“幸亏你跑得快,否则你的下场也不会好,呵呵呵。”又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那个声音。
“真爱墨迹呢,圭爷爷。”千寒突然说话了。
“你——”文夕怔怔地看着千寒,“你们”,他有看向多焱,“既然能够动就别吓唬我啊!”
“啊哈哈哈哈,就连生气也这么无害。夕夕你真特别!”千寒看着文夕这张写满无奈和关切的脸笑道。
“我可没有在跟你们开玩笑哟!”文夕辩驳道,“再说——”
“什么?”
“你竟然叫我‘夕夕’,你这样称呼我真让我有点受不了。”文夕尴尬地对千寒说。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是个可爱的呆瓜,真有趣!‘夕夕’与‘呆瓜’,你选一个吧。”
“可……可以不选吗?”文夕竟然不知不觉冒起汗来。
“不行!快选!”
“那……那就‘呆瓜’吧。”文夕无奈地作出决定。
“竟然上套了。”多焱斜着眼看向文夕心想道,一脸的不甘样,然后又转过头不屑地对千寒说,“你别乱耍花招。”
“桓圭元老也太慢了吧。”多焱有扭过头去目视前方,神色开始显得有些焦虑。
“啊!”文夕警觉地转过身去,因为他发现有人在他耳边用极其威严低沉的声音在呵呵呵地笑着,而且还捏了捏他的肩膀。
“小伙子身板不错。”这个桓圭元老终于现形了。站在文夕身后的他一副鹤发童颜的样子,挺直的腰板、整齐的服饰和认真严格修理过的头发和指甲、斯文的眼镜,不失华丽感的金属镜框、油亮油亮的拐杖和永远像是新的一样的鞋子。
桓圭即便是笑起来的时候,眼神还是那么的尖锐,仿佛早已把人的灵魂看穿,眼角边有着像纸片上的压痕一样的干、粗、深的皱纹,整张脸却干净无比,仿佛是清洁了再清洁的瓷器。
“桓圭元老心情还不错啊。”多焱嘴角一扬,转过身来对桓圭说。
千寒也转过身来了,“哦?圭爷爷,哈哈哈,终于在这里遇到你了!”
“是我自个儿要来这的,你当然遇得到我,还有,说过了多少遍不许叫我‘圭爷爷’,寒小子。”桓圭一边说着一边速度极快地,拿起拐杖用力地往千寒头上猛敲了几下。
“疼!疼!疼!”千寒捂着头喊道。
“原来……原来您就元老!”文夕有些兴奋地对桓圭说,“元老,我……”
还没等文夕开口,桓圭就截断他的话说:“你最好不要问不该问的问题。”说完便径直向前走。
文夕等人跟上。
“桓圭元老,我的问题对于您来说或许根本不算是问题。”文夕跟在桓圭身后说。
“那就别问。”桓圭显得有些不耐烦。
“可是我想知道答案,关于我的身世,关于我在……”文夕还没有说完,嘴巴就突然张不开了,像是用强力胶水粘合了一样,他的脑袋呲地一声响,有那么0.5秒的时间,他感到自己的整个脑袋麻痹了。
“这算是对你的惩罚,”桓圭的表情显得严肃了起来,“不是说了不能问不该问的问题吗?”
“难道……难道就这样白跑了一趟吗?”文夕有些窘迫地自言自语道。
“呵!”桓圭有些怒了,“那你还跑来这里干什么?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的话,你还跑来这里干什么?你的心难道只容得下你自己?”桓圭的语气是平缓的,但是并不温和,他冰冷的语调和严肃的表情,尤其是他愤怒的似乎想要把文夕撕碎的双眼,让文夕直打寒颤。
“不,你还关心你的家人,”桓圭看了一眼文夕背上的文琴,表情忽然舒缓了一些,“可是这样就足够了吗?”他盯着文夕那双因羞愧而向下看的眼睛,又转头对多焱说:“你这个废物,这么点事都办不好!”虽然语气平缓,但是透出的那份威严却有增无减。
多焱低头凝眉,默不作声。
“如果不是我亲耳所听,我真不能想到你会糟糕成这样。”桓圭看着文夕憋得通红的脸说道,说罢便快步往前走去。
文夕低着头站在原地,心里充满了羞愧感和挫败感。“是呀,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想法呢?”文夕心想,如果此刻地上有一个洞,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的,前提是这个洞是安全的。没错,文夕研究的是历史,对于民族心理,尤其是中国人的民族心理有自己的独特见解,他很不喜欢用“恨不得地上有一个洞”这种修辞来形容羞愧心理,他觉得这绝对是一种逃避,久而久之就会形成固定的心理模式,尽管他的性格里有着不少逃避倾向,但是他实际上是从骨子里讨厌自己逃避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那么憎恨与逃避有关的一切,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自己更爱自己,也没有人比自己更恨自己。所以,他不想去逃避这个错误,又或许,这根本就不是错误那么简单,而是他忽视(或者本能地逃避)了的人性上的缺失。
“对不起,桓圭元老!”文夕把声音抬高了一些,是的,他在震慑他自己。他做到了,尽管桓圭对此不作回应,依然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可这有什么呢?他努力了,他没有逃避,他认为自己这样做正确极了!至于桓圭元老,他有他的情绪,文夕难以左右,尽管他知道桓圭是因为自己而生气的,并且对此感到愧疚,但他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有道歉。
“圭爷爷,你一定知道文夕想要问的是什么,你就告诉他答案吧!”千寒蹦蹦跳跳地追上去,“圭爷爷,你说话呀!”千寒扯着桓圭的衣袖央求道。
“不要以为我欣赏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别忘了你的身份。”桓圭语气有些责备地对千寒说,然后径直向前走,消失在文夕他们的视线里。
“什么啊?”千寒感到有些郁闷,转而对文夕说,“看来你暂时是得不到答案了。”
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的多焱不作声,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我们走吧。”多焱对文夕和千寒说。
千寒听了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是穿回去见老头子吧。”
“别忘了纪律。”多焱劝说道。
“可我们是五将……”千寒说到这,看了文夕一眼,又低头叹了口气,“好吧,他不是。”
“嘿,文夕,你听着!”千寒两手抓住文夕的肩膀,认真地看着文夕的眼睛说,“你想要的东西终会有一天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来到你面前,要放松哦,文夕,上天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别啰嗦了!走吧!”多焱走上前去插嘴道。
“我说你这家伙究竟有没有同理心?”千寒愤怒地对多焱说道。
“文夕,现在最重要的是赶路。回去跟其他三将会合。”多焱边说边走,头也不回地把千寒和文夕他们抛在身后。
突然,他停了下来,嗖地一声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老鹰。
“上来吧。”多焱对千寒和文夕说道。
“切!刚才怎么不变?!”千寒不屑道。
“要不是为了等桓圭元老我也不会磨蹭到现在。”多焱反驳道。
“哦?你的意思是说圭爷爷墨迹咯?”千寒坏笑道,见多焱尴尬的样子,又追击道,“难道是因为圭爷爷刚才骂了你,所以你现在怀恨在心?”
多焱顿时冒冷汗,心想:“竟然又被这个混蛋耍了!”
“你等着,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多焱拍拍翅膀道,接着又对文夕说:“快上来吧,那个混蛋自有办法。”
“小气鬼!”千寒向多焱吐了吐舌头,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他将双手合十,然后吃力地分开,只见眼前出现了一个像电话亭那么大的发着白色寒光的区域,区域里,一把放着像巨阙剑那么大的冰剑,千寒用掌心的力量把剑吸出来,握在手中,剑取出后光区便不见了。那把剑上雕刻着九十九条龙的图案,每条龙的形状和神态皆各不相同,故千寒给它取名曰九十九。此剑寒气逼人,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住的,只是不知为何,此剑像机器一样,也会“年老失修”,经常不听使唤。
“这台经常‘死火’的机器。”千寒挠挠头,一副很头痛的样子。
“嘿,九十九,听到了,这次要乖哦。”
千寒话还没说完,九十九就拖着它向前飞,千寒身子一欠,跪了下来,膝盖与地面摩擦着,嘴里不停地喊着疼。不巧的是,九十九拖着千寒进入了死胡同,对着一睹墙的九十九无奈停了下来,剑身上下移动着,而千寒这会终于可以站起来了,他有些生气地敲打着九十九的剑柄,骂道:“你这个白痴,这里是个死胡同!”
九十九好像没有听清千寒的话一样,突然兴奋地晃动了起来,然后又调头将剑头对准千寒。
“好像感觉哪里不对……”千寒眨巴着眼睛看着九十九。
是的,就是哪里不对了!九十九撩起千寒直接将千寒往墙根下的狗洞里钻!九十九一副兴奋无比的样子,而千寒的肩骨早就快要被挤断了,九十九使劲把千寒推进去,千寒配合地头猛地向前一钻!然后——
“咦?怎么碰到了黏黏的东西?还有,这股味道怎么这么奇怪?”千寒心想,他睁眼一看,整个人跳了起来!“屎?!”然后他又猛地抬头,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前面的这位发出噜噜声的主人好像很欢迎他呢!于是便摸了摸躺在旁边的九十九,轻声说道:“好兄弟!”然后——捏住剑柄和剑身的衔接处,大喊道:“你竟然带我来猪圈!你竟然带我来猪圈!”
九十九突然像是被赐予了什么力量般,竟然冲上的天空,只是好像有些后劲不足,所以飞到一半就开始打转,原本架势十足的“直线式上升”变成了“螺旋式上升”,接着便努力地停留在了空中。
“怎么回事?”千寒又惊愕道,“啊喂!你不要掉下去啊!求求你了!”千寒哀求道。
九十九努力地抖动着剑尾,啊哈,它终于可以继续飞啦!只是——千寒呢?
很抱歉,在九十九发动成功的同时,千寒已经被“发射”出去了,头刚好伸进了坐着的女娲娘娘的雕塑的手臂与大腿之间的间隙里,并且怎么弄都出不来,他的脸贴着女娲石像袒露出来的肚皮。
“女娲娘娘!失礼了!我不是有心要看你的肚皮的。还有,我身上的猪圈味你就担待一下吧。”千寒自言自语道。
多焱和文夕这边,文琴已经醒了过来,正在多焱的背上又蹦又跳。
“真应该把你留在那个白痴的身边。”多焱额头冒着冷汗在心理怨念道。
“文琴,你这样太危险了,坐下来吧。”文夕劝道。
“不!好不容易来一场时空旅行,我怎么可以不精力无限地面对呢!”文琴撅起嘴巴回答文夕。
“啊——”文琴对着天空大声喊道,“第十一空间,你好吗?我是第三空间的文琴,我到此一游啦!”
突然,嘎地一声,另一只大鸟飞过,叼住文琴的脖子,把文琴整个人叼走。
文琴先是一愣,然后开始大叫和手舞足蹈了起来。
“救命啊!”文琴大声喊道。
文夕第一时间想要揪住大鸟,无奈它的速度太多,叼着文琴这么大的一个人还能飞得那么灵巧,真是难得。
“喂,多焱!”文夕焦急地对多焱说。
多焱早在文琴大叫的时候就转过头来看是怎么一回事了,他很自信有办法对付得住那只大鸟。
“抓紧了,文夕。”多焱对文夕说。
文琴见多焱飞过来,有一种见到救星的感觉,“喂,我在这啦!我在这啦!”文琴挥手登脚地大声喊道。
“看我的吧。”多焱认真地说道。
只是文琴看着渐渐向自己逼近的多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个家伙要用嘴巴叼我?”
没错,多焱是这样想的。他张开嘴巴向文琴滑过来。他一边叼住文琴的腰,一边用爪子把那只大鸟推开。
“不要啊!被多焱叼着的文琴大喊道,可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啊!”文琴在心里怨念道。
“文琴你没事吧?”文夕抱住多焱的脖子问道。
“怎么会没事!你倒是轮流被两只大鸟叼着试试!”文琴冲着文夕嚷道。
“你忍耐一下,很快就到了!”多焱对文琴说道。
“哦?大鸟会说话啊!呵呵呵呵。”文琴故意装出一副惊喜和娇羞的样子捂嘴低声说道,然后又突然暴怒道:“忍耐个毛线啊!忍耐!”
“文夕,能不能让你妹妹别这么神经质?”多焱轻声对文夕说道。
“呃,我很抱歉!”文夕在多焱耳边低声说道。
第二天天一亮,兰城的集市早已人头涌动,摩肩擦踵地把整个街道塞得水泄不通。昨天晚上的时候,千寒就好不容易毫将女娲娘娘的石像保持完整无损伤地抬走了。早上来到了集市,他用了一下障眼法,把女娲娘娘的石像变成一个老奶奶,等到有人的时候就将它放下,假装扶老太太走路——只是路人们都觉得这老奶奶眼熟并且穿着很古怪,等没人了,千寒就站直了腰板狂奔,至于九十九,已经被他收了回去。
“再也不放那把可恶的剑出来害人了。”千寒沮丧地自言自语道,“可恶的臭火把,你等着!”
“哦?这不是水将千寒吗?”路人甲问,他还抽了抽鼻子,显然是闻到了千寒身上的猪粪味,只是对着这样一位大将,怎么好意思表现出闻到臭味的样子呢,所以他尽量让自己变现得客气一点,结果一不小心,倒看起来像是巴结了。
千寒先是一愣,然后挠头忙赔笑道:“呵呵呵,是呀是呀!早上好啊!”
“嘿,店小二,快来呀!你家的人回来了!”摆路边摊的路人乙对着街尾的一家客栈的店小二喊道。
千寒一听,立刻浑身抖了起来,“我不要见恶婆婆啊!我不要见恶婆婆啊!”千寒自言自语道。
众人都开始围观过来,有的还热情地要帮千寒搀扶老奶奶,千寒当然马上制止他们靠得太近。
“哎,你过来。”千寒对着路人甲使眼色道。
“这个呀,其实是一个嫌疑犯,我将她打扮成老婆婆的样子而已,所以你千万不要让大家靠近,还有,一定要记得替我保密。”千寒在路人甲的耳边细声说。
而在街尾的叫做麻辣翠姑的酒楼里的一个小阁楼上,一个胖胖的打扮妖艳的中年女人正把手放在耳朵上,听集市中央那边传来的动静。
“哼!又在扯淡!”中年女人放下手来不屑地说道,然后一边挥着手中的白手帕一边下楼去。
而千寒那边,路人甲殷勤地他开路,他好不容易挪步到了麻辣翠姑酒楼,刚把石像挪到酒楼中央的过道的时候,中年女人从二楼飞了下来,敏捷地给千寒的脸上来了一脚。
“臭小子!老实交代你又干了什么坏事?!”中年女人整整衣襟对千寒说。
“没什么。”千寒被蹬了一脚,脑子感到混混沌沌的,所以蔫声蔫气地回答道。
“没什么?!”中年女人揪着千寒的耳朵说道,“你有出息了哈!不但学会了出走还当了什么水将!”
“哎呀,疼疼疼!”千寒嚷道。
“说!为什么突然跑回来了?”中年女人叉腰问道,“是不是被人家解雇啦?”她又弯腰低声问道。
“才不是呢!”千寒高声吆喝道。
中年妇女听了心中一乐,又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收银台前去了鸡毛毯子,转身向千寒打去,并且厉声喝道:“没被解雇就给老娘滚蛋!”
千寒早有防备,在地上滚了个跟斗,然后站了起来,另一只手抱着石像。鸡毛毯子直接打到了地板上。
中年妇女不依不饶,又是飞踢又是横扫的,都打在了地板和桌椅上,最后狠狠的一劈,更是打到了石像!
“啊!我的石像啊!”千寒看啥了眼。
“你要赔偿我的损失,恶婆婆!翠冬菇!”千寒愤怒地吼道。
“不是说过不能叫我翠冬菇的吗?没礼貌!”说着,便将鸡毛毯子径直劈到千寒的额头中央,千寒的额头中央立马出现了一条深深的细长的红色压痕。
“好多个翠冬菇啊!”千寒感到一阵眩晕,眼前有很多个中年女人的身影在晃动,突然他眼前一黑,啪地一声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