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不再爱了，再去做太太】
刘玲搬到医院实习已经一个多星期了。这宿舍少了她，还真是少了不少乐趣，耳根太清净了，还真有些不大习惯。尤其是林月，没有人会跟她打架感觉身子骨都不太结实了，也没有人会恶毒刻薄地跟她顶嘴觉得嘴巴都寂寞了。其实，话说回来，最不适应的应该是再也不能蹭三木先生送来的早餐了。这样的好男人当他女人的舍友也是十分幸福的。此时此刻，她真希望刘玲天天在学校，再也不嫌弃她，不打她，不骂她，甚至愿意把她当神一样供起来，这样才能解决每个周末的温饱问题——三木先生专门送到宿舍的早餐。
天气渐渐冷起来了，又到了一群群“企鹅”出没的时候。林月穿着薄薄的外套，龇牙咧嘴地哆嗦着，在宿舍哐哐叽叽地翻箱倒柜，找了一下午没有找到去年的厚外套和棉袄。一阵折腾之后，她才想起放在家里没有带过来。
“真是笨！”她自顾自地骂着。的确蠢到极致，首先家住广东这种地方就不应该带这么厚的衣服回去，带回去了竟然能忘了带过来简直可以让人伏地膜拜。打电话给妈妈，妈妈说她在老家不方便给她寄过去。她听到妈妈声音有些不安，感觉到应该发生了什么事，在她缠着妈妈问了好久之后，妈妈终于告诉她说，奶奶生病了，她回去照顾她了。
听到奶奶生病了，她心里一阵慌张。在她印象里，奶奶一直身体硬朗，整天笑眯眯地，一点儿也闲不住，一有空就喜欢开一块菜地种种菜，浇浇花。她小时候每个暑假都要回老家去奶奶家里玩上一个多月，跟着镇上的孩子们一起疯一起野。奶奶十分疼爱她，把她当心肝一般护着。爸爸和妈妈离婚后，奶奶好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他，说他辜负了孩子。她还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老人，各种社交工具玩得特别溜，经常QQ上给林月留言聊天，还把自己的空间装扮得十分华丽。经常和孙女一起看娱乐节目，林月去上学后，她也一个人守着看。对于娱乐圈各种明星的状态和关系理得比林月还清晰。林月和奶奶的关系简直可以说像姐妹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代沟。她可以在QQ上跟奶奶说，《城市猎人》里的李敏镐很帅，有时间去看看；奶奶也会留言跟她说，superjunior里的曺圭贤唱的《那些年》中文好极了。
或许，爱就是把你喜欢的东西了解透，然后和你一起喜欢它。
她心里明白，奶奶摸索了多久才学会用电脑啊。花了多长时间才把她喜欢的superjunior的十三个理清啊。而如今却听到奶奶病重，林月心里一下子没底了。她让奶奶接电话，电话里传来奶奶依旧热情洋溢的声音，说她只是小病不要紧，过年回来给她做新学的粥。
这些天，林月就靠韩一潇施舍的一件厚厚的Armani过活。可是她活生生地把一件上档次的衣服穿出了一种流浪者的气息。她说，那是自由的艺术气息。这明明是一件中款的衣服，又被穿出了一种长款风衣的感觉。她说，那是飘逸的感觉。韩一潇真的没有勇气再穿这件衣服，她觉得自己永远无法超越林月穿出的风格。她大手一挥，送她了。可是林月却说，等她有男人的时候留给她男人穿。这真是一个亮瞎路人双眼的女人。
看着林月这个可怜的女人，一件外套一直穿着，韩一潇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说这个周末去她家里，再陪她去逛一次街。林月见陈铭最近一直没有时间陪她，索性就答应了。屁颠屁颠地跟韩一潇回家去了。第二次来做客，林月不那么拘谨了。叔叔阿姨喊得十分甜。韩一潇妈妈张苑依旧那么知性，那么高雅。她准备了一桌美味的饭菜等着她们回来。她说，一潇周末要多回回家，回来看看爸爸妈妈，希望林月也能多来家里玩玩。韩一潇爸爸韩礼松一脸笑容，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上去十分有书生气质。吃完饭，韩礼松跟韩一潇聊了近一小时，从最近的学习生活到国家政治，从国际动态到未来规划，无所不谈，这两父女共同语言不是一般的多。过了好一会儿，韩礼松才意识到有些忽略客人了，这才让女儿好好陪陪林月，笑着道歉了一番。
韩一潇带着林月出去逛街买冬天的厚外套，她已经做好了被导购员鄙视被路人唾弃的心理准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出发吧！”
林月上前去，挽着她的手臂：“出发！让我满载而归吧！”
“你放过你的卡吧。”
“不然刷你的？”
“想得美。”
林月一把掐在韩一潇腰上，疼得她弯着腰嗷嗷叫，这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还好冬天穿得厚一些，不然肉都被她抓走了。韩一潇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越来越用力，她剧烈地咳嗽：“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这才放开她，老虎不发威当人家病猫呢。
一个小时内，林月就买到了自己喜欢的外套。跟上次对比，这次真的是太顺利了，韩一潇简直好感动得哭起来。终于没有把自己等个半死，也没有出什么大丑。真是万幸。可她还是庆幸得太早了，林月指着婴儿区的一片尿不湿展示品大声说：“哇！好大的姨妈巾！什么牌子的？我也想买一包。”韩一潇一手半遮着脸一手拽着她往外走，她真的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真的只是路过而已，真的跟她不熟。拖到一半，突然看到对面杨轩和宋诺在挑着婴儿用品。
林月问：“这个死女人是谁？跟杨轩搞在一起？”
韩一潇白了她一眼：“他妻子。”林月下巴掉到胸前。
她们绕过婴儿用品区往外走。路上行人挺多，路过购物广场的许多行人羡慕地望着购物大厦上巨大的ＬＶ海报和Catier荧屏，望一会儿马上牵着身边孩子微笑着走了。对于她们来说，手上牵的比LV更昂贵，比Catier更永恒。
“这么说，杨轩要做爸爸了？”林月喝着热气腾腾地星巴克咖啡。
“你没看到他妻子肚子都挺大了吗？”
“哎，难怪子素最近心情不对。”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子素该好好为自己想想，不应该低迷下去了。”
“哎，怎么就偏偏喜欢上有妇之夫呢？这样事情就难办了呀。什么如鱼饮水，什么冷暖自知啊！喜欢上有妇之夫简直就是一口枯井，根本就没有活路。子素这个笨蛋！”林月愤愤不平地说。
“是啊。有多少人能逃脱那一纸证明。这张纸保障了多少人，又禁锢了多少人。”韩一潇冷冷地笑了。
“那你在乎这张纸吗？”
“不在乎。”韩一潇盯着她的眼睛坚定地说。
一大早，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硕大的雪花像棉花糖一样从天而降。难道是临近圣诞，圣诞老人给小朋友的礼物？一夜之间，圣诞老人给大地盖上了一床厚厚的棉被，房屋、树木、像一个个长出来的白蘑菇，路上的车子更像一个个移动的小馒头。小区门口的大喷泉已经结成厚厚的冰，晶莹剔透，仿佛能听见清脆的冰碎声。院子里流过的小溪安静地睡着了，等到太阳出来，才慢慢地睁开惺忪的睡眼。
家里有客人，张苑早早起来亲自做早餐，她准备了韩一潇最爱吃的皮蛋瘦肉粥和一锅香喷喷的鸡汤。天气冷，放着一下子就要凉了。她轻手轻脚地上楼，想叫女儿起床吃饭了。打开门的那一霎那，她有些懵了。她看见女儿胸前搂着一个女孩，睡得安稳香甜。她不清楚是女儿太像男生还是动作太过亲昵，以至于让她产生了一种幻觉。她轻轻关上门，闭着眼睛晃晃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
她坐在客厅，看着桌上鸡汤的热气一缕缕消失，脑海里不断闪过女儿搂着林月，高挺的鼻子抵在她的额头上。她有些不安，站起来端着鸡汤又放回去热一热。
偌大的房间，全是偏白色系的欧式装修，宫廷风格的梳妆台、衣柜、大床无不透露出一种上流社会的气息。很显然，张苑把韩一潇当公主来养，而不是王子。韩一潇和林月肩并肩靠在床头，下半身窝在软软的真丝被子里，一起用ipad看电影。看上去好像甜蜜的小情侣周末在家一起打发空闲的时间。聊天窗口嘟嘟嘟地响起来，打开发现是大洋彼岸的Caroline发过来的视频邀请。Caroline比以前胖了一些，气色非常好，中文又退步了不少。中途突然窜出周凡更加英俊迷人的脸庞，依旧笑得灿烂。看来小两口在海外过得挺潇洒，她们俩也感到挺开心。
Caroline一副吃醋的样子：“Oh,no!一潇你和林月在上床？！我看到枕头了！”
韩一潇右手扶额：“在床上。不是在上床。”
“Nodifference!你们要结婚的话也来瑞典吧。这里合法哦。”
周凡接了一句：“天朝不合法哦。”
“谢谢您的邀请。你们移去瑞典是为了方便以后小孩结婚吧。”韩一潇露出腹黑刻薄的笑容。
林月凑了过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凡，口水快要滴到被子上：“依我说呀，为了后代基因着想，只要一个人好看就行了。你们帅哥配美女生出的宝宝肯定不好看。”
“Why?”
“龙生龙，凤生凤。龙凤，则成翔（屎）”林月捂着嘴笑个不停。
大洋彼岸两张拉下来的黑脸已经快结成冰了。这是本世纪最冷的笑话。感觉窗外的雪瞬间又厚了一层。
韩一潇大包小包地提了两手，但几乎没有自己的东西，全是林月这个死女人的战利品。她两手空空，悠闲地喝着热腾腾的奶茶，有节奏地敲着宿舍门，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她只好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咔嚓一声扭开门。一股不新鲜的气味迎面扑来，地上一片狼藉，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昏暗潮湿得像是地狱。
林月小心地踢开脚边的啤酒瓶，轻声地喊着子素，没有人回应。看看床上被子扁扁的，好像没有人。床头一大串长发像瀑布一般倾泻下来，林月吓得尖叫起来：“原来你在床上呀！子素！子素！王子素？！醒醒呀......”韩一潇立马上去，掀开被子，这个可怜的女人，瘦得躺在床上都看不出来了。
韩一潇拍拍她憔悴的的脸，依旧没有反应，听听呼吸极其微弱。她拿出手机飞快地拨通120急救，从衣柜里抽出一件自己厚实的羽绒，裹着子素纤瘦的身躯，抱着她往外跑去。林月跟在后面担心得泪流满面，不断地念着子素的名字。
站在白茫茫的雪地里焦急地等待着医院的救护车，那一刻，恐惧如黑色藤蔓从洁白的雪地里疯狂地长出，伸出触手一般的枝条，沿着脚跟一直往上蔓延，严严实实地把整个身体捆绑住，勒得快要窒息。苍白的雪，像一块巨大的白布，盖在静躺着的大地身上。天上纷飞的雪花，像飘零的冥币。校园上空，似乎响起了低沉的大提琴声，和着轻柔的忧伤钢琴曲。
她们焦急地在急救室外等着，坐立不安，没有任何对话。她们多么心疼这个笨女人，这个美丽的笨女人！本该笑靥如花的年纪为何要被忧伤爬满脸庞；本该朝气蓬勃的青春为何要被世俗蹂躏心灵。
原来，爱情可以让人卑微到尘埃里。
心甘情愿。
杨轩喘着粗气跑了过，心急如焚地问着情况。头发上沾着一层薄薄的雪，嘴里不断地往外吐着白气。林月流着泪，把宿舍的场景描述了一遍，身体开始发抖。韩一潇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一把揽过她，用高大的身躯包裹着她。
听到医生说病人已经脱险，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子素好多天没有进食，空腹喝了好多酒，还吃了安眠药，幸亏吃的剂量没有危及生命。这条奄奄一息的生命还好保住了。杨轩眉头紧皱，眼睛红红的，落寞地坐在旁边。
再强硬的男人，害怕起来也会像一个迷路的小孩。
晚上，杨轩让林月她们回学校去睡觉，他来守着。为了明天能有精神来好好照顾子素，也就答应了。回到宿舍，她俩把宿舍彻彻底底地收拾了一遍。林月上去把子素的床也整理整理了一番，她疑惑地拿起子素床上的一摞书籍，翻了一会儿：“子素平时都看些什么呀？！什么丑陋的情人，可悲的人生，强迫症的恐怖臆想？还有黑暗童话？”她又翻翻另外几本，“卡夫卡又是哪位？洛丽塔是什么？”
向来就不爱看书的林月翻着这一系列见都没有见过的书，思绪凌乱。韩一潇拿过这一摞书，叹了口气：“这些书不能再看了，会摧毁她的意志。难怪子素最近精神不太好。”
“我听说，这些书都是清轩会所的一个女员工送给子素的。那人跟子素关系挺好的。”
韩一潇低着头，坐在椅子上，脸色凝重地翻了翻这些书。一股绝望地感觉蔓延上来，她立马合上书。
子素渐渐好起来了，也能喝下一些粥，脸色不再像一张白纸。她说：“杨轩，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他握着她纤细的手，低沉着声音：“子素，不要这样折磨自己。”
她冷冷地笑着：“我哪有这个能力呀。只有你才有这么大的能力。你可以每天晚上出现在我的梦里，可以不时地站在我的身后呼唤着我，可以说消失就消失。多么大的能耐呀。”
“子素......我真的累了。你还年轻，毕业后我送你去国外深造，你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把我送走是怕我妨碍你们一家三口以后的幸福生活吗？是呀，听说你快要当爸爸了。恭喜你。”眼泪沿着耳后根滑落下来。他低着头，沉默着。
子素哽咽着问：“你爱我吗？”
“爱。”杨轩坚定地看着她含着泪水的双眼。
“和她相比呢？”这个笨女人呀。
“这没有什么好比较的。不一样。”
“是啊。我是一个小三，怎么能相提并论呢？”
杨轩摸着她漂亮的额头，撩开细碎的刘海，叹了一口气：“子素，你不知道太相爱的两个人不能在一起吗？太过锋利的爱情最后不是你挖走我的心就是我刺伤你的身，这都说不清楚谁伤谁更深。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可是我给不了你这些。”
爱情是流动的，婚姻是平静的。波涛汹涌的爱情太过浓烈，容易摧毁彼此的河堤。婚姻的湖泊只接纳平静的细流。生活像一具模型，把一堆堆形态迥异的人丢进去，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一摁，出来一具具一模一样的人，同样的表情，同样的姿态，朝着同一条大路走去。整整齐齐，和谐统一，好一幅大同社会的美好画卷。
或许，不再爱了，再去做太太。磨平了棱角，再去过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