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盟,我们回日本去吧,即使不去日本,我们到别的地方去吧,我们离开北京”,在餐厅里,加美子认真地对我说着,而陈莹莹先是诧异后便是赞同。我知道,每当加美子叫我盟,她便是认真而严肃的。我没理会她的提议,她放下手里的筷子,声音有点大,然后抢过我手里的筷子,我抬头看看加美子,她正心疼地看着我。我笑笑安慰她道:“别担心,我没事。”她有些愤怒地对我吼着:“你这个样子像是没事吗?是,没错,你还是照常上班照常吃饭,在别人看来你正常得不得了,可我几乎都见不到你的灵魂了,你根本就像是行尸走肉机械地做着这些事情。”她越说越激动,引起了餐厅里一些人的注意,陈莹莹起身,按着加美子,安抚着她的情绪。“沈盟,我也赞成你离开北京,离开高也吧,高也不再是以前的高也,可我不希望你不再是以前的沈盟,我不想看着你这么痛苦。”陈莹莹说着,小声啜泣了起来。
我望着我眼前的这两位好友,一个为我生气,一个为我哭泣,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爱我,大概就是她们俩了。我深深地呼了口气,对她们说:“莹莹,加美子,谢谢你们这么关心我,我很高兴你们一直在我身边。你们放心,我真的没事,孩子的事情确实让我很伤心,可我不是还有你们么,为了你们,我也会让自己过得好一些的。”“就不能离开高也吗?”加美子问道。我没有回答。
回到高也的房子,一开门就看到高也,我没有说话,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上了楼梯,拐角时,我看了看高也,想着今天加美子问我的那句话,就不能离开高也吗?是不能,不敢,抑或是不想,我自己也已经不清楚了,也没有力气去想清楚了。
从医院回来后,高也在北京的时间突然多了很多,之前,他总是在北京待几天后,就到国外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却是相反,他几乎每天都在家,除了少数要出差的时间,可即使他在家,我们也是相对无言。以前,好不容易见到高也在家时,我总会想跟他说什么话题好呢?要不要趁他在,给他做餐饭吃好呢?可现在,即使每晚我们同桌用餐,整餐饭也无人发一言。
夜晚,他越来越频繁到我房间来,除了他把我当姐姐那晚外,之前他与我同房总是把安全措施做得很好,而如今,他不再做任何安全措施,想着是因为我无法再生育,我心里就无比悲痛。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不和以前一样,经常出国去,大概是想在家看我痛苦度日吧。
我问自己,我恨高也吗?我不知道。我又问自己,我爱高也吗?我更不知道。
这日回家,很难得看到高也不在,想着大概他又到国外了,便没怎么在意,只是平日这个时候总在家的人此时不在,心里不免有点落寞。晚上,戚嫂来叫我吃晚餐时,脸色有点凝重,我问戚嫂什么事,戚嫂说:“少爷今早起床时候,不小心摔下了楼梯。”“那他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他人在哪里?”听到这个,我有点激动地起身问道,完全没有注意到声音里的紧张。戚嫂抬抬眉,我不懂她那表情的意思,她说:“少爷没事,扭伤了一下脚,现在住在平医生医院的1205房。”我哦了一声,跟戚嫂到楼下吃饭。坐在凳子上,对面的位置本应该坐着高也,可此刻,我看着空空的座位,心里有些空荡。
半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无法入睡,不知道为什么,脑海里总是想着高也,一闭上眼睛,看到的就是高也的样子。终于,在凌晨两点多时,我起身换衣服,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我开车来到平治林的医院,找到1205房,大概是深夜的缘故,医院里没有白天的繁忙与人来人往。到了1205房前,我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我不想让高也看到我来,他也不愿看到我来,可现在快三点了,他应该也睡着了吧。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轻轻推门进去。
病房内,床头的灯还亮着,有那么一瞬我的心猛跳动了一下,以为高也还没睡,偷偷看了一眼,原来他抱着书睡着了,大概是看书看累了,直接睡着了也没有关灯。我脱下高跟鞋,踮着脚,尽量不发出声响向他走近,高也的左脚脚踝包着厚厚的纱布,看着那伤,心里有些心疼。也许是脚上的伤,他睡着时眉头也轻轻皱着,我看着他的睡脸,顿时有种想哭的冲动。高也我恨你,我恨你不顾我苦苦哀求而亲手扼杀了我的孩子,可是我更恨我自己,因为即使如此,我还是爱着你,明明觉得你残忍,明明知道你对我如此憎恶,可我还是无法让自己不爱你,我还是不想离开你,我还是想留在你身边。我恨你,为何你要让我变得如此卑微,我恨我自己,恨我依旧会为你担忧,恨我如此爱你。
在他身边站了许久,看了他许久后,我轻轻把他手里的书拿走放在床头的桌子上,把被子掖好,我关掉床头的灯,再次踮着脚离开病房。走出医院,我坐在车里,靠在自己的手上痛哭,为我来不及出生的两个孩子,也为我自己如此卑微地爱着高也。
两个星期后,高也脚伤康复出院,在这两个星期里,我白天没有去医院看过他,都是凌晨时候去,因为他若醒着,我便没有勇气正面面对他。高也回到家后,依旧对我没什么话说,我亦一样,但我那不是行尸走肉的机械状态让加美子和陈莹莹放心了不少,加美子也不再跟我提让我离开高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