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回乡
正说着，下一个极光扫了过来，只见绿衣仙子，身子象柳条一样一摆，卷进光幔之中倏地一下就不见了。
呀，太神奇了。大龙想想，我也能行。他盯着天边，等着，见一道光幔由远及近，说时迟那时快，依样身子那么一躺，啪唧，摔在地上。不行？
他奇怪地站起身，四下看看，见光幕已远去。他端正姿态，抬头看着天边等着，下一道光幕扫了过来，又躺下去。吧唧，又摔在地上。
哈哈哈，有人笑个不止。大龙循声望去，见一个小伙看着他，正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大龙问。想起惠蛄不知春秋，有些事在有些人眼里就是奇怪，他不能理解你在做什么。
果然，那个小伙问：你在做什么？
你是谁？大龙看着他穿着鱼皮衣鱼皮裤鱼皮鞋，一身休闲打扮。
我是这儿的坐地户，你是个谁？
我叫李大龙，我家在疙瘩村。
没听说过。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在做什么？
大龙一指天边扫过来的极光说：看到吗？
天幕，怎么了？
我想扯着它上去。
去哪？天上啊。去天上参加木兰花会。那小伙忍着笑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
年年都有人过来，说要去天上参加木兰花会。那都是些老疯子，瞅着就不正常。你这个小孩子怎么也疯疯癫癫的？
算了，不和你说了。大龙专心地看着天幕，等光幔卷过来，就又往里一躺，啪唧，又摔在地上。
那小伙说，你在这儿玩吧，我走了？
大龙爬起来说，你去哪？
回家呀，你这个小孩没家的吗？走了！卡卡迈着做响的大步离去。
大龙恋恋不舍地看看天边，哎，坐地户！大龙忽然想起一件事，叫住那小伙。
什么事？
你知道这附近有条大江吗？
大江啊，往东南就是了。
谢谢啊。
大龙一看这天总是这么黑黑的，心想这个地方一天时间怎么这长，不亮天的吗？该去海里看看泥鳅怎么样了。他看着北海，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来到那群大石前，啪啪拍了三下，立时光华耀眼，出现一个大门廊。大龙潜踪走进去，不让水族发现自己。他偷偷地摸到小白龙的办事大厅幕墙外，一边在水中轻轻摇摆象一株水草一样，一边往里窥测。小白龙在里面正在唱歌：一个龙儿不比两个多，一个江儿难分众口坐，呆呆呆，哦哦哦——
大龙看着乐，这小子真的是无聊得要死哩，当了王又怎样，若是我，情愿一世当人，占着天光，对着水色，看云看山看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生道理，生儿育女，其乐无穷。
他悄悄地离开大厅，来到后院，只见密麻麻排着那些大蚌，都在那里一张一合，吸取少有的日月天光。
泥鳅——他叫，你在这里吗？泥鳅——
谁呀，这么烦人。有的老蚌就不耐烦起来。
大龙随手在海底拾起一把沙子，哗地扬过去，那些蚌齐刷刷合上了。一时四下里无声。
泥鳅——大龙拾起个大石在手，走过去挨个敲，挨个看。
忽然有个蚌一开，一下子把他给咬住：是你呀，这回你可跑不了了。那个蚌还会笑呢。
大龙一看，就是那个想把他化成珍珠的老蚌。
你放开，不然我对你不客气！大龙说。
我就不放开！那个老蚌叫道：快来呀，我抓住这小子了。
大龙一见心中大怒，抬起那大石就砸了过去！啪一声，那个老蚌就开了瓢，白花花的肉洒了一地。那群蚌一见，都围了过来，一个个伸出触裙来吸那白肉。
大龙一见顿时恶心，他一蹬水，跃出这个后院，闪身在一个柱子后面。
泥鳅究竟在哪里呢？
突然他一拍自己的脑袋，又拾起个大石，返回蚌群，对准一个老蚌说：快说，泥鳅在哪，不然我就拍花你，象它一样。他一指那白花花的蚌肉。
那个蚌根本不理他，正在起劲地挤向前，想分点吃的，也不管大龙是不是拿着大石正对着自己要给自己开瓢。
大龙一看这招不管用，他又一蹬水，过去把那堆肉连壳捞起，放到一个高高的大石上，说，你们谁告诉我泥鳅在哪，我就让谁吃！
他在冰宫。有个老蚌说。
好，你来吃吧。大龙说，看着那个老蚌借一张一合着水势浮起，凑近前来，自己就倏忽离去。
冰宫外根本没物把守，看来是把它给忘了。那条有远大志向的泥鳅独自在冰宫里已经快瘦成一条鱼干。
见大龙游了过来，他睁大了双眼：黑炭头，我以为你已经成海泥了呢，你没死呀。
我也以为你成海泥了呢。大龙笑着一边把门打开。
没死也差不多了，饿死我了。
两人躲藏着离开龙宫。
你打算去哪？泥鳅问。
我想看看天幕。
我也听说过，但那是天行者才有资格借天幕而上，咱们想都别想。
我还是想看看。
我是看不了了，我去四下里找找茬好吃的，你吃不？
吃的呀，你等一下。大龙又回到后院，见那堆肉已经所剩无多，端起就走。
做什么？那群蚌又鼓噪起来。大龙手虚空一扬，吓得它们纷纷把壳合上。又一片寂静。
吃这个吧，咱不是看小白龙专吃它吗？大龙说。
有点恶心。泥鳅嘬了两下，不行，嘬不动。
大龙撕下一条给它，这个给你。
你先吃。泥鳅说。
心眼还真多。大龙说。自己吃了，以示无它。泥鳅这才放心地吃。
天渐渐有些亮了，那极光也渐行渐远。
大龙晨昏不分地守在北海边等着极光一扫，他好躺上去，但是每次他都不得要领。
饿了他就下海找些吃的，困了倒地就睡，有时那个坐地户来和他聊上几句，日子就这样打发。那个坐地户说，这里一年就一天，一昼一夜。
现在到了该是白天的时候了。
大龙愁肠百转，看着那道天幕，心想我是哪样做的不对呢？明明就是这样的啊。正想着，只见天边一道黑黑的光柱扫了过来，他不知这是龙卷风，马上摆好姿式，耳听刷的一声，放身躺上去。只觉身子一悬，就听有人喊：大龙，你成功了！
吆喝！大龙正兴奋地想着，我终于成功了。他紧紧地闭上眼，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掉下去。啪！一道巨浪溅起，他掉到了水里，砸起翻天水花。
大龙从水中活回来了！
疙瘩村正在江边洗衣，打柴，还有孩子们在江边玩，忽听得一声巨响，江心翻起巨浪，大家正呆呆地看着发楞，只见一个小孩弯着双腿，一拐拐踩水走上岸来。
是大龙回来了？看脸象大龙。有大人们认识大龙的这样说。
大龙上来，见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他习惯地看那些小伙伴，但一个都不认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是大龙，大龙回来了。
他一路走回家，孩子们跟着他，大人们也跟着他。
进了那个熟悉的院子，宛老婆子当头闯出，宛娘也迎了出来，后面跟一个五六岁的孩子。
这个是谁呀？宛娘说。
宛老婆子看看，这是大龙？不会吧，他不是死了？看他的腿，呀，活活个蝎子成精了。
娘，姥姥。大龙叫。
咄！你管谁人叫娘，你是个谁？
我是大龙，李大龙！
大家看看，他说他是李大龙。我家大龙没死今年也十六岁了，怎会是这样一个小孩？是谁家小孩子托物来晃人家？宛娘说。
费什么话，宛老婆子说。大棒打走就完事了！宛老婆子举起大棒抡了过来。
大龙一见势头不对，就一闪躲过。那小龙过来拿石头砸他：打你个要饭的！
是大龙？在院门口围观的村民中有人说。这孩子怎么还跟五年前一样呢，一点都没长，还得了个罗圈腿儿。
是在水下冰藏了吧。
胡说，谁在水下能活得了？
可是他就是在水下出来的不是吗？众人正在议论，只见一个高大的青年推开人群说：我看看，这是谁？
大龙回头一看，嚯，这个大小伙子，真的很高呀，长的象小天，但是大龙得仰视才见。
小天蹲下来和大龙脸对脸，看着，他的眼里涌出了泪水：大龙，是你，你没死！
是我，小天。
说胡话，你就认下了？宛老婆子抡棒子上来还要打。
小天一把拦住了：这就是大龙，我知道的。
你知道我还不知道呢。你看谁家好好的人好几年了还是这个样，不知是什么妖孽来赶趁哩。
就算是真的大龙，咱们五年前不是把他埋了吗，他是怎么从坟墓里出来的？可见就是个妖孽。
秀才回来了。有人说。让秀才看看，是你儿不是？
大龙回身一看，是爹爹，他的眼睛瞪圆了看着自己的爹。秀才看着大龙，从头看到脚，一看那个头，那双合在一起就是个圆的腿，竟然厌恶地抽抽嘴。
宛老婆子说：秀才，这是你的儿？活脱儿一个蝎里虎子成精了。
秀才错开眼神，根本不看大龙，走进院里说，什么我儿，我家龙儿这不在这儿呢吗？
他抱起小龙，说：儿子，看爹给你买了什么？从腰里摸出个拨浪鼓。
你倒是看看，这个是你儿子不是？村里人还不死心，问。
说得也是，我们就这一个儿子，哪又来的儿子！宛娘推着小龙说：看你爹给你买的好东西，你不拿你傻呀。小龙这才扑上去，秀才抱着小龙就进了上房。
看看看，不是我说不是吧。宛老婆子说。一边往外推大龙，一边关上大门，对着大家说：各位看清楚了，这个东西跟我家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可是妖孽，你们愿怎地我们也管不着，回头作崇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们！
大龙站在那里，人群渐渐散去，他一回头，看到村长，心中一凛，正要想办法逃跑，却不料村长竟什么也没说，也没什么表示，背着手走了。大龙能看出他的得意，如今的大龙已不值得他费力劳神了。
走，大龙，去我家吧。我娶媳妇了。小天说着，拉着大龙。大龙一低头，让眼泪流进心里。他笑了笑：谢谢你小天，我爹都不认我，你还肯认我。
说什么呢，咱是好朋友啊。小天笑着说，拉着大龙的手往家走，大龙甩开了，小天笑了：对不起。
没什么。小震呢？大龙问。
去外地了，说是找个发展的机会。
小旋呢。
在镇上学徒呢，学的木匠，将来要挣大钱，给他爹妈盖房子。
米雪呢？
小天看他一眼，米雪他爹说和你有婚约是吗？
谁说的？
村长要跟大雄说亲，米雪他爹说和你有婚约，怎么也得等你八年，谁知你真的回来了。
大雄怎么样了？
脾气不好，整天就知道骂人。领着一群人在村里说一不二，雄气得很。你真的和小雪有婚约？小天还问。
大龙笑笑。
两人进了小天家，小天娘早就迎了出来，她拉着大龙的手进屋，上下看看大龙，哭了：你这孩子命怎么这样苦呢？快，坐炕上。
小天的媳妇叫小展，和小天同岁，圆圆脸，一笑两个酒店窝，很喜性。我总听小天说起你，说你们龙旋震天什么的。
小天得意地笑：媳妇，做点好吃的，我和大龙喝几杯。
她媳妇下厨房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一盘炒鸡蛋，一盘炝土豆丝，一盘时兴野菜苣菜。
大龙，你这几年在哪了？当年你是怎么回事？小天问。
大龙说了自己的经过。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小天问，你娘你姥不认你也就罢了，你爹不认你就不太好办。
毕竟是我爹，他会认我的。我爹是怎么了，这几年他过的好吗？
能好到哪去，你那个娘，你那个姥姥，总算没有挨饿就是了。对了，你爹在外地找了个馆，还当先生，这几天正好放春假，回来休息几天。
那日子就不会太差。大龙说。心里也为爹爹高兴，既是当起了先生，爹爹就等于是又活了。
对了，小妙死了。小天说。太惨了。
当晚，从小天家出来，大龙竟觉得没有地方可去。他晃啊晃的，在村道路上漫无目的地走。村路上墙角边不时出现那种吱吱叫的动物，大龙心中就有杀气。他来到江边看了看，心说这片小杂树林，不知小妙埋在哪里。小妙竟死得那样惨，他的心中充满了悲愤。
已是繁星满天，站在村口，谁家的大黄狗跑来闻了闻，摇摇尾巴，大龙认出这是小旋家的狗狗。他走到米雪家门外静静地站着。隐约的烛光从杖隙透出，还有米雪清脆的笑声传出来。这个女孩是他心中最不能触碰的角落，在那冰湿的蚌中，他都不敢想起她，怕这人间最绚烂的情感和念想会给他挥霍一空。
月亮升起，他又顺杖子进了小震家。
听得里面说：大龙回来了。是小震的娘。
他爹不认他。小震的爹说。那让这孩子怎么办？
哎，他爹，说来也怪。这孩子怎么一晃五年都在水里呀，还有为什么他都不长个呢？是大龙吗？
我也正在寻思呢，这孩子是有点怪。睡吧，明天还得备垅呢。今年种点啥呢？
大龙听屋里没了声音，也没了亮光，就悄悄顺杖子走出去，又在街上游荡。小天家黑灯瞎火的，显见已经休息了。谁家的孩子还在挑灯夜读，大龙坐在院外杖子下听他念了大学，又念了关睢。
忽见娘搂着他，哭着说想娘了吗？对不起，娘也不容易。
没关系，大龙知道娘不容易。
大龙安慰着娘，娘的怀里好温暖。猛地一震，他醒了，眼泪还挂在脸上。怀里的大黄狗抬头看着他，又闭上眼。屋内的小孩子也歇息了，大龙推开大黄狗，又开始在街上闲逛。前面一点红火飘飘忽忽的，遇上鬼了这是？大龙迟疑了一下，心中砰砰乱跳，又一想，我还怕什么？就迎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