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禹城逃离的日子里,时间好像经常静止。
程锋没有带我回他家,我们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驻足,晃荡。
我的感觉能力像是在慢慢消失,我会在过马路的时候,停下脚步,看着来往的车却不躲闪,直到程锋慌忙的把我拉走;我会沿着湖面的岩石,摆出体操员的姿势一步一晃的走着,侧头俯瞰湖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我喜欢上了坐过山车、玩蹦极,那种像是生命瞬间失重的感觉,让我在恍惚间似乎已经逃开了命运的枷锁。
而这一切的疯狂,终于在有一天,程锋忍不住再看我一点一点消磨自己的生命。带着我上了30层高楼的屋顶,他一只手卡着我的喉咙,一只手抓着我的背让我面向高楼底下,声嘶力竭的朝我喊着:“楚念遥,你要想死,没人拦你。”
我低着头看着底下的行人们仿若如蝼蚁般来来往往,霓虹灯散落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照射着人们卑懦、自私、冷漠的灵魂上,他们那么匆忙那么急切的在为自己的每一口饭奋斗,他们遵照人生这场游戏的规定,步履艰难的走着每一条轨迹,妄想可以成为这场游戏的赢者,却不知道有个叫命运的大BOSS,拥有可以随时把他们T出游戏的权力。
我真的好累,我真的很想退出这场游戏,彻彻底底的,结束痛苦。
我转过脖子,眼睛定定的看着程锋,他的眼里分明是透露着一种恐慌,表情却那么执拗,那么凶狠,在我脖子上的手始终都在颤抖,抓着我背上衣服的手紧紧的,他是在害怕自己会失手吗。
看着他的模样,我的眼泪流了出来,我哭了。我明明知道他也很难过,却还要奋力照顾我,一次又一次原谅我对生命的任性。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姐姐,是不是姐姐曾经也是这样,沉重的肩负起了做姐姐的责任,拼了命的护我周全,微笑着给予我温暖,替我挡着背后的黑影,让我一直能面向阳光。
我已经失去姐姐了,我怎么能再伤害一个如姐姐一般待我的人。
我直起身子,泪水模糊了我的面颊,我扑在程锋的怀里,手紧紧抓着他的衬衫,哭着说道说道:“程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原谅我的任性。我只是很害怕,我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那天程锋回拥住了我,眼泪掉落在了我的背上,滚烫的液体滑落过我的背脊,像是我遇见的那些荒凉义无反顾的顺着我人生脉络,燃烧起来。
他说:念遥,再别这样了,求你别再那样了。
再然后,是男孩牵着女孩的手,一步一步顺着消防通道从屋顶走下楼、走过了树林、走过了安静的小巷,走过了繁华的大街。在一家服饰店门口,女孩停了下来,眼睛呆呆的望着店里面模特身上穿的一件白色蕾丝连衣裙。
那是一件纯白色的蕾丝裙子,裙子下摆是柔美的蕾丝花边,整个裙子像是一个美丽的花蕾,含苞待放。
程锋看着我仿若又陷入回忆的呆滞,眼中看着裙子是那般痴迷,想都没有想就拉着我的手进了店里,爽快的买下了裙子。
我在酒店房间的洗手间里,摸着裙子上面嶙峋的纹路,花瓣的点缀,一点一点用手顺着拂过。就像是在轻轻拂过生命的脉络,感觉却是那么粗糙。
我穿着裙子,赤着脚,站在程锋面前,像个小女孩一样用手拉开两边的下摆,微笑着问着他:“好看吗?”
“很好看。”那是程锋坐在床上醉意朦胧的赞美。他手上拿着一瓶酒一口一口喝着,他的模样让我回想起了父亲,曾经他失意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口一口大口喝着酒,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满脸的忧愁。
酒店里的灯光很柔和,窗沿边的纱帘被空调吹起来轻轻浮动着,DVD机里传来王菲优雅通灵的声音唱着:我忘了只能原地奔跑的忧伤,我也忘了自己永远被锁上……
女孩子走了过去,坐在了男孩子床边,拿起了他身边的酒瓶,也开始喝了起来。
她听人说过: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可是为什么酒精没有办法麻木女孩子的神经,她是那么清醒,那么清醒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心依然如一摊死水一样平静。
慢慢的她感觉到了醉意,她靠在男孩子身上,望着窗外,空中有烟花在绽放着,隆隆的声音伴随着花开,一刹那间照亮整片黑夜。她看着烟火上升、绽放、熄灭,那么短暂。
她回头看着男孩子,看着男孩子的喉结因为咽下酒而滑动着,她转过身恶作剧似的亲吻着那凸起的喉结。在男孩不解的眼光里,她笑的狡黠的像只小狐狸。
她脸颊红红的,投进男生的怀里,感受着男孩子纯棉T-shirt的气味,他的头发的气味,他指尖的气味。
男孩把女孩软绵绵的身子拉起来,眼睛这么定定的看着她,嘴唇轻轻贴在她额头上,他们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女孩感觉到裙子被拉到了下身,耷拉着的裙子下摆像是萎蔫的花朵一样无力着。女孩的身躯在颤栗着,她能感觉到皮肤和皮肤摩擦时温度的传递,恐惧和寒冷在融化着,命运的冰冷和坚硬在慢慢褪去,只留下缠绵、温柔的抚摸和亲吻。这一刻,他们像是两个悲伤绝望的孩子,拥在一起,把所有的悲伤刻进了彼此的血脉里。女孩抱着男孩,感受着他温暖的液体和气息。让她远离所有意识、背离自己生命的轨道、抛弃掉所有无法面对的现实。
这一刻,只有他的呼吸,他的温暖,他的灵魂。
突然女孩子感觉到了一阵刺痛,像是要用一生的力气才能抵抗的疼痛,像是有什么东西直击骨髓,让生命突然碎了一地。
洁白的连衣裙上染上了黏稠滚烫的鲜血,被丢弃在一旁。女孩感觉到了一种似乎在被蹂躏的痛苦,她疼的想让一切停止下来,可是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她叫不住声。
她觉得自己像一支开始枯萎的鲜花,花瓣一点一点疼痛的抽离出她的身体,她的指尖狠狠抓着男孩的肩,她闭着眼睛,有眼泪无声的轻轻滑过脸颊。她感觉她就要随着这样沉重的呼吸去往世界另一个尽头,她的身子像是飘浮在空中,漂泊在无边际的云海里……童年父亲责骂时,姐姐抱着她躲在厕所的角落里,轻声安慰的画面。曾经姐姐在小巷子里挡在她面前守护的背影、最后倒在肮脏血迹里脆弱的模样、她终于又看到了姐姐的脸庞。
姐姐苍白的脸颊上流着眼泪,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庞,紧紧拥着她的身子,眼里都是不舍的说道:
“遥遥,不怕,不怕,一切疼痛都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