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下午和母亲从菜场回来时,门是开着的,我以为是姐姐回来了。
但是,推开门的刹那间我却好像是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我无法相信我眼前发生的事情。
那是父亲吗,我甚至不敢肯定,像是一头狂躁的狮子疯狂的在屋子里践踏着姐姐的画纸,撕毁,揉捏甚至用牙齿咬,狠狠的将一切破坏掉。画纸撕碎的声音像是一把锯子卡在紧绷的琴弦上,使劲拉扯着。画上鲜艳的颜料也如花瓣般,飘零如尘埃般掉在了地上。
我害怕的用手捂住嘴巴,捂住鼻子,让自己不要发出声。母亲仿若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使劲将我拉出了房子,看着我很严肃的说了一句:“你父亲应该是喝醉了,等妈妈处理一下。”说完便在我面前关上了大门。
我的心跳还在强有力的蹦着,我无法想象如果姐姐回来看到自己的画,被破坏的已无完整形态,会不会疯掉。我感觉脑袋快要爆炸了,眼泪好像卡住在声脉,我发不出声音,眼眶里有惊恐的泪水,我需要有人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在这时,我最害怕的场景发生了。我还没有想到如何平复自己心情,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姐姐的脸庞却已经出现在我的视线中。
我的双脚仿若被千斤锁锁住了,我不能动,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姐姐,带着疑惑的神情由远走至近。
“遥遥,怎么了?怎么不进去?”姐姐轻轻拍打着我的脸颊,眼睛亮晶晶的,看的出她的心情很好。
“不能进去,现在还不能。”我的神情却仿若已经呆滞了,木木的回着姐姐的话。
姐姐疑惑的看了看我,却是抢先一步按下了门把,当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姐姐已经快步走进去了。
我赶忙跟着姐姐进去的时候,看见的是跌坐在地上,伤心落泪的母亲,父亲死死抓着母亲的手臂,能看到母亲手臂上已经出现了紫痕,父亲却还不放过母亲,另一只手揪着母亲的发丝,口中振振有词指着母亲说着:“都是你,都是你,宠着她们惯着她们,你看看安远如今的样子,那是女儿该有的模样吗,跟我顶嘴让我难堪。这满屋子的都是什么,不学习,跟我谈梦想,什么狗屁梦想都是一堆没用的废纸。你自己没用,你的女儿也跟你一样。”父亲说着说着,又突然笑起来:“不过没关系,一切都快结束了。我很快就不用看着你和你女儿那两张烦人的脸。”
姐姐就在我身边,我不敢去看她的脸色,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已经快到仿若要停止了。姐姐很安静,漠然的看着这一切,身上散发的冰冷,让站在身边的我都感觉到了胆寒。然后突然从我身边转身离去。我的目光追寻着姐姐的身影,甚至有意逃避望向房间里,父亲癫狂的样子,母亲脆弱的无助,我很想逃离,却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
没过多久,姐姐回到了我身边,手上端着一盆满满的水,水里面还能看见很多沉浮的小冰块。我疑惑的看着姐姐进了房间,然后一盆水就这么浇在了,还在念念有词的父亲脸上。趁着父亲没有反应过来,姐姐一把拉起母亲,走出了房间,动作一气呵成。从姐姐快速关上房门的瞬间,我只从门缝里看到父亲狼狈的跌坐在床上。
姐姐还是没有表情,脸色很安静,她放开母亲的手,让母亲靠在我身上,自己搬起客厅的沙发椅抵住了门,又使劲朝椅子踹了两脚。然后,潇洒的转过身对我和母亲说:“晚上上哪去吃?”
我和母亲明显都还没有从刚在的一系列中反应过来,母亲虚弱的问着姐姐:“这样,他没关系吗?”
姐姐冷笑了两声:“你放心,死不了。多休息,很快就没事了。”母亲似乎很相信姐姐的话,点了点头也没再说话。
当我不安的和母亲姐姐在家附近的餐馆吃着晚饭,饭菜在我口中显得索然无味,很明显母亲的样子也很憔悴,脸上写满了担忧,姐姐却没有透露出丝毫异常。我看到她照例又给自己多拿了副筷子,疑惑着问:“姐,病还没好吗?”
姐姐看了眼筷子,自嘲似的笑了笑,说:“不是,最近总是很爱卫生,你就当成姐有洁癖好了。”我明显不信,低声说着:“你有洁癖就拜托先把屋子里你的东西收拾收拾。”
姐姐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着:“知道了,反正咱们等会回去,屋子也是肯定要收拾的。”
听着姐姐的话,我沉默了。刚刚看到的画面又一下子涌进了我的脑海,我承认我心里很害怕面对那样的父亲,我本来就对他心有畏惧,而如今他仿若抓狂的模样,更是让我身体里每一处都感觉到了恐惧的颤抖。
这时一直沉默的母亲却突然开了口:“安远,你父亲真的没事吗?”姐姐放下了筷子,对视着母亲忧心忡忡的双眼,很认真的说着:“现在不会有事,等会他闹腾完了自然就累了。”
而正如姐姐所说的,当我再次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动静了。我和姐姐一起挪开沙发时,看到的父亲躺在床上,我凑近了才发现,父亲面色蜡黄,双眼下是明显的眼袋以及浓重的黑眼圈。他闭着眼睛,已经睡着了,嘴边似乎在呓语着什么。母亲拿了块湿毛巾垫在父亲额头上,又替他盖上被子,我和姐姐默默的退出了房间。
母亲说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我点点头,表明我会看着家。
我拿了两杯水,走到客厅时,姐姐正坐在沙发上,手上拿着几张父亲毁坏的画纸碎片,眼睛盯着正出神。
我小心翼翼的把被子放在姐姐面前的茶几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姐姐的眼睛没有看向我,一直盯着那半张油画,说道:“遥遥,这样的梦想真的一文不值吗?”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不确信的姐姐,姐姐在我眼里从来都是即使所有人认为是错的,她相信她便坚持的那种人。这样的姐姐让我很不安,我的目光也转移到那幅画上,画的背景都是天蓝色的,我不确定那是海还是天,有那么一片金黄色嵌在了其中,画上有一个女人,她走在蜿蜒的灰色道路上,路在画纸上弯成了拱形,看不出她从哪里来又要走到哪里去,半幅画的四周只有她一个人,她穿着长长及地的碎花裙子,满头的黑发随意扎成一个马尾,落在右侧的肩上,发丝在夕阳下仿若散发出了光芒,她的一只手拎着一个透明的袋子,可以看出里面装了画板,颜料,她正微笑的看向她另一只手牵着的或许是她的孩子,她的爱人又或许是一条她钟爱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