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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夜(上)

暗黄色的灯光堪堪照亮了放床的角落,下边是个床头柜,床上躺着昏迷不醒的男人,旁边位于床边的地方,安吉和宁宁背对着侬坐在那里,沉默之余,两人会时不时回过头看一下,对方没有醒来,她们便又转回头,继续沉默。

时间是下午七点,回到这边的时候,安顿好侬,两人洗了澡换过衣服,之后的晚餐也顾不上吃,便跑来这个小房间里照顾着他,对方昏迷不醒,此时又发着高烧,两人便一个拿冰块一个用毛巾包起来为他冷敷,做完这些之后,就在床边坐了下来,等待的过程里,除了帮忙换换毛巾,就是一直的沉默了。

晚上是轮流着照看他的,安吉负责上半夜,夜里的空气有些凉,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薄外套,起初还不冷,到得夜深的时候,气温便降了下来,安吉打了个哆嗦,脑袋不由自主想到了守夜的画面,这般想着,她望向床上躺着的侬,然后用力甩了甩头。

每每这样的时候,她便会讨厌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之后安静下来,她便望着侬,突然想起了好多。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候出了车祸,司机死了,妈咪整个人卡在车厢里,自己当时很害怕,心里不断祈求上帝能够帮忙,如果是在今天,不,应该说,如果是在方才,若是再遇到这种事,那种求神保佑之类的想法或许还会出现,然而要自己像孩童时那样,心里哀求着上帝能够出现帮助她们逃生,这种幼稚的想法大概是不会出现了。

然而,现在他回来了,心里这些年来被潜移默化灌输到脑海里的某些东西,也就自然而然地被推翻,自己到底还算是庆幸的,她这般想着,心里有些内疚,她差点便做出了很残忍的事情来。

葬礼的时候,那时候是第二次见面吧,自己一个人在草地里哭,身边的那些亲人都逐一回去,不就是下了场暴雨么,比起平日里的感情那点雨水算的了什么,当时自己心里是这样抱怨的吧,然后又想到了妈咪离去的事情,眼睛又湿润了起来,之后便在暴雨里哭了起来,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无助啊,然而小时候的自己性格古怪,就算是哭也不会大声地哭出来,心里是压抑的那么难受,可是姑姑说了啊,不能哭,要微笑,这样妈咪才会放心离开,那也就是说哭出来妈咪就不会离开了吧?原本就这么想着,他出现以后就更控制不住了,自己一边哇哇地大哭着一边还傻傻地问妈咪还会回来的吧?之后他只是摇了摇头,那一刻自己就更伤心了。

起码他没有骗我啊,如果…如果那时候他骗了我,自己今后也会明白的,想来到了那时候,会是更大的打击吧?

想想便觉得有趣,当初自己还问他,你是天使吗?他竟然是肯定的回答,也只有那时候会相信,如果放在今天,这看起来就像,呃,怎么说呢,就像叔叔带你去看金鱼那样的感觉,好在,他没骗我。

第三次见面,是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几乎每天都被人打被人骂,自己性格虽然奇怪了些,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打我骂我吧,就这样坚持了几年,那个说会在自己身边的人却不曾出现,回到家的时候,还得小心翼翼看着姑姑姑丈的脸色,这样很累啊,可自己还是坚持了下来,直到有一天,那个自己快要忘记的人却突然出现,那时候他抓着自己的手在纸上和自己聊天,现在想想,其实挺烂漫的,到了晚上独处的时候,自己便软磨硬泡撒娇卖萌逼着他显现。

想到这里,安吉脸上一红,之后又想到接下来的事,脸上便烧红了起来。

那时候,他会抱着自己睡觉,虽然中间隔着被子,可是透过被子还是能感受到他身体的那股厚实感,每每半夜睡醒的时候,只要那股厚实感还在,自己便会再次安心的睡过去,那时候的自己很没安全感,特别是他出现以后,心里总会害怕有一天失去,却没想到,那一天很快便来。

之后便是发了疯地跑到街上去寻找,跑遍了两人去过的每一个地方,之后又是失望地回到家里,自己最终还是失去了他,那时候她这样想着,以后的生活又要一个人面对了,他为什么会走呢,这一类的问题在当时就像膨胀的气球般充斥着自己的脑海,自己并没有做出让他讨厌的事情来,然而他还是走了,会不会……会不会是自己抱怨的太多了……?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之后就怎么也甩不掉了,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甚至是到了现在,自己内心都一直在厌恶着自己,哪怕那以后宁宁走进了自己的世界,然而自己对她所讲的,大体上是些不悲不喜的琐碎话,或者高兴的时候自己会和她分享,至于那些悲伤的难过的,就让它们安静的埋藏在自己的心里吧,直到它们完全腐烂的那一天,它们又会变成自己无聊的谈资,如此看来,也只是晚些时候把内心负面的情绪和身边的人分享,所以说,自己也不是很孤独。

这些年来自己一直坚信着侬的存在,然而身边的人,家里的两个老人,包括曾经以为会是好朋友而结果却不是的人,要说自己不后悔把侬的事情告诉他们,那是不可能的,两个老人还会心平气和地和自己解释,所谓的天使是不存在的,然而另外的一些人,便会借着这个话题来嘲笑自己,只有宁宁,她听完之后很认真地告诉自己,她选择中立,她不是不信我的话,而是这种事情,她要亲眼所见,才能相信。

所以在那以后,关于侬的事情便只和宁宁分享了,事实上,周围的人他们的一言一行都影响着自己,时间久了,自己也就慢慢地开始怀疑,当初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真的存在,当初的那些对话,会不会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如此想着,她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到得后半夜,宁宁起来接她的班,眼看安吉就那么趴着睡着了,她来到安吉的身后,将她轻轻摇醒。

“安吉,安吉”这般轻声呼唤,安吉终于睁开那双迷迷糊糊的眼,而后不雅地打了个哈欠。

“回屋里睡去”如此说着,安吉却是想留下来:“要不后半夜我们一起守着他吧,哦呸呸呸,说的跟守夜似的,呃…呸呸呸,要不我们一起照看他吧?”

“不行,回屋里睡去”宁宁说着,便将她拉了起来,另一边,安吉则是撇着嘴说道:“还是让我留下来吧…”这般说着,却见宁宁的脸色严肃起来:“这里交给我,你放心去休息,他醒了我第一时间喊你。”

虽说平日里安吉没大没小,对方也只是比她早了几个月出生,然而真要论起来,宁宁确实比安吉成熟的多,也因此的,在安吉心里,一直拿宁宁当姐姐看,如此这般,当对方严肃起来的时候,那气场,却令安吉不敢得瑟。

临走时又叮嘱了几句,无非就是“他醒来要第一时间通知我”之类的,而后道了声晚安,时间来到下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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