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善庄村,宁静祥和,和风轻拂,吹走了白日间的燥热,让一天劳作完的村民得以凉快的作息安寝。
村头一户低矮的土坯房内,透过木质的门缝,散发着点点烛光,屋内,冯柱洗完脸后扯过架子上的汗巾胡乱的擦拭着,竖着耳朵,听着妻子季氏言语。
“什么!宋家请你去当奶娘,每月还给两贯钱!”冯柱闻听此言,紧忙转过头,看着季氏的眼睛,寻求肯定。
季氏和儿子冯青躺在木床上,一只手不忘执着扇子,为儿子扇风解热,看见丈夫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唉,也不知丈夫是咋想的,愿不愿去宋家住着。
“对的,宋家老太太人倒是挺和善的,还允许青哥儿大了可以陪着她孙子,读书识字,咱家就凭着现在的光景,也不知青哥儿大了能不能识得上字,弟妹整天说着自己的枫哥儿大了可以去村上许秀才那里读书认字,自己以后是秀才举人的娘亲,看着我这心里没由的堵得慌!”
说着说着,头一转,看着家中前几日丈夫用泥土和着稻草加固的墙壁,声音尖锐了起来:“你看看我们住的是什么屋子,婆婆分家偏心也就罢了,我们大人能受,凭什么青哥儿也要低他们一头!”
冯柱其实心里也不甘,憋着一口气,父亲早死,后母早早的把自己赶到镇上做工,继母生了两个儿子,腰杆直,加上平日为人泼辣刁钻,在族里也没人找她的不快,几年后自己的两个弟弟相继娶了媳妇,迫于舆论压力,便使了媒婆在邻村找了个父母皆亡跟着兄长嫂子过活的季氏,媳妇性情柔和,跟着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其实去宋家倒也不是件坏事,免了田租,往年交了租子只还有些口粮,现在不用交租,风调雨顺的时候把吃不着的粮食卖了,存下银钱也是好的。
“宋家要求写卖身契了吗?”
“那倒没有,再怎么样,我个平头百姓,好好良民不做,还没有到人家为奴为婢的地步!”季氏语气忿然,觉得自己还没有傻到那份上。
冯柱围着不大的屋子,来回踱步,心里权衡利弊,不一会儿便有了主意。
“呵呵。。。媳妇你别急,宋家原本也没有现在有钱,听乡亲们说有一年宋老头发了笔横财,这不回乡买田置地,成了大地主,宋老太太为人实在,既然没有要求写卖身契,那你就当去她家做零工的呗,过了几年,小姐大了,也不喝奶了,再说了,人家不是有亲娘的吗,不可能让孩子跟你亲的,到时候会主动让我们离开的。”
“说的也是,听你的吧,我没意见。”季氏为人老实,出嫁从夫,自己相公为人精明肯干,他说的就是对的。
“到时候去了宋家,村里头和弟妹那边要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时间久了,大家就知道我们没有卖身于宋家,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了将来,咱不怕人说,好了,时辰不早了,安歇了吧!”
说完,脱掉外衣,挤上床三口人睡到了一起。
“那我们明天可要早点起来,收拾收拾,去宋家!”既然定下来,季氏心里安稳了,想到宋家偏院的屋子可比自己好太多了,高兴的说着。
“嗯。。。。。睡吧媳妇,别吵着孩子了。”
宋府其实也并不算深宅大院,但相较于善庄村个小村落属于大的吓人的那种,此刻西院烛火通明,远远看去房屋层层叠叠,青砖碧瓦,高低错落,布局精巧,而东边的小院黑漆漆的一片,月光下树影婆娑,蛙鸣啼叫,银环看着房中微弱的烛光,捧着装满热水的木盆,跨过门槛,说道:“老夫人,热水来了。”
“好,给我吧,时候不早了,你也下去歇着去吧!对了,钰姐儿还在你屋里睡着吧,不要往我这挪了,让她安生睡吧,夜里你可要好好照顾着!”宋老太太吃过晚饭正和老伴宋福坐在椅子上闲话,见银环俏生生的捧着木盆走了进来,当下接过木盆,放在了宋福的脚下。
“银环丫头,下去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你在这我们两个老的反而不太自在。”宋福一边脱下沾着泥巴的布鞋,一边好心的说着。
银环自从被老爷宋耀荣买来服侍老太太和老太爷这么久,主人的心思习惯也了解一二,相较于老爷的奢侈无度,父母这边反而像个普通的农户,当下点头退了下去。
宋老太太王氏蹲下身子,卷起宋福的裤脚,撩起热水,认真的替丈夫洗着脚:“孩子他爹,你年纪也不轻了,地里有人看着,不用你天天抱个锄头深一脚浅一脚的侍弄,咱家也不缺那点钱。”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饱时省一口,饿是得一斗,这次家里要不是姜兄仗义相助,家里这次难关是过不去了哟。”说完,语气一叹,接过汗巾随意的擦了擦脚,随后拉着宋老太太站了起来,接着言语:“玉芬啊!咱家不比从前,这几年给荣儿败得就剩个空壳子了。”
“唉。。。也怪我太惯着荣儿了,小时候调皮婆婆是不让打不让骂,后来自己接连生个三个闺女,家里也渐渐富裕了起来,荣儿也大了,晓得是非了,已经成型了,再掰过来不容易,打断骨连着筋,自己就一个儿子,不愁吃穿的也就随他去了。”
“也怪我常年在外,疏于教导,荣儿这是走上歪路了呀,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跟着主家学了两天字的缘故,总觉是荣儿读上书,就会明事理了,也没教他耕田种地的,哪晓得他借着读书的名义,天天的不思进取,花钱无度,不知疾苦,瞧瞧他住的西院,搞的跟京城里当官的宅子都没差,咱家还有多少银子够他折腾的!”宋福沉着脸,语气不善。
“就这样,还是你儿子,你还能不要他吗,咱不是还有孙子嘛,以后你就安心带着孙子,没道理天天带着好好教着,还能跟他爹一个德行!”王氏看着相公劳作了一天,为了不肖子生气,笑眯眯的哄着,不过有件事还是要讲的,话锋一转,抬眼看着老伴已经脱掉外衣,准备上床安歇,磕磕绊绊的说着:“相公。。。还有件事。。。要跟你说下,荣儿今儿个收了姜明二百两见面礼,大丫这次不嫁也得嫁了。”
“你说什么!这个孽障,哪有未下聘议亲,就贸贸然收钱的,给旁人晓得了,还当我卖女儿呢,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亲乃是结两家之好,他夹杂中间耍什么油头!”宋福也不上床躺着了,坐在床头生着闷气。
“都怪我哪壶不提提哪壶!要不等地里收成了,租子上来了,咱多下点嫁妆也就是了,姜明给见面礼,也是对大丫有心了,咱家明年山头哪些个鸡啊,鸭的可不能多养了,得个瘟病全给过死了。”王氏不以为然,反正姜家也知根知底的,女儿嫁过去不算亏,自己儿子收他家点钱不算什么。
“二百两银子,哪能见面就收这么多银子的,唉!也怪我,好好的花了大钱养什么鸡鸭,害的家里周转不灵!”
“行啦,行啦,别想了,你要是想养,明年咱再接着养,找个精通的农户不就得了,早些个睡吧,明日琳钰的奶娘季娘子一家子要过来,姜家的媒婆也快上门了。”
王氏脱了衣服,穿着亵衣,按下宋福的身子,倒头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