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上,夜凉如水,虫蛙啼叫,装作入睡的姿态趴在银月的肩头假寐,实际上却一点睡意没有,京城李家表姨沈雅君,和顾倩莲到底有何牵扯,自己在里面扮演的又是何角色,还是‘缘分’单指表姨的身份?没想到以为只是普通山村富户的宋家,竟然还是沾亲带故的扯上了‘京中’,算不算连带上了朝廷?
举目抬头,天空辽阔,星星不见一个,漆黑一片,朦胧温醇的月牙高挂,快要被黑夜吞噬殆尽。
就像是自己似的,渺小的快要泯灭,却依旧坚强的活着,上天给我另一个身份,再一次机会。
银月脚步快,不多时便回到了宋宅,也没有从正门走,正门已好久未打开了,一是宋耀荣不学无术,好赌骄奢,上门讨债的太多,下了命令正门不准开,二是杨妈妈管事钟和一家放籍,门房空置,造成了一家人习惯走后门。
屋内灯火冷冽,晃晃悠悠,宋耀荣躺在床上嚎叫,四肢疼的乱动,好在脸上烧的不严重,腰间的皮肤却烧的是皮开肉烂,郎中有些厌恶的覆上脉搏,脸色凝重,低头不语。
顾倩莲坐在床前的圆杌上,看见银月领着自己进门,斜挑了眉,睨眸道:“死丫头,还知道回来!”
祖母半躺在椅子上,到底是伤了元气,听到顾倩莲训斥自己,恼的气息急促加剧,胸脯起伏,指向顾倩莲:“娶你过来有什么用,丧门星一个,相公顾不了,孩子带不了,如今还害的没出世的孙儿没了,钰姐儿多乖巧的娃,偏生你不喜欢,自小到大带过几次,闹的要离家出走,亏得银月今天找了回来!要不然非休了你不可!”看来今日的失踪,祖母竟当作是负气离家,顾倩莲训斥的话,正好撞上老太太要撒气的枪口!
银环急忙上前抚向老太太的胸口顺气,银月也带着我走到了祖母王氏的跟前,这次老太太一反常态的没有抱我入怀,只是轻轻的摸了摸我的脸颊,柔声说着:“祖母,年纪大了,以后的路,是福是祸钰姐儿得一个走了,祖母看不了几日了。”
有些恍惚,看着年迈的祖母,烛光幽暗,众人面色悲戚,耳边时不时传来宋耀荣嗷嗷喊痛的哭喊,自己却像是老僧般参悟红尘,情绪波动不大,冷情的难以融入。
然,话却依旧要说:“祖母怎么了,钰儿永远陪着你的!”
王氏听到孙女的童言,一直萦绕在眉间的愁绪散开了些。
“快去向看看你父亲,这次罪受大了!”
不管又多么不愿意,该做的还是要做的,上前,靠近床榻,对着顾倩莲低声称呼:“娘亲。”
顾倩莲愤恨的表情被烛火映照的扭曲诡异,眼神里全然没有女儿丢失的担心,只是淡淡的回应了一句:“回——来——就好。”
有时候不回答,比回答要好,顾倩莲亏就亏在,情绪易怒,不懂掩饰,何况自己而今只是稚童,没有必要和亲身母亲掐头,自有人处理。
一直跟在左右的银月看见自己主子,阴森森的模样,吓得连忙护了过去:“夫人,小姐在季奶娘家玩了一天了,还没吃饭呢,看过老爷,奴婢这就带钰姐儿下去!”
银月夹在我和顾倩莲中间,面色有些惶恐,生怕顾倩莲一个忍不住,冲过来掐死自己的模样。
“原来是跑到季氏家去了,亏的是奶娘呢,咱们家对她们家冯柱是免了田租,贱卖了沃地,不知感恩就罢了,好歹使人报个信过来,安的什么心!到现在老太爷还在外面瞎寻一通呢”顾倩莲翘着二郎腿,擦着手指甲幸灾乐祸的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刚静下来的祖母王氏想起老头子宋庆还在外面带着热心的乡亲,寻找孙女的下落,又咋呼了起来:“坏了,银环你也别陪着我了,赶紧的出门找找看,老太爷在哪,告诉他钰姐儿回来了!”
说完,心急的跺脚,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儿子,又想起隔壁厢房里流血不止的芳姨娘,再瞧着媳妇顾氏悠哉的举止,恨的心跟刀割似的,一阵阵的疼,劈头骂了过去:“看看你还有点当家妇的样子,季氏我请的人,什么性子你婆婆我比你晓得,娶了你进门就没点好事,公公出门多久了,也不知道担心,心毒的小妇人,也不想想俊哥儿也陪着去了,亲生儿子都不关心,还是个人吗!”
这次顾倩莲出奇的没有生气,满脸担忧,后知后觉的想起,儿子俊哥儿发现妹妹不见了,哭着闹着要跟着找,如今钰姐儿是回来了,儿子还没回来,这不是断了自己的命根子嘛!
老太爷和哥哥俊哥儿为了找自己都还没有回来,屋里的火药味淡了些,只有宋耀荣自顾自的哼哼,低着头,喊了声:“父亲。。。”
便退了下来,银月请求一旁的郎中看看隔壁的芳姨娘,郎中忌讳,嫌恶的就要出门走,没得办法,只好扯住后头小童的药箱不让离去,苦口婆心的劝说,一口一个‘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医者仁心’之类,祖母王氏也讲着老伴宋庆当初多么恩待田郎中的事迹。
道理恩情上都说不去的田郎中,一甩袖,急步进了隔壁厢房看诊,小童提着药箱踉跄的跑着,祖母王氏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以为很快就会出来的田郎中,对芳姨娘的看诊却很慢,半饷之后,脸色比刚才还差,匆匆留下一句:“一月之后,准备后事吧!”就离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