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冯柱拖着疲惫的身子进入院门,透过窗纸屋内烛光莹莹,想起家中娇儿美妻,心里热乎乎的,止不住喊了声:“媳妇,俺回来了!”
片刻,“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帘子撩了开来,季氏站在门边冷着脸说道:“回来就回来呗,喊个什么劲!”
“啪!”的又摔上了门帘。
冯柱尴尬的摸了摸鼻头,这又是什么事招惹了媳妇,转瞬一笑,进屋哄哄便是!
琳钰和青哥儿坐在炕上玩着线团,留意着奶娘的动态,莞然而笑,只怕奶娘的气来的快去的也快。
随即,冯柱进了屋,抬头唤了声:“冯叔!”
低头继续和青哥儿玩耍,冯柱见宋家的钰姐儿也在,当下一愣,上前摸了摸儿子的脑袋,温和的说着:“姐儿,有什么想吃的喝的跟叔说啊!”
见钰姐儿顾着和儿子玩乐,并不理自己,也不生气,孩子小,玩心重,加上两个娃自小处在一块,而今又难得耍在一处,随她去了,孩子们笑呵呵的模样自己看着也欢喜。
起身坐到饭座前,色相俱全的饭菜冒着热气,低头一叹,媳妇在家也不容易,挺个大肚子,洗衣做饭,照看孩子,样样都得自己来。
“媳妇,今个儿是咋的了,谁惹你生气了,告诉俺,俺这就给你出气去!”冯柱声音高亢,大义凛然,一副为媳妇做主的样子。
奶娘季氏丢开手里的绣活,走到冯柱的跟前,俯视着凳子上的相公,发泄似的说着:“这话可是你说的!还不是你的好侄女——梨花!”
“这...这...梨花啊!唉!”冯柱也知道侄女梨花是个不安分的主,可没办法,谁叫姐姐死的早,自己也就这一个嫡亲的侄女。
冯柱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拉着季氏坐到了下来,一边说着一边按着季氏的肩膀,柔声安慰:“梨花的性子俺也知道,当年母亲就生下姐姐和俺撒手走了,继母过门后,便找了个徐泼皮早早的把姐姐嫁了,隔村的徐家靠的是放贷起的家,也提不上什么人品,为了两个聘礼,姐姐的一辈子算是毁了,这不早早的去了,留下梨花在徐家这些年也谈不上教养,性子粗劣,看在俺的面子上,媳妇你就疼惜一回!”
原来梨花还有这样的身世,虽说家里污浊,可本性难改,就算奶娘想和睦相处,也非易事!
“算了!我做长辈的不会和侄女较真的,看在相公的面子上,这个舅妈也会当好的!饭菜还热乎着,你去西屋唤梨花过来吃饭!”听完相公一通话,季氏气也顺了,先后抱着我和青哥儿坐到了饭座前,芳香四溢的饭菜勾起了食欲,可是冯柱去喊人吃饭,过了小半会儿了,也不见过来,隐隐可以听到西屋陆续传来的几声尖锐抱怨。
季氏皱眉,低头看去儿子青哥儿已经饿的等不及,磕磕绊绊的拿着勺子挖着饭吃了起来,嘴边糊着一圈米粒,止不住举着帕子擦去,看着手边端正坐着的钰姐儿,暗叹,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闺女,知理守规。
“姐儿,闹了一天了,饿了吧,来,奶娘喂你。”季氏端起手里饭碗,一手拿着勺子,轻声的询问。
琳钰尽管肚子很饿,前世深入骨髓的礼仪教养,提醒自己摇了摇头:“冯叔没过来,钰儿不能先吃!”
季氏看着自小吃着自己奶水长大的小人,似模似样的说话,没得心酸,抱在怀里一阵揉搓,喃喃说着:“咱钰姐儿,这么小就守礼知趣,苦了哦!”
还没有温馨够,院外木门被敲的“砰!砰!”作响,一声比一声急促。
季氏牵着我赶紧出来,脚快的冯柱打开院门,银月纤瘦的身躯提着灯笼,站在一片黝黑之中,灯火印着脸颊上的泪水,一滴二滴,顺着眼角滚滚而落,神情柔弱,惹人怜惜。
随后银月,扔下手中灯笼,双手捂着脸颊,蹲着地上,放生大哭,我明白,银月事后想起自己不见了,定是找了一天了,心里愧疚难耐,上前劝慰:“银月,钰儿知错了...”
银月抬头,看见小主人扭捏的站着,愧疚的神色,再也忍不住紧紧的抱住钰姐儿,自己找了一天,想了千万个出处,要是姐儿给拐子带走了,可怎么办!
哭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的银月看着冯季氏和冯柱尴尬的站在院中陪着,有些羞涩,自己刚刚哭的太凄惨了。
季氏赶忙上前拉起蹲着地上的银月,讪讪的说着:“银月丫头,你看都怪我这做奶娘的不称职,贸贸然的让钰姐儿在这留着,也没有去报个信,害的你。。。找了一天了吧!”
银月一只手被季氏双手合十在一起,另一只手略微颤抖拉近我不松开,回到:“季姐姐,府里乱了套,钰姐儿在你这也好。。。”
黑夜里,飘忽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山村中显得黯然萧索。
耿直的冯柱,不清楚具体原由,一概的认为,责任还是在自己家没有及时报信,害的银月四处瞎找,搓了搓手掌,又摸了摸脑门,憨气的说着:“钰姐儿不哭不闹的,懂事知理,冯家若能留着姐儿住着,真是烧了高香了!就怕老太太舍不得,呵呵。。。”
夸了两句,见妻子和银月表情松动,没有那么伤感了,接着又大声说道:“银月妹子,宋家有老太爷撑着,一两天垮不下去,钰姐儿也是我看着大的,以后也是有大造化的!”
“那就承冯大哥吉言了,宋府如今大厦将倾,老太爷。。。唉。。。跟冯大哥讲这些做什么,没得心烦!钰姐儿,我就带走了,今日多谢季姐姐照看了!”说完,抱着我就要离去。
听完此话,季氏急切的说着:“银月妹妹也太多礼了,钰姐儿是我奶大的,宋家有对我夫妻二人有恩,于情于理照看钰姐儿都是应当的,今日都是我的错,妹妹切勿言谢!”
冯柱听完也是脸红,就是不如妻子能说会道,急的频频转头,看看走至门口的银月,又看看一边紧跟银月脚步的妻子,就是插不上话。
“季姐姐,冯大哥,留步!不要送了,府里如今乱成一团,老太太发现姐儿不见了,急的冒烟,这就带着钰姐儿回了!”
奶娘夫妇闻听此言,也无法强留,冯柱捡起扔在地上的灯笼,重新点亮,递了过去,说着:“银月妹子,小心慢行,宋家对我有恩,老太爷如有冯柱效劳的地方,绝无二话!”
“冯大哥,留步,银月代主子多谢你这份情了,季姐姐,回去也不远都别送了!”说完,转身抱着我急步离去!
“月姨,别生气了,钰儿下次不敢了!”揪着银月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说着
银月看着钰姐儿瘦弱的模样,再想起早上闹的糟心事,心也软了下来,但还是板着脸说:“钰姐儿,可不能瞎跑了,老太太急的躺在床上哼哼,回去后乖乖的道歉。”
“钰儿,听月姨话!”乖巧的点头
“可不能瞎叫,银月只是个丫头,钰儿是主子,当初都偏季姐姐私下里瞎称呼,这要是回到过去,在沈府当差的日子,乱称呼,一顿板子少了的!”
沈府,是哪里?银月是陪嫁丫头,难道是顾倩莲的娘家?细细问来便是!
“沈府是哪里?”钰姐儿黑曜石的大眼,在灯火下闪烁,亮晶晶的,厚密的睫毛长长的,好奇的看着你,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头,痒痒的。
走了很久的银月,望着前方依旧是泥巴土路的乡间小道,想起年幼时在沈府的时光,到处是干净整齐的青石路,两相对比,不由的回答:“沈府啊,银月可是沈府的家生子,沈府大小姐沈雅君,京城四大姓李家的长媳,也是夫人的庶表姐,姐儿拐着弯的表姨,不过人家嫁的是高门大户,轻易见不得人,说起来和钰姐儿还有那么一段缘分!”
沈家?表姨?四大家!李,萧,姚,孙,没有想到前世声名远赫的四大家,经历改朝换代的动乱,依旧屹立不倒。
“表姨,同钰儿有什么缘分啊?”提到大小姐沈雅君,银月的思绪渐远,当年夫人和大小姐可是共过患难的,夫人不止一次抱怨大小姐忘恩负义,要说夫人帮大小姐躲过山匪,照理说大小姐嫁的又是李家,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都能够宋家过一辈子,就凭大小姐贤良淑德的名声,也不应该啊?
奇怪归奇怪,为了钰姐儿能在宋家安稳的长大,是时候写信回沈家了,嫂子是大小姐的陪嫁的二等丫鬟,相信身在沈府的娘亲收到信一定会联系京城里,同嫂子一起陪嫁在李家的哥哥调查清楚的。
“缘分啊,说来钰儿也不懂,京城李家的长媳,是钰姐儿的表姨,还不算有缘吗?不早了,姐儿就爬在银月的肩膀上睡吧!”银月心里觉得事情复杂,和三岁的钰姐儿也解释不清,含糊的答复。
接着,按了按我的脑袋,嘴里哦哦的哼唱,哄着我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