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早操也越来越被广大住校生所憎恶。离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颇为不情愿的把手从温暖的被窝里伸了出去，然后又闪电般的缩回了被窝，接着又试探地伸出来……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离歌终于离开了温暖的被窝。看着其他三个仍在睡梦中的舍友，她想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字也没有说，默默的离开了宿舍。
操场上的人逐渐的多了起来，同宿舍的几个人也一路小跑着加入了队伍，不过并没有来离歌身边，而是向另一个宿舍的女生靠拢过去。
接着离歌就听到了他们的声音，音量并不高，却正好可以让她听得清清楚楚。她知道，那些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自己先起来了就不能叫我们一下吗？”
“就是，她以为自己怎样，是公主吗？不过就是一个酒店的服务生！”
“哎，你们说，她有没有给客人提供过特殊服务？”
“这谁知道，不过……”
尽量无视那些嬉笑的脸孔和声音，离歌小心翼翼的在已经部分结冰的跑道上跑着，但还是重重的摔了一跤。看着无数个同学绕过自己继续向前跑去，离歌怔怔的维持着刚刚摔倒在地的姿势。
她不知道哪个才是刚刚伸腿绊倒自己的人。
刚想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就感觉手掌一阵温热，顺着握着自己的手臂向上看去，不意外的，她看到了林潇安静的侧脸。她朝他笑了笑，想要借着他手臂的力量站起来。然而角落处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尖锐的疼痛，促不及防的，她又摔倒在地。
林潇微微皱了皱眉，一边扶起地上的她，一边冲旁边的李威比了个眼色。李威心领神会，向他做了个“没问题”的手势后立刻向主席台上的教导主任奔去。
离歌看着旁边男生微微皱眉的表情，心里就像装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她知道现在晨跑队伍里那些嫉妒的目光足以把自己射穿，但她并不在乎，自从和他交往以来，她已经习惯了各种各样的流言和恶意的捉弄。
她明白，自己既没有让众人叹服的容颜也没有引人艳羡的家世。这样的自己和他自然不可能像尹拉拉和何冰一样般配，让众人折服。
灰姑娘与王子的故事只是童话，如果可以发生在现实生活，那么所有平凡的女孩就会把矛头指向灰姑娘。
为什么幸运的那个偏偏是她而不是我？
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幸运而又招人嫉恨的灰姑娘，不过有了王子，其他的闲言碎语又有什么关系。
只要他在身边就好。
小心翼翼的扶着离歌走到校外，看见校门口对面的卫生所亮着灯时，男生一直紧皱着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走进卫生所后才发现居然有人比他们还早，何冰的眉头也是紧紧皱着，站在一旁看着医生把纱布一圈圈缠到了尹拉拉的小臂上。
“要注意按时换药，伤口不可以碰水。还有，有条件的话尽量不要乱动胳膊，以防伤口裂开……”
何冰顺着医生的意思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了钱夹。就是在这时，他注意到了刚刚进来的林潇和离歌。
林潇迎上他的目光扫了一眼尹拉拉，问。
“她的胳膊……？”
“早上来学校的时候路太滑，自行车翻了。”抽出一张粉红色钞票放在桌上，何冰淡淡的看了一眼林潇。不知道为什么，林潇总觉得他的目光里还装了一些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医生，不用找了，当我也给他们付账了。”
“不用了，我有钱。”林潇尴尬的取出了自己的钱夹。
“可是某人很快就会没钱了。”小心翼翼的扶起尹拉拉，何冰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后转身离开。
离歌看着何冰的背影心里不由得沁出一丝丝的寒意，她知道何冰说的是她，但她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她开始后悔让何冰知道自己的过去了，原本是想利用何冰除掉田恬以报上次他羞辱自己的仇。但田恬到现在都没出什么事，她不知道何冰是不是查到了自己。
她觉得和何冰比起来，自己的那些小动作就像一个幼稚的小孩。而他就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看起来平静安详，却随时都有可能把一个人搞的生不如死、魂飞魄散。
自己现在就是那个深陷淤泥沼泽的人。
“对不起，你已经被辞退了，这是你结余的工资。”
看着领班面若冰霜的表情，离歌终于明白了何冰话里面的意思。看来，他已经知道那件事她做的了。
不过自己孑然一身，又不像那个徐曼一样有个开公司的老爸可以让他威胁，以前攒的钱也可以供自己念完高中，何冰再有本事，也没办法奈何自己。
更何况他马上就要去参加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了，又怎么可能有时间顾及自己。
这样想着，便也放下心来。
全国青少年美术大赛，四年一次的国家级美术大赛，所有入围者均是未来美术界的新秀。何冰和尹拉拉都已经闯进了决赛，不过他们两个从小捧回的奖杯不在少数，尹拉拉因为受伤干脆不去了。何冰本来因为身体的原因也不准备去上海，但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不仅要参加还要把第一名拿回来。
只为了把离歌逼走。
虽然让酒店辞退了她，但何冰心里实在是不放心。他不知道离歌为什么要雇人演那场戏，听那几个小混混讲她并没有意思要伤害自己和拉拉，难道只是为了报复田恬？似乎又不这么简单。
但她动过拉拉，这一点是肯定的，仅凭这一点，她就必须消失。
不过茂城一中自建校以来就没有劝退过一个学生，更何况离歌品学兼优，就更没有理由变相开除她。
听到校长口中说出“品学兼优”这四个字时，何冰不禁愣了一下。他实在不知道对于一个婊子来说，她的品德会有多高尚。但是出于道德的角度，他并没有告诉校长离歌曾经做过鸡。
他知道，清白对于一个女生来说有多重要，即使离歌已经不再清白，但她至少还有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自尊。自己还没有任何资格去践踏任何一个人的自尊。
最后，迫于何冰不再给学校投资以及立刻转学的压力。校长答应了他，只要他在这次大赛中为学校捧回第一名的奖杯，学校就立刻无条件劝退离歌。
他下一次回校的时候离歌就必须离开茂城了，只要学校容不下她，那么茂城其他地方也一样不敢容她。
决赛在上海举行，颁奖结束后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一个月之内，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所以不等何冰动手，离歌就自己主动离开了茂城。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一向对她冷淡的林潇会突然答应和她交往，为什么他会送自己药油。
都是自己误解了。
甚至连上次在酒店帮自己解围也不过是性格所致，只是他不可能看着一个服务生在自己面前被母亲责骂。并不是因为那个服务生是离歌，他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不小心把红酒撒到妈妈衣服上的服务生是谁。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幻想罢了。
灰姑娘就是灰姑娘，又怎么会变成公主。
到最后，她还是会丢失那只本不属于她的水晶鞋。
何冰去上海参赛后，林潇和李威开始照顾打着绷带的尹拉拉。离歌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几个人都是玩的很好的朋友。更何况，她一直以为李威喜欢尹拉拉，却不知李威只是单纯的把尹拉拉当妹妹，真正喜欢她的是现在站在自己身边牵着自己的手的那个被自己称为“男朋友”的人——林潇。
那天上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离歌在帮林潇收拾书包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份英语试题，一份只有八道填空题的A4纸，似曾相识。这才想起尹拉拉说过是他不会做让她帮他，结果她却忘记了只好又把题还给了他。
提起笔，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就做完了所有题目。原本以为是很难的题，不然也不会难住他。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几道题都十分简单，甚至连初中生都可以做出来。
那他怎么不会做，还要尹拉拉帮他呢？
看着那几道题研究了许久，她终于明白了这些题中的秘密。
怪不得他正好在那个下午打电话给自己，怪不得会那么巧合，怪不得，怪不得他会突然要和自己交往，原来……
原来这都只是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现在，梦破了，心碎了。人，也该醒了。
Imaginary，last，out，vacation，empire，yesterday，obvious，underground。
——Iloveyou。
这是林潇给尹拉拉的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告白，但尹拉拉却错过了它。然后，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它遇到了一个错误的女生。
但最不幸的是，那个女生还看懂了这八道题是一句告白。
所有的一切，顷刻间灰飞烟灭。
“是，我喜欢的人是她，不是你。”她没有想到，面对她的质问，他竟然没有几句多余的解释，大方的承认了他喜欢的人不是她的这个事实。
“离歌，我真的没有想过要骗你。那天我也不知道怎么莫名其妙就对你说了那些话，后来我想后悔时已经晚了……”
他还是那般安静的姿态，仿佛这只是别人的故事似的。
她看着他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她不明白，既然他不喜欢自己，又为什么对自己那么好。她问，“既然你不喜欢我，又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抬起头，没有说一个字，但干净的脸上全是疑惑的表情。他并不记得在交往之前对她有多好，后来每天给她带热牛奶也是在交往之后。
“你为什么帮我买药油？”
“那个啊，尹拉拉的腿不是受伤了么，我买来让你帮她擦的啊。”
“那……在酒店你帮我解围那件事呢？”
他想了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不记得了，不过我不可能看着那些服务生在我面前被我妈妈斥责，毕竟他们不可能故意犯错……”
没有人察觉出离歌和林潇分手了，也许是他们还来不及察觉，离歌就踏上了通往远方的列车。不过结局都是一样，终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就算没有说出“分手”这两个字，也已经完成了告别的仪式。
短暂的、本不应存于现实的童话。
离歌离开三天后，何冰不负众望的拿下了美术大赛的一等奖光荣返校。那一天刚好是平安夜，茂城也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尹拉拉和何冰并肩走在大街上，细碎的雪花不断的飘到他们身上。何冰安静的看着尹拉拉不断的问着他一些关于比赛的事情，她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有一些随着她的动作轻轻的掉在了地上，他时不时的回应一下她，身后一大片雪白的世界以及人们幸福的笑颜。
李威看着自己身旁安静的林潇，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认输般先开了口，“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最近做的这些是我根本不能相信是你干的，你知道吗？林潇……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这么草率的对待自己的感情。”
“我也不敢相信，这些事是我做的。”
他的声音低低的传过来，仿佛害怕破坏此刻安静的气氛一般。
“李威，你不知道。很多次，我都准备告诉离歌这只是我一时冲动下一个错误的决定，但一看到她的眼睛，我就又心软了。其实我心里一直很内疚，所以我一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谁知道，却让她误解了我对她的感情。”
“那天她问我的时候，我本来计划骗她的，但后来我还是承认了。”
“我不想再骗她了，我也不想再骗自己了。两条平行线如果相交，那么就证明这是一个错误，既然是一个错误，就应该让它早点结束……”
最后，他说。
“李威，我承认都是我的错。但我也是因为不懂得感情这个游戏的规则才会犯错，如果我不是因为太在意，又怎么可能那么幼稚的想要用和离歌交往来刺激尹拉拉……现在想来，我真是疯了。”
“何冰，你得奖的那幅画里画的是什么啊？”
“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
“男生是你的话，女生是不是就是你喜欢的人啊？”
“恩。”
她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何冰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恩。”
不等她发问，他就自己乖乖招供。
“她叫……温暖。”
李威看着又安静下来的林潇，良久沉默不语。
的确，感情这种是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林潇。
看着漫天白雪，他转身。
“林潇，去广场看烟火吧。”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
“拉拉，我过几天就要听我妈的话去美国留学了。”
“……”
“你答应我一些事好不好？”
“……”
“她下个月会转到重点班，你和她做好朋友，帮我照顾她好不好？”
“拉拉，你不要不说话。”
“好，不管你说什么，我全答应你。”她低下头，大颗大颗的眼泪融到了雪中，留下一个个浅浅的印迹。
“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总是任性的不吃饭。”
“好。”
“胃疼的时候要记得吃药，不要总是强撑着。”
“好。”
“好好保护自己，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要心软，必要的时候可以动用家族势力。”
“好。”
……
“还有，我走以后，你要学会接受别人，让他们也可以像我一样住进你心里。这样你才可以依赖他们……”
“……好。”
远处广场上空无数明明灭灭的烟火不断升起坠落，那片天空被点缀的璀璨发亮。
而他们的头顶，晶莹的雪花安静的自云层飘落下来覆盖上那一片雪白，天空被大地上厚厚的一层雪映得也是一片白。
整个场景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似的。
安静，纯白。
一整个世界的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