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骊眼见着失而复得的鸭肉片子在自个儿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被夺,一下子急起来,加上这几日与师兄商讨羽麟珠散片一事,心中也总有根绷着的弦,今日突然冒出这么个莫名人物来,愈发急切,便冲着面前的一席红衣背影使出一剂重拳。红衣一个转身,抬手间以鸭肉片子而阻挡将这一击轻松化解了。
阿骊眼见女子真容,正是在果岭村相识的红衣姐姐,此女又以鸭肉片子为阻挡,阿骊硬生生给收回重拳,强大的冲击力反弑了自己,站稳后反做娇羞状说道:“姐姐好心狠!”说完便扭头坐到榻上。
青缘提着香喷喷的鸭肉片子走到阿骊身旁,笑道:“你这阿骊出手可真重,看来当真是视肉如命啊!”说着便将鸭肉片子递到阿骊眼前。
阿骊理所应当地接过,抓起片子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姐姐怎么不吃?”
“刚和你尹沫师兄吃过了。”青缘随意打量着房间淡淡说着。
阿骊略带疑惑地抬起头,说道:“你们?”自果岭村一别后,这是自己第一次见到青缘,虽然之前已听师兄说了青缘的事情,但不知师兄何时与青缘好到一起吃鸭肉片子,而只是给自己打包带回一份。阿骊细细打量了一番青缘,打趣地说道:“难怪能让师兄都把佳丽们抛到一边,独独整日守着姐姐呀!”
青缘像是看出了阿骊心中的思量,俯下身笑着说:“难怪?”
“其实啊,师兄是巴不得呢!”
青缘丢出一包调料酱,“赏你的!”这是她在如意店的后厨那里得来的。阿骊沾着酱汁,鸭肉片子愈发美味了,欣然之情难以言表。
尹沫与青缘设下的柳茹儿之计自然是少不了阿骊的,青缘此次前来未见到尹沫,却正好碰上阿骊。在果岭村只从柳叶口中得知阿骊这副巧舌如簧、俊朗如花的样子,今日见了才是真正领教了,果然如尹沫所说这等好计怎能少了阿骊呢。既然无从得知自己在对方的局中是和部署,那为何不让对方涉入他们自己部下的局中呢,无可破城不如造城!
青缘为柳叶寻来了新方子,暂时压治了那些黑点子,但光洁滑嫩的肤质不再,塑颜之后的脸型也开始渐渐有所变化了。盛宴将至,柳叶懊恼不已,成日躲在屋里不见人。这一举措让东堂各人的猜测更甚,而接下来一个消息,让整个芳园,甚至是整个金陵都炸开了锅。
今日的如意鸭肴店较往昔更为热闹,阿骊正嚼着鸭肉片子与新晋结交的几位朋友笑侃风云,不过这天宫地要、狂狼海底都抵不上金陵南陈五品封号的群芳宴头魁柳茹儿被花神带走的消息。据扯,前日夜里子时凤仪坊突然灯火乍亮,照亮了建筑上空的黑夜,仿似所有星辰都为之动容,有丫头看到一身着金缕玉锦的年轻女子与风华正茂的柳茹儿一同飞向天际,不消一瞬,灯火全暗。第二日,在金陵城另一头的无名山坳里忽然百花齐放,还不时传来曼妙的歌声。有几个胆大的偷跑上无名山坳里去瞧个究竟,好在哥儿几个面前显摆显摆。
“昨夜里,那金缕玉衣把整个山坳都染成了金灿灿,恍如百日一般啊!山里还飘来幽幽的女人歌声,听着曲调那正是柳茹儿啊!”一大伙儿人围着一个兴致勃勃说着书的中年男子。
“你倒是胆儿大,今夜咱也去瞧瞧!”
“听说先前推出群芳宴的连吟也是跟着花神去了!”
“这花神该不会把芳园里头的姑娘们都给带走了,那群芳宴还看什么啊!”
“哈哈,哈哈!”
诚然这位所谓亲眼所见的说书之人描述得如此匪夷所思,却也终究不过是尹沫、青缘二人的障眼小把戏,自然要再加上阿骊添油加醋、惟妙惟肖地生动描述与传播了。自然,阿骊也成为这般说书人之中的佼佼者,花神的亲见者之一。鸭肴就肚,舒爽无疑,阿骊拍拍肚子,起身走出这热闹的是非之地,回芳园。
回到芳园,佳丽们的首席侍女纷纷跑上来将阿骊紧紧围裹,阿骊这才知道自己想错了,这两日自己一会儿是是非制造者,一会儿又乐此不疲地搅和着是是非非,实在是被这花神搅得腻透了。本想回到芳园清静一会儿,谁承想这股是非之风在芳园犹甚于外。这会儿阿骊开始有些对尹沫和青缘闹别扭了,这俩人自个儿在山谷快活,自己却得招架这些红粉小美女。
“都干什么呢!不好生伺候着自家姑娘!”秋霜院的坊主一声厉喝,很有效地驱散了这些好事丫头。
眼见着这些小丫头悻悻地散去,阿骊心中倒有些不舍与怜惜了。这些小丫头还不是都尊了自家姑娘的命来问他话的,这会儿倒都成了她们自己的不是了!
正想着,秋霜院的坊主堆着满脸的笑意迎向阿骊,“宋公子,这些小丫头不懂事,别见怪啊!”
“嗯,没什么,大家一块儿闹着玩呢!”阿骊爱理不理地自顾走着,其实阿骊即使对老女人无感,也不会因此而如此对待这位阿姨,只是这位秋霜院的坊主阿骊早就不是第一次领教这哄骗功夫,第一次偷去凤仪坊就听到她如何哄骗一位小丫头为己所用,套取宝物,所以阿骊早已知晓这位坊主接下来就是哄骗自己了。
果然,坊主欠身紧跟在阿骊身后,乐呵呵地说着恭维的辞藻,中间夹杂几句所谓花神的反问。
阿骊收起烦厌,对着坊主笑道:“坊主可知,我们在山坳里差点迷路了,幸好有两位好心的姑娘指路,其中有位仙仙姑娘还叫我向坊主您问好呢!”
坊主一听仙仙二字,脸色骤变,屡屡皱纹间隔交替着白紫二色。阿骊欠身说道:“坊主,芳夫人还等着在下的新曲子呢,先行一步了。”
坊主愣愣点头,阿骊回身走向偏堂。刚才所说是纯属个人杜撰,所谓仙仙姑娘其实就是六年前的群芳宴上突然暴毙的其中一位佳丽。既然秋霜院的坊主这么热心好奇,就给她些生猛的料,好够她思索几日,也好让他消停几日了。
行至偏堂,侍女领着阿骊进堂,纱帘后还未见芳夫人。
侍女引阿骊坐下,奉上一杯茶,欠身说:“宋公子,芳夫人请您稍等片刻。”说罢便退出房间了。
阿骊觉得这茶水清香无比,一口饮下,又见着桌上横放着一把扶琴,耐不住性子的他便把弄着琴弦,奏起了曲子。伴着悠寥的琴声,不知何时窗外竟飘起了细雨,这个秋季的绵绵细雨尤多。细雨飘落水面化成丝丝涟漪,缓缓泛开、消融,阿骊的心境触景而变,不由地琴音也随之变化,原本高雅情调之音中充入了少许清冷的悠扬,相较于原用于盛宴之上的繁盛欣悦之声,此调听在耳中倒也另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阿骊的思想很简单、很直接,所以他对于各种情境生出怎样的情绪,就会很快而直接地反应到他的琴声中,奏出的乐声最能带动听着的心绪,这也是他不同于其他真正乐师的地方,也是阅人无数的芳夫人所看重的。
一曲奏罢,余音绕梁,阿骊这才留意到芳夫人以现身于纱帐后,而此时的芳夫人显然还未从余音中回过神来。
许久,芳夫人出声问道:“这便是你新作的曲子?”
来不及等阿骊起身回道,芳夫人顿了片刻后接着说道:“甚好!”似乎根本不是在询问,“就用在盛宴上吧!以往开场皆为华丽奢糜之音,今有此等清雅悠扬的曲调也是别有韵味,也与近日的天象相吻合,倒也能让人多生出几分爱怜来。阿骊,你年纪尚轻就已在音律上有这番造诣,实属难得,不知是师从哪位高人?”
阿骊欠身笑道:“阿骊长在伏羲山下,听着山上钟密后人的琴声开了心智,后跟随兄长游历大江南北,也结识不少深谙音律之道者,大家多是探讨琢磨罢了。”
“相传三国时名扬天下的钟密归隐于伏羲山,无数后人前去造访拜师,却都未寻得钟密的下落,多年过去了,世人皆快淡忘之时,倒让我遇上了你这半个钟密的传人!”
伏羲山与青阳山相距不过十数里,阿骊时常跑到伏羲山上摘杏子吃,自然可以说是听着钟密后人的琴声长大,这无心之间的耳濡目染,却也实在是开启了阿骊的音乐天赋。而之后随尹沫下山结识到各类所谓深谙音律之道者,这些人有充斥在繁华街道的卖货郎的吆喝声、乞丐敲击饭碗乞讨声……世间的所有声音只要通过巧妙的组合,原来都是可以形成优美的乐曲的。
“呵呵,芳夫人过奖了!”阿骊难得地谦虚。
“能有你与尹沫两位人才,实在令今年的群芳宴增色不少!只是群芳宴三年才办一次,大宴之后,二位可有何打算?”
“阿骊是散漫之人,喜爱跟着兄长游历南北,多见识世间大能之人,参与群芳宴也让阿骊长了不少见识,还要多谢芳夫人!”阿骊恭敬地说。
“哈哈!”芳夫人笑道,“是啊,世间之大,大能者多不胜数,好多奇人圣事连老身这把年纪了都是闻所未闻啊!不过这倒也让芳园里头热闹了不少,这段时间芳园里人虽不少,但终究是冷清。阿骊,你说说这花神是个什么样的?样貌、身段、舞姿可比群芳宴里的姑娘更甚?”
深居简出的芳夫人也终于对花神生表示出了不小的兴趣,阿骊心中暗暗高兴,又摆出一副陶醉神往的样子,说道:“飘飘仙子,似梦似幻,只可惜距离远,又加上山坳里迷雾漫天,未曾看得真切。唉!”
“哈哈,这等女子定然得来我群芳宴啊!”
阿骊带着几分期许的眼神,急切地说道:“那可是天界的仙子呀!芳夫人如何能把她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