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内圣外王书生路出尘入世侠客行
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须知海岳归明主，未省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豺虎丛中也立身。
这首诗为五代时期冯瀛王冯道所写，说的是天下纷乱，应该抱着天下必将重归升平的信心，坚守正道，扫除不平之事，在乱世中与“豺虎”斗争的大无畏气魄。这冯道历经五朝八姓十帝，始终担任宰相、三公、三师等职，位极人臣，人称“不倒翁”，自号“长乐老”，一生坦坦荡荡，以书生本色救黎民于水火，绝非屈原李白等文士可比，堪称文侠，此为后话。
另有一位神仙般的人物，名陈抟，子图南，号扶摇子。取自《庄子·逍遥游》里的一句话：“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字号寓意极其清高自负，这位通天彻地的人物后世称为“陈抟老祖”。老祖也知晓天下有明主问世，但他不在乱世中救世扶危，却避世高卧，做山野闲人。他有《归隐》诗唱到：
十年踪迹走红尘，回首青山入梦频。紫授纵荣争及睡，朱门虽富不如贫。
愁看剑戟扶危主，闷听笙歌聒醉人。携取旧书归旧隐，野花啼鸟一般春。
这陈抟老祖后来隐居在陕西华山之上，用华山做赌注，一盘棋赢了宋太祖赵匡胤。所谓前世今生，皆是因果。天地生万物和人，造化甚妙。人各有志，殊途同归，总要青史留名。
此时正是暮春时分，天气渐热，花木渐渐繁盛。且说就在这华山脚下，有一杨姓的村庄。这弘农杨氏，历代为名门望族，宰相公卿才子名将累世倍出。如东汉“关西孔子”杨震、隋文帝杨坚、才子杨修、诗人杨炯、杨凝式、杨时、杨万里等，名将如宋代的杨家将。
家族的荣耀、祖上的荣光，就像春天的花朵，早已开到荼蘼，在一间破旧的瓦房里，一位青年书生扔掉毛笔，走到窗前，看着阳光照在地上的树荫，又仰天叹道：“我中华泱泱气象早已不复存在，人生在世，当学班超，投笔从戎，建功立业，方显男儿本色。若是在这荒村僻壤虚度，真像诸葛先生所说‘悲守穷庐，将复何及！”同样是高卧山林，诸葛先生是等待时机出世，陈抟老祖是长睡不起。眼下这位青年便是再也忍耐不住了，他叫杨文远。家里贫困，以教书为生。但生逢乱世，他也习武弄棒以防身。他身材瞿瘦，面有菜色，看似弱不禁风。乡党们都不知道他的武艺，也不了解他的志向。他沉默寡言，跟亲朋也无过多话语。父母早亡，也无娶妻，孑然一人，五服之内尚有一些亲戚，但多不来往。正所谓：贫在闹市无人问，富在乡村有远亲。他读《史记·苏秦列传》时，看到苏秦感叹“前倨后恭”的世态炎凉，觉得古今无不同，而同为乱世，当纵横天下，学那玩转天下的辩才，但天下有这等志向的人物何止万千，能够功成名就的，就要付出千万倍的努力。
杨文远有一至交好友，名叫冯梦溪，为太史公后裔，因祖上避祸改姓司马为冯，沿着华山溯源而上，便是冯梦溪的家乡韩城。两人都熟读典籍，文韬武略。因为都是书生本色，两人所有的兵器都选择了判官笔，在唐人的基础上改良了笔的形状和技法，演绎出新的套路。杨文元的笔有两根，换做“春秋笔”和“画眉笔”，冯梦溪则叫做“龙门笔”和“萧曹刀”。取自孔子著《春秋》、汉代张敞画眉、太史公龙门著史、萧何刀笔吏的典故。二人常在黄河边上习演，自得其乐，那黄河浪水滔滔，正好配得上他们的壮志豪情。
一日天雨，杨文远思念好友，便穿好蓑衣，牵过自己的瘦驴，带着一个酒壶，吆喝着沿着黄河岸边的湿地向北而行。河滩上鸟飞如梭，鹤鸣不绝。此时陕西在后梁治下，皇帝为朱友贞，年号乾化。朱友贞为篡唐的朱温的四子，朱温被次子朱友圭所杀，朱友圭又为禁军所杀，整个五代时期就是这么荒唐，人命如草芥，恩义如露珠。所以能拥有真正的友谊，是乱世中最宝贵的东西。
天黄昏的时候，行至韩城。冯梦溪的宅院广大，黑漆木门。杨文远扣响门环，不多时有门人来开，老门子见是主人好友，忙热情招呼进入，并大声通知主人。“哈哈，原来是杨贤弟到了。”厅内健步走出一个体格健壮的中年男子来，拉着杨文远的手便往里屋走。“天雨路滑，贤弟远道而来，为兄真是高兴！”冯梦溪家境富裕，因为身显富态，面露红光，性格开朗豪爽。“冯兄，因为想念得紧，故而前来，要小住几日，多多叨扰了。”“古人雪夜访戴，杨贤弟兴致而来，多住几日，我正要跟为兄切磋文武。”杨文远也面露微笑：“不敢跟古人高风相比，王子猷潇洒自由，我不及也。”
进到屋内，只见客厅又坐了几个人，正在高谈阔论。一僧一道一儒一女子。世间事情无奇不有，说巧就是如此巧合。杨文远进去时，只听得他们在说“大槐树”“丐帮”云云。冯梦溪开始向杨文远介绍诸位，“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这位僧人是蓝田悟真寺的明兴法师，道长是华阴华岳庙的无尘道长，儒者是眉县的张学士，这位大嫂是三原的于大嫂。”“幸会幸会，无量天尊，阿弥陀佛，有礼有礼……”众人寒暄。坐定，五人饮茶闲聊。于大嫂生的丰满，在盛唐定是宠儿，她说道“他娘的，前朝禁止结党营私，怎的出现了与朝廷分庭抗力的帮会了！人间从此有江湖了。”嗓门却是极大，语言粗鄙。无尘道长说道：“庙堂，江湖，好，好极！我本是化外之人，但是既然丐帮相邀，贫道倒也想去看看这个英雄大会！”杨文远心想：“原来有英雄大会，不知是那些英雄，天下又有哪些英雄？丐帮是什么，自己竟从未听说过。”也不好插嘴询问，只听明兴法师说：“若是要论佛行善，贫僧乐此不疲，天下久不三教论衡，武者当道数百年，我等沦为庙堂和江湖之外的闲人，军旅不老骚扰僧馆也就是了，我自图安宁，不参与这什么帮会之事，若是天下太平了，朝廷定要取缔的。”张学士轻摇纸扇并摇摇头道：“天下太平，我辈恐无指望。虽战乱连绵，但科举未断，走仕途也许还有出路。这位杨兄也是文人，不知意下如何？”杨文远见问及自己，略一思索，说道：“张兄，文人盛世安邦，武者乱世平天下。若非有唐太宗那样英明神武的明君，我辈满腔韬略抱负，也是无用武之地的。”于大嫂一拍桌子，喝道：“那里有太平？前几天官军还抢了我五袋大米，若不是老娘会几下全拳脚，恐怕也被他们侮辱了！”
冯梦溪饮了几杯茶，哈哈一笑，说道：“天下尽是能人异士，若是不结帮组织起来，如何在乱世生存啊。我倒想看看这个丐帮是何等气象！”杨文远好奇，便问道：“冯兄，这个丐帮是什么来由？”冯梦溪道：“眼前，我们几个都受到英雄帖，要端午节去山西大槐树，参加英雄大会。我们也是奇怪，听朋友们讲，这个丐帮行事神秘，据说刚建立几年，在北方颇有势力。总部听说在河南洛阳，帮主只是知道姓黄，具体的为兄也不知了。”杨文远若有所悟，说道：“中原大地连年战乱，流民失所，大概这些流民难以活路，组织起来要学陈胜吴广呢！大楚兴，陈胜王，神神秘秘的，都不过是幌子罢了。”冯梦溪不以为然，说道：“若论帮派，汉代既有盐帮，那造逆的黄巢便是私盐贩子，乞丐们结起帮派来，不过是为了自保。各位都知道，平日我对流民多有接济。我此番想去大槐树一趟，看看天下的乞丐们如何行动的，顺便招收几个门客。”明兴法师微笑：“冯居士宅心仁厚，是想做乱世中的孟尝君啊，呵呵……”这话说得杨文远心里隐隐作痛，虽然他和冯梦溪是至交好友，但家境相差甚远，自己心中的抱负总不能实现，不由得伤感。
冯梦溪看到杨文远面色严肃，猜到了他的心思，便把话题一转，说道：“先不论江湖了，谈谈文章如何？”张学士又摇头说道：“品茗论天下文章，人生一大乐事也！”“好好好，再泡几壶好茶，童子，水茶伺候……”冯梦溪吩咐。于大嫂喊道：“你们论吧，我且旁边听着，这些文墨事情，我不懂得，哈哈……”
张学士说道：“刚刚过世的文坛宗主，前蜀宰相韦庄，长安杜陵人士，名门之后，此人如何？”杨文远说道：“韦宗主反动黄巢动乱，同情妇人的不幸，有正义感，此人可敬！”张学士又说：“九华山人杜荀鹤，朱温的翰林学士，此人如何？”杨文远说道：“杜牧妾之子，进士出身，五日翰林，为官清正，亦可敬之。”张学士道：“曾遇到飘落本地的诗人崔涂，此人如何？”杨文远又答：“漂泊者大多苍凉，感同身受呀！”冯梦溪说道：“还有一位长安人士，玉山樵人韩偓，眼下在闽王王审知哪里……”
明兴法师说道：“贫僧敬仰贯休法师，浩然正气，赤子之心，书画双绝，比起前几位人物，算是出类拔萃了。”杨文远道：“这位法师我有所耳闻，说是云游天下，在路上边走边吃果子，旁若无人，果然是赤子之心呢。”明兴法师吟道：“……历数雍熙房与杜，魏公姚公宋开府。……何不郄辞上帝下下土，忍见苍生苦苦苦。法师的心愿，当真是期盼名臣明君，匡扶天下啊！”无尘道长擅长剑法，便缓缓说道：“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我最喜欢贯休法师这句诗，豪气干云，有任侠之风。”无尘道长清静无为，因而话少，语气也是极其温和，但说这句话的时候，中气充沛，显是道家修炼功夫极其上层。“花醉三千客，妙极！”冯梦溪也一拍大腿，喝彩道。
杨文远叹道：“果然好气势，只是韦宗主和贯休法师均是前年过世，文坛凋零，后辈无人啊。天下的文章之士，名僧名道，纷纷避乱入蜀，眼下文星闪耀巴蜀或闽浙，关中凋敝呀！”冯梦溪说道：“我关中历代皇畿，人杰地灵，只是我们如何才能出人头地呢？”张学士突然很气愤，声调高了许多，喝道：“历代皇畿！历代皇畿！先朝的列位皇帝陵寝都已经被大盗们盗掘一空了！斯文扫地，王法无存，人神共愤啊！”杨文远道：“张兄所言，可否盗掘唐十八陵的天盗星温韬？”冯梦溪说道：“传说此人出生之时，刚好有匪星殒落在昭陵所在的嵯峨山，做了七年长安的地方官，便趁机挖掘了唐陵，真是胆大包天，人称贼帅也！手下有一帮鸡鸣狗盗之辈，用盗宝所得赃物贿赂，四处依附权贵，但在朝野都是臭名昭著的人物。”“这等败类，活在人间有何天道？”张学士素来研究天人之道，最重天道天理，对盗陵这种事深恶痛绝。
于大嫂便嚷嚷道：“老娘不管什么人，既然各位都说是大奸大恶的人，干脆我们去行刺他，不成功便成仁！”“行刺！”其余几位异口同声说道，语气或赞同，或惊讶，或欣喜。冯梦溪道：“先祖太史公，做《刺客列传》，让专诸、荆轲辈扬名天下，我等若做成功这件事，岂不也青史留名？”杨文远说道：“若是句玩笑话，大家过后休要再提，若是真的动手，需要从长计议。”无尘道长和明兴法师在僧道之门，不方便做这等任侠之事，边说：“阿弥陀佛，佛祖亦有雷霆之怒，惩恶除奸。但贫僧庙小德薄，不便参与此事。”“无量天尊，若真要行侠仗义，事后贫道之处可提供藏匿之所！”冯梦溪说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处，天色已晚，晚饭过后大家就寝，明日去黄河岸边，再谈此事如何？”众人允诺。
当晚月色明媚，众人在院中饮酒聚餐，继续高谈阔论。由月亮说起李白，说到大唐盛世为何还能“十步杀一人”，又论及历史更替，世态变迁，时而感叹，时而高歌。院中布谷鸟声声啼鸣。
天明起床，众人已经听见天地间的巨响，如同万马奔腾，震耳欲聋。众人一行上了黄河岸边的礁石，那黄河水随着刚结束的雨暴涨，岩石都随着震颤，便是胆小的人都不敢在河边驻足。明兴法师是个大胖和尚，擅长“狮子吼”，上岩来便酝足了真气，长啸了一声，竟然如军营吹军号一般刺耳，众人皆大笑。冯梦溪吩咐下人摆好桌椅，众人就在这岸边品茗而坐，丝毫没有胆怯之意。
冯梦溪说道：“涛声震耳，我们先活动筋骨，比武切磋，如何？”于大嫂说道：“好极，早听冯兄弟说起，杨兄弟深藏不露，武功卓越，近日要开开眼。”杨文远笑着道：“好，各位朋友看看我和冯兄的判官笔，练得如何？”法师、道长、学士都齐声喝彩，要看二人对练。
冯杨二人各从行囊里取出判官笔，一人一双，先抱拳示意，就在这河边绝壁之上，开始演练。冯梦溪起势一招“大河长流”，左手横扫过去。杨文远右手横着一挡，一招“纵横春秋”。冯梦溪右手一招“鱼跃龙门”，直刺过去。杨文远右手一横，一招“张敞画眉”，横扫面部而去。冯梦溪头一低，一招“萧何判简”，从上刺下。杨文远双笔架住，一招“颜筋柳骨”，横推过去，两个笔尖都刺向冯梦溪。冯梦溪右手一招“长空初月”，画了个圈，把双笔拨开。杨文远喝道：“且看我的笔花！”也把笔舞起几个圈来，一招“梦笔生花”，笔头恰似一朵梅花般，在胸口划去。“好”冯梦溪一招“张旭醉草”，双笔舞的更是眼花缭乱。二人拆了越一百多招，众人直看得眼呆。不仅是招式纯熟，而且在这岸边身形轻灵，端的是好功夫。最后二人握住双笔，双拳对碰，合在胸前。同一招“江郎才尽”，再抱拳相视而笑，也不气喘，坐下休息。众人喝彩，无尘道长说道：“贫道也曾习书，见二位招式中暗藏书法玄机，真是有心良苦！”明兴法师道：“这等功夫，要不封侯拜相，真是可惜了！”张学士道：“张旭曾看公孙大娘舞剑，草书大为精进。二位兄台却是画书法为武艺，真是天下万法同源，道本一体！”于大嫂看得高兴，笑道：“好功夫，比我那双刀使得好！”原来她的兵器是双刀，杨文远忙说：“惭愧，倒是要看看大嫂的双刀了！”
“好，我就用双刀来拆道长的无为剑，让大家过目！”“我的剑要喝二斤酒，才使得好！”无尘道长说道。冯梦溪说道：“没有酒，只有黄河水，哈哈！”“且看剑……”道长拔出背上宝剑，于大嫂也拿出双刀，摆开架势。道长说：“我这套无为剑法，化自老子的《道德经》，守多于攻，只讲究息事宁人，不愿取人性命。”于大嫂道：“我这刀可是农家剁肉的，只要把人剁的七块八块的，道长可要小心了！”无尘道长道：“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大嫂尽管来攻……”那于大嫂便展开刀法，却是乡下人劈柴伐木剁肉的招式，有“高山流水”、“覆鹿寻蕉”、“义虎救樵”、“韩信问路”、“结庐云卧”、“韩信胯下”、“放下屠刀”等，那无尘道长的剑法含蓄自守，招式有“天下有道”、“天下为美”、“谷神不死”、“天长地久”、“上善若水”、“致虚守静”、“自知者明”、“不足以道”、“民不畏死”、“柔之胜刚”、“不相往来”、“功遂身退”等。斗了一顿饭功夫，二人罢手。杨文远道：“一攻一守，一阴一阳，一方霸道，一方谦和，武功见人心哪！”张学士道：“此乃天道，看我的功夫如何，法师请了……”
明兴法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贫僧没有兵器，只有一套水陆长拳，也可度人升天，嘿嘿……”张学士道：“小生也无兵器，最擅长六艺拳，大师见笑了。”那明兴法师所在寺院为蓝田水陆庵，唐代尉迟敬德所建，号为小敦煌。水陆法会为佛教最隆重的一种经忏法事，设斋供奉以超度水陆众鬼的法会。法师创立这套水陆长拳，取“超度众生”之意。而张学士“六艺拳”，源自《周礼》，六艺为儒家要求学生掌握的六种基本才能，分为礼、乐、射、御、书、数。“看招，礼佛三拜，皈依三宝，六道众生，天龙八部……”法师体健，拳拳生风，威猛无比。“君子不器，学礼以立，洪钟大吕，鸣鸾逐水，矢矢相属，会意形声，勾股方圆……”张虽为书生，看似瘦弱，拳头却如疾风雷电，两人拆了几十招，各自归位。
已近晌午，那黄河滔水依旧滚滚入耳，众人在岩上吃了下人送来的酒饭，法师和道长各自找了地方，放好蒲团，打坐调养。杨文远则背躺在岩壁上，张学士和冯梦溪坐在太师椅上，正襟危坐。于大嫂蹲着，兀自吃着羊腿。
下午时分，河水渐小。下人退去，众人在滔滔河水声中，开始商讨刺杀温韬的计划。
冯梦溪说道：“昨晚我思谋了半夜，觉得凭着我们几个人的力量，不好接近温韬的周围。我们要找几个帮手才行……”杨文远道“大哥是否已经想到了人选？”“不错，我倒是想到了一批豪杰，只是不知道他们肯不肯参与此事？”“是何等样人？”“必须要找五陵少年！”
“五陵少年！”众人脱口而出。杨文远说道：“五陵少年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李太白都羡慕的五陵少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