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少羽天明一身儒衫出现,我才想起今日他们几人跟随丁掌柜来了小圣贤庄,只是不知张良用何理由将他们几个惹事精给扣了下来,不过看几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应当是自愿留下的。
莲城和少羽本就长自贵族之家,换上儒衫后除去了几分桀骜不群,文质彬彬更添几分别样风采;天明穿习惯了短打衣衫,结果被儒家的长衫罩袍束缚得东倒西歪,衣结松垮衣摆拖地,看得张良直摇头。
“今儿个一早丁掌柜来给你送点心,结果被人挡了回来……”莲城饶有兴趣地先打量了我,又寓味不明地看了眼指导天明整理衣服的张良,道:“昨儿个你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吗,怎么今天就病倒了?丁掌柜听说后可是托我们三人打听你的病情,怕你胃口不好,还让我们捎带了吃食……”
少羽很合适宜地提过来一个食盒,放在桌子上后行了一礼,甚是有礼道:“丁掌柜有言,他今日新做的几种点心若得你喜欢,就告知今日来送晚膳的伙计石兰,他明天一早做好再送来。”
丁掌柜,点心?我看了眼少羽放下的食盒,见张良在一侧认真地为天明讲解儒衫的渊源,不知是没听到还是不想为自己辩解。
“故意挡人这回事倒算不上,”我确是刚下床不久,对少羽道:“麻烦少羽转告石兰,慕容离已吃惯了小圣贤庄的饭菜,所以在吃食方面就不麻烦丁掌柜了,改日慕容离再上门致谢!”
少羽爽快地应了下来,莲城却鄙视地看了我一眼,似在说:“我就知道你是外貌协会的一员!”
“以后多练习,习惯后就不会觉得麻烦了!”张良鼓励地拍了拍天明的肩头,去内室取出一个相同款式的食盒,对我道:“丁掌柜一早送来的,我放在了里间的桌子上,不过看样子阿离不曾动过,可见对这些点心并不怎么喜爱!”
“……”你老跟我说过这事吗?我根本没注意到这东西好不好,不要武断下结论啊谋圣大人,我扶额叹了口气。
我还没来及开口,天明就抢先问道:“慕容老大,你不喜欢的话能不能送给我……我们!”天明看了莲城少羽二人的脸色,很知变通地改了口。
原来要说的话咽了下去,我看着三人一脸向往的神色,点头道:“当然可以,你们拿去吧!”伸手将食盒交给了少羽,三人中也就他比较可靠,道:“不妨拿去与其他同窗分享,你们初来乍到,少不得要向师兄弟们请教!”
搞好了同窗关系,这盒点心也算物有所值了,只是辜负了丁掌柜的一翻心意。
少羽感激一笑,道:“谢过慕容公子!”
我刚道了声不用客气,就见张良递来了绞好的帕子,我这才想起还没先脸这回事,歉意地笔了笑,接过帕子去洗脸,那边张良已与三人就坐,询问起他们三人小圣贤庄的相关事宜。
待我洗完脸过来,张良就起身问道:“阿离今日尚未进食,可是饿了?”
我瞅着三人面面相觑的小眼神,心中问道谋圣大人你觉得此时适合谈论这问题吗?
就在我违心地要回答不饿时,少羽领头站了起来,歉意道:“我等先行告辞了,此前我们已与子重师兄约好,稍后请他带领我们熟悉这庄中格局。”
显然三人是有什么约定的,天明、莲城虽不太积极却也先后起身告辞。
我的话被噎在喉咙说不出来,就看着张良将几人送走,倒是颇有主人风范,最后接到莲城好自为之的眼神后让我又是一阵无语。
见我还望着三人离去的方向,张良招呼道:“阿离,不是饿了吗,快过来吃东西!”
“哦,来了!”我应声踱回室内。
“你要吃哪个?”张良扶我在桌案前坐下,问道。
我这才看到桌子上除了少羽送来的食盒,昨日张良煮茶用和红泥小炉居然也在,上面放着个小砂锅正冒着热气,空气中除了食物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香味。
“这是,梅花的香味?”我问道。
张良听后没有喜悦反而一脸沮丧,道:“阿离到此时才发现吗?”他指了指旁边一个陶盆中的银霜碳,道:“这碳叫白梅赛雪,昨天晚上阿离没闻出来吗?”
还真没认出这高雅的玩艺儿,我理直气壮道:“昨天晚上那不是病着吗,怎么可能闻得出来?”
张良没再细究,轻笑道:“阿离总是有理,不过就算现在闻出来了也不晚,至少说明阿离的病已无碍了!”再次问道:“都是粥,阿离要吃哪个?”
“你怎么知道丁掌柜送的是粥?”红泥小炉上煮着的能闻出来是粥,而丁掌柜送的食盒密封性很好,不好判断里面是什么东西,张良还能火眼金睛不成?
“猜的。阿离想吃哪个?”张良虽说得轻巧,可满是期待的眼神却是骗不了人。
不用想自是丁掌柜的手艺好些,我的手自然伸向了食盒,余光却看到他握紧了手掌,回头就看到他双眼弥漫开来的落寞,心中就有些不好受起来,好似自己做错了事。
手反搭在食盒上后,我抬头看向张良道:“丁掌柜的粥似乎有些凉了,子房不若陪我分食了这锅中的粥,如何?”
张良难得犯了一下愣,随笑道:“诺!”
一锅粥分了两碗,张良将较多的一碗给了我,我道了谢,可是粥一入口我险些把自己给呛了,忍着咽下去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我小心问道:“这粥……是子房亲手熬的?”
张良保持着平日的风度,眼神却不再淡定,道:“可是味道不好?”
怕他误会,我连忙摇头,道:“不不,味道很好!”试探着开口问道:“只是子房为何会想到用红粮水熬粥的?”
“这个啊?”张良明显缓了一口气,道:“荀师叔写的方子上特意交待的,这说姑娘家都喜欢这个味道。”
原来如此!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道:“待明日我亲自去向荀夫子道谢,今日先谢过子房!”
“阿离,我说过,能忙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张良温温而道,虽听着客套,可话中满满的是承诺。
我看着他眼中流动的波光,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化作泪光倾斜而下,心中不由胀痛起来,连忙收起心思,闷声道:“我知道……”
张良没有再逼问,而是轻声催促道:“快吃吧,粥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我应了声,低着头静静地吃了会儿粥,张良也不说话,待我再抬头就看到张良把最后一勺粥送进了嘴里,然后放下了碗。
红糖水熬的红枣莲子粥,都是女子补血气的东西,不知道荀夫子交待他的,虽说这东西对他无害处可看他就这样肆无忌惮地吃了一碗,还是怎么想怎么怪异!
“阿离怎么又发起了呆?”张良笑问。
“……”看他笑得开心,我心里一阵无语,真是无知者无畏。
待我放下空碗,张良制止我动手,甚是自觉地收走一应东西,当然,也有丁掌柜送的食盒。
我以手托腮看着他自得其乐的样子,道:“子房现在的样子真是贤惠!”
张良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我时笑如昙花,道:“我日后可以更贤惠!”说完将两个食盒提到了门口处,因此没看到我已发涨红的双颊。
看他忙完又走了回来坐下,将水壶又放上炉子,这是煮茶?我问道:“子房下午就没正是要忙吗?”
“在下现在忙的就是正事!”张良看着我说得甚是镇定,见我败下阵来,他方露出得逞的笑意,道:“待水烧好,在下将炉子移到廊下煎药,阿离的病虽已无碍,可还是得听医嘱再喝一副,若阿离喝过药后仍嫌在下烦的话,在下自会离去!”
真是得理不饶人,我不论如何回答都讨不到好,随起身行了一礼道:“如此,就劳烦子房了!”还未转身就被张良拉位了胳膊。
“阿离可是生在下的气?”张良起身,面有惶惶,道:“若是在下有言语冒犯了阿离,张良道歉,便是要打要骂也不无不可,万望阿离莫要气坏了自己……”
佛家有言: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真是至理。
望着他的眼睛我无奈道:“慕容离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子房!”
张良点头,我看着他忐忑的神情,问道:“恕慕容离愚昧,想不明白子房非卿不可的原因,样貌?才情?还是家世?”
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成立,我轻轻拂开他的手,道:“还望子房明示范!”
良久,张良都没有开口,我就静静地候着。
“这个张良也说不清楚!”张良涩然开口,道:“初见那两个相貌风流的少年,在下就察觉那哥哥看似温和,却不如性情乖张的弟弟易亲近,果然,才一照面,弟弟就因此被罚,再之后,看那少年孤单却快乐便想陪他走上一程,当他策马恣意狂奔时,当他展露不可思议的才智时,当他病入膏肓却浑不在意时,当他通情达理又无理取闹时,当他笑若皎月又黯然伤神时……张良就想,幸好这不是个姑娘,不然不知有多少青年才俊要折在他手里,可是后来那少年却如神话故事出现的神祇一般,终究还是蜕变成了少女,那时张良才发现,自己的心中是庆幸的也是欢喜的……”
我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一见钟情,最多也就叫个阴差阳错!
面对张良的自我剥析,我虽心软却又不得不硬起心肠,道:“子房,若是我知道你以后的妻子是谁,甚至知道你们的孩子叫什么,你还执意钟情慕容离吗?”
“这话阿离已经说过了,难道在下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张良语气幽怨又辛酸。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终无所获也要为之?”我又追问道。
张良毫不迟疑地点头,道:“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东西,停在原地终是等不到自己所求,不若愤力一争,至少还有希望!”
我摇头道:“无厌大人从小就教导我,不要轻易喜欢上任何东西,若真喜欢上就要想方设法占为己有,不然它就会成为自己的心魔,被敌人有机可趁,实在得不到时就只能毁掉,自己死心,别人也休想得逞!”
“太极端了……”张良听得连连摇头。
我表示同意,道:“这点我也知道,我只是想告诉子房,我做事从不喜欢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
“所以在下已经做好准备了,承担极端后果的准备!”张良打断我的话,说得很是坚决。
“如此。”我嘴角扬起,转身朝内室走去,道:“子房随我来,我为子房引见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