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以外,童真对自己目前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干着自己还不讨厌的工作,每周几乎都有两天休息,可以随心所欲地睡懒觉;工资不是特别高,也够自己的日常花销,还能任意地买自己喜欢的美食和小说。周末的时候,还可以打扫一下卫生,出去逛逛超市和商店,晚上亲自动手做顿“大餐”犒赏自己。如果郝亦菲有空,童真就仍像大学时一样,一切活动由她安排。虽然有时工作中也不乏烦心的事,生病的时候也希望有人能对自己嘘寒问暖,但能这样按照自己的意愿来生活,童真心里更多的还是说不出的轻松与自在。
美中不足的是童真父母隔三差五地的电话。如果单单是不放心孤身在外的女儿打电话表示关心也就罢了,可两个老人尤其是童母,往往三句话不离本行,旁敲侧击地为女儿的终身大事着急。每当这个时候,童真总是端着电话一脸洗耳恭听的样子,其实根本是左耳进、右耳出,心中还十分不解:我才24岁好不好,虽说平时能吃了一点,可也不用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吧!
要不是因为对当初擅自决定留在S市工作而没有好好跟父母沟通,把童母气病了的事充满愧疚,童真早就出声抗议了。倒不是因为曾经受过伤,童真就彻底对感情死了心。童真只是想顺其自然,既不是要成为独身主义者,也不想为了找个伴而随意迁就。
对于童真被父母逼婚的惨痛经历,郝亦菲是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的,因为她觉得这完全是童真咎由自取的结果。原来童真现在工作的杂志社曾经有个广告客户对童真表示过好感,只是童真自己白白浪费了。那个人叫唐绍,名字虽然不怎么样,长相却不差,阳光帅气,对人也很和气。而且毕业后就与人合资开了一家小型的广告公司,想必能力与家境也不差。更重要的是,唐绍对童真还是很有心的。童真一直都很喜欢梁静茹,正好那时候梁静茹要在S市开个人演唱会,便兴冲冲地跑到市中心的体育馆要买门票,谁知却被告知票已经卖光,童真为此很是有些闷闷不乐。唐绍不知道怎么知道了这件事,便花高价买了两张票邀请童真一起去看。童真当时十分犹豫,脸上估计露出了为难的表情,唐绍便很体贴地说自己还有事,让童真与朋友一起去看。谁知听了这话,童真竟更加坚决地拒绝了唐绍的好意,然后掉头跑掉了。此后但凡是涉及到唐绍的工作,童真总是尽量避免。渐渐地,唐绍也就放弃了。
“你说你在干嘛,人家唐绍都这么有诚意了,你怎么就不感动呢?”得知这件事后郝亦菲十分不了解童真的想法。
“就是因为觉得他是真心的,我才不能拿那个票,因为我对他真的没感觉。”
“没感觉就没有感觉嘛,跟你拿不拿票、看不看演唱会关系也不大呀。”
“谁说的,拿了票就会给他错觉,让他有希望,以后如果谈开了,他会更加难过,我也会有负罪感的。”童真不以为然,用郑重的语气继续解释道:“既然一开始就不打算接受他的感情,就应该避免接受他的所有好意。”
“诶,真不知道该说你是无情呢,还是有情?”
童真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隐隐的,童真似乎有些迷茫了。自己一直寻找的合适的人真的存在吗?自己真的能在有生之年碰到这个对的人吗?
第二天醒来,童真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一夜无梦,一觉睡到八点多。
洗漱完毕之后,外面的阳光似乎更加灿烂了,童真将被子勉强挤在窗台上,然后顺便把房间彻底收拾了一下。站在因窗户大开而偶尔吹过的风中,环顾焕然一新的房间,童真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完全不在乎此时自己的大汗淋漓。
当有所专注时,时间似乎总是溜得飞快。转眼已经过了十一点,童真这才意识到自己早饭还没吃,肚子也在“咕咕”地表示抗议。于是,童真赶紧拿过手机,叫了一份青椒牛柳盖浇饭和番茄汤。
解决了肚子,童真又开始犹豫要不要现在就去洗澡。恰在此时,手机铃声响了。
“喂——”原来是郝亦菲。
“童真,今晚陪我看电影去。”
“怎么学长抛弃你啦?”
“哼,不要提他。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当然去,能陪郝大美女看电影是我的荣幸。”
“啊,童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那我们7点在嘉谊影院门口见啊。”
“嗯,好。”
“那先这样,拜——”
“喂,”童真还未将“你可别迟到太久啊”喊完,郝亦菲已经把电话挂了。
毕业这么久以来,无论两人相隔多远,在外人面前如何成熟稳重,但在对方面前,总能做最放松、最自在的自己。这样,真好!童真在心里对自己说。
“既然晚上要出去就必须洗澡了。”
艰难的选择突然有了决定,省却了童真思前想后的折磨,在这一点上,童真还是很感谢郝亦菲的电话的,尽管这个决定是被迫作出的。
穿着睡衣从浴室出来,又用干毛巾草草擦了会头发,童真就一下子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希望能在出门前把稿子赶出来。
时而翻看昨天的采访手稿,时而眺望窗外思考一番,更多的时候是“噼噼啪啪”地在键盘上不停敲打,一行行文字就这样跃然“纸”上,一个怀揣梦想、坚持在S市小商品市场摆地摊,最终创业成功的商业精英的励志故事由此诞生。
“天哪,已经6点50啦!”抬手看了下手表,童真忍不住惊呼。
来不及多想,童真“啪”的一下直接关掉电脑电源,然后手脚并用,脱睡衣,穿牛仔裤,套t血衫,最后在把脚塞进系好鞋带的运动鞋的同时,顺手扯起桌上的手机和钱包,夺门而出。
舒适凉快的出租车内,缓缓播放着抒情的英文歌曲。可一看到仪表盘上的数字,童真就感到如坐针毡,一个劲地后悔:要是像往常那样坐公交,我就能吃一顿丰盛的关东煮了。唉!
大出血的结果就是童真好歹在七点零五的时候赶到了嘉谊电影院。意料之外、愤怒之中的是——郝亦菲的身影并未出现!
就在童真哀叹自己交友不慎时,电话来了。
“嘿嘿,童真......”
“嗯——”
“那个,他原来早就订了我最喜欢吃的法国菜,想要给我惊喜就没告诉我。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打算心安理得地放我鸽子!郝亦菲,你个重色轻友的小人。”
“哎呀,别生气嘛,是我不对,我不好,明天我买个全家桶向你赔罪或者请你吃韩国料理,好不好?”
“哼,这次先放过你。再有下次,别想进我家的门。”
“恩恩,一定、肯定没有下次。亲爱的,你最最好了!要不我明晚陪你看电影吧?”
“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吧。挂啦”
收起手机,童真不知为什么叹了一口气。其实,童真心里并不怎么生气。因为生命中另一半的出现,渐渐开始忽略长久以来陪伴的人,而在不久的将来,或许陪伴之人也会找到自己另一个重要的人。毕竟最后能相携度过一生的,多是夫妻,而非父母、子女,也不是昔日形影不惜、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尽管无奈,却是人之常情。
在电影院门口站了一会,面对海报上令人眼花缭乱的电影宣传,童真最后还是挑了一部怀旧文艺片《霸王别姬》。原来一直有人提起这部片子,但童真至今还未看过。
拿着票,童真没有再买任何其他东西,径直走进2号厅的小剧场。
电影即将开始,剧场里的人却是寥寥无几。尽管如此,童真还是按着号码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了。不一会,又陆续进来一些人,其中有两个分别坐在童真的两边。
剧场倏忽陷入黑暗之前,童真无意间扫了一眼右边,见是一个约莫40岁上下的中年男子,如此天气,依然是衬衫、西服装扮,倒像是刚刚下班、不想回家的领导出来放风。童真暗自在心里天马行空,不想那人突然转过头来,朝童真微微一笑。童真愣了一下,随即心中一暖,回以微笑。
寂静的走廊中,霸王的脚步声愈加沉重,电影由此缓缓拉开序幕。
几乎差不多整整两个小时,童真完全沉浸在电影“不成魔不成活”的气氛中,深深震撼于程蝶衣的执着痴狂。
强烈的灯光中,程蝶衣最后一笑,橫剑自刎,用如此决绝的方式,告别残酷的现实,也成全自己一生的执念,于是,电影结束。
屏幕上还在滚动着什么,大家都没有注意。童真兀自发呆,觉得胸中似有所触,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不知道具体要说什么;其他人则纷纷离座,匆匆往外走。
好一会,童真才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挡着,左边的人似乎一直没动。余光中,童真知道左手边的男子带着副金属框眼镜,从着装判断年龄应该与自己相仿,其他不祥。
慌忙中,童真赶紧起身,也没好意思朝那人看,就走出电影院往附近的公交站台走去。在车上手拉吊环时,童真望着窗外,不禁又想起风华绝代的程蝶衣——将生活也当作一出戏,对艺术来说或许是至高境界;但于人的一生来说,不可不说是一场悲剧。因此,并没有注意到有辆出租车相向而来,擦肩而过时在路灯的照耀下,车内似乎有光亮在反射。
星期天晚上,郝亦菲抱着全家桶上门负荆请罪。童真心中本就没什么气,又见食眼开,一会便“缴械投降”了,两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简直要如蜜糖一般粘到一块了。
饱餐一顿后,时间尚早,简单拾掇一番,两人就坐着郝亦菲的车前往临泉湖看音乐喷泉。典雅多情的音乐悠悠响起,一片朦胧月色下,透亮晶莹的水幕与炫丽多彩的霓虹交相辉映,水光一色,流光溢彩。尽管已经看过数次,童真还是忍不住深深沉醉其间。
晚上童真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祥和宁静的月色,回想着音乐喷泉梦幻般的美景,一时突发奇想:倘若自然万物都能与人工之巧这般庄生梦蝶,物我不分,何愁世间不和谐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