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在洛王府邸的待遇已经如同洛飞梧一样。那天下午,茵茵的父母领走了她的尸体,阿梨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看到尸体干呕的女孩上,而现如今的她也成了一具令人作呕的尸体。若茗的名字被改成水烟,小字还是她的原名。水烟若茗,与她的相貌气质倒是十分相符。
当了几天富家小姐,阿梨开始渐渐怜悯自己起来,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笼中的斗兽,好吃好喝地对待着,然后拼尽性命厮杀去给上层人取乐。而那个现在被唤作父亲的人,也不过只是饲养者罢了。
除了饲养者,当然还需要驯兽师。感谢上苍给她带来了一个让她厌恶万分的驯兽师——洛飞梧。
“少爷是自己请命当导师的,为了这个还和老爷吵了一架!”侍女瑶草贴着阿梨的耳朵爆料。
“他为什么这么积极?”
“若是你们成为存活者,导师可以直接授予二级的官位,赏宅子赏美女赏金银珠宝,什么都赏呢!”瑶草眉飞色舞地讲着,表情夸张极了。
阿梨了然地点点头,没想到洛飞梧还是个这么势利的人。
“逸战中除了有你们自己努力的成分,更重要的是赞助者的赞助,每场比赛每个人的道具由赞助者投票提供,也就是说即使你再厉害,拿不到好的道具也是徒劳。举个例子,上一次的比赛中,有一位御厨的女儿竟然输了烹饪比赛,就是因为没有赞助者给她投票,所以她没拿到任何食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道理我想你们两个都明白。”洛飞梧踱着步子在阿梨和水烟面前走来走去。
看不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阿梨勉强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而若茗却更是一副毫不关心的样子,昂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洛飞舞扶额叹了口气,无视她们的心不在焉,继续说着:“每一年的比赛都有改动,但是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第一场比将淘汰一半的人,形式是大选。”
“大选?”阿梨在脑海中思索着这个词语。
“毕竟是未来要当皇后或王妃的女子,所以必须去掉容貌下乘和没有眼缘的女孩子,是最基础的选拔,今年是由君上和太后亲自挑选,淘汰几率是五成。”
听他这么说,阿梨突然紧张了起来,如果第一关仅仅是靠外表,那自己能胜出的几率并不大。
洛飞梧仿佛看透了她在想什么,轻蔑地冲着她说:“所以在府里的培训,主要是要改变你们的外表和气质,把你们那些乡土气息给统统去掉。”阿梨横眼瞥了他,真讨厌凭着一副好皮囊就在那儿自说自话的人。
他走到阿梨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这一个礼拜已经把你养得很好了,把你与生俱来的低贱气质去掉,多少也能算是美人。”她扭过头去。
他又走到若茗的面前,上下打量一番后,下了结论:“你很好,素雅冷艳,不要改变。”
所以倒霉的又是我么,阿梨暗想着。
“从今天开始,我会嘱咐下人给你们好好调理,在最短的时间里给你们做出改变,你们自己也该好好学习这儿女子的姿态,别露出穷人家的本性。”他双手被在后面,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突然转身看着阿梨,“尤其是你,三十七。”
“我不叫三十七。我是你的妹妹,我叫歾离。”
“呵,哦?你告诉我,是谁给你这样的自信,让你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
“这不是自信。是爹给了我名字,我叫洛歾离。”她将洛字狠狠地加重。
“爹?妹妹?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不是什么东西,我是个人,是洛王的女儿。”
“哈哈哈!你真以为你是藩王千金?”洛飞梧用眼角扫视她,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的事物,“洛家从来没有那么下贱的女儿!你,只是供我们玩乐的玩物,你拼死想要留存的性命只是我们的玩具!玩具你懂么?你!你连一条狗都……”他转过头看了阿梨一眼,却在看着她的脸止住了话语。
阿梨想象着自己的表情,一定是悲愤到了极致,不然也不足以震慑到洛飞梧让他闭上了嘴,尴尬让她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她踉跄地退了两步,飞速离开。身后瑶草一边唤着“小姐”一边紧紧地跟了上来。
可就算心里再不开心依然还是要照着这儿的规矩按时吃饭、训练。阿梨明白,其实洛飞梧说的很对,她们的确只是穷人家被卖掉来供上层人玩弄的物品罢了。
按照洛飞梧的计划,她们的生活充斥着繁琐的改造。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阿梨以前根本没有接触过。头发洗过之后要涂抹一种膏药,每日一次。沐浴的时候,浴池里洒满泛着奇异香气的药草。睡觉之前要将一种红色的药粉填满肚脐,然后再用艾草熏。除了平时生活,吃的东西也是严格控制。第一次吃那些油腻腻的补品的时候,阿梨开心地不得了,虽然还没吃完就被端走了盘子,但是美好的感受可以回味一整天。可是后来天天都是同样的菜肴,让她举起筷子又默默地放下了。可一旁的侍女虎视眈眈地看着,仿佛你不吃她们也饿着一样。于是只能一顿顿吃着让人反胃的东西。阿梨夹起一块鹿肉,盯住它催眠自己:“这是洛飞梧!这是洛飞梧!”然后丢进嘴里狠狠地咀嚼后吞了下去。
傍晚过后,阿梨坐在水柳木书桌前,撑着头看着窗外雪冷域的黄昏之境。微微泛红的天空映照遍地的苍白雪色,不知道自己的家人现在如何了,靠着那些赏金和赏粮能否度过这样的冬天呢。
“哦?不识字的人也懂得坐在书桌前?”真烦人!又是他!
“冒昧地喊一句哥哥,女孩子家的闺房也是随便进的么?”
“既然都不要脸地叫我一声哥哥了,自己家妹妹的房间也不能进吗?再说了,我现在是你的导师,你的一言一行我都要督促。”洛飞梧步步逼近,恶狠狠地说。
“那真是多谢了,不知这夜里头黑灯瞎火,哥哥要指导妹妹什么?”
“爹的确是欣赏你的傲气与倔强。但是,别忘记你自己的身份,否则总有一天,你这不服的性子和这厉害的嘴,会给你带来巨大的灾难。”
“洛飞梧,我的确是穷人家的女孩,感谢洛王大慈大悲救活了我们全家,我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对于我来说,死根本就不算什么,所以,还有什么是‘巨大的灾难’呢?”
“比如,失去你爱的人。就像流荇一样。”
“……”
“我知道你现在十分恨我,这很好。”洛飞梧无厘头地来了一句。
“我也知道,你们都不指望我能活下来。若茗的美不是我能达到的,而且……”
“你理解错了,不过也好。”洛飞舞打断了她的话,“我来这里是提醒你,后天爹要审核你们,下周就要出发了,离开雪冷域,去破晓。”
下周?竟然那么快……不久之后,自己将永远地离开这片土地,离开家人和朋友,离开埋葬着流荇的地方,不管是死是活,此生永别。
第二天竟是个罕见的晴天,外头积着雪,一大早就有下人用宽大的扫帚清扫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将阿梨吵醒。
“小姐,今儿醒得真早。”
“外面很吵。”
“难得不落雪,他们就把积雪清一清,不想吵着小姐了。”
“没事儿,我也没有那么娇贵。”
“对了,这是从水烟小姐那里送来的衣裙。是老爷赏下来的。”
“哦,是她挑剩下的。”
“这……也,也不是,先送到水烟小姐那儿了,然后然后……”
“没事儿,我不介意。”
“哦哦!对了,少爷说让您醒了就去主楼十六层的书房,要习字呢,我伺候您更衣吧。”瑶草殷勤地捧上那厚厚一打衣服。
“瑶草,我本是比你还低贱的女孩,没有你们从小就练就的好姿态好规矩,我远不如你们,所以才让我去送死,以后不用对我那么客气,你愿意的话,就叫我一声阿梨吧。”阿梨随意地翻看着那一堆衣物,都是艳丽至极的,想来若茗喜欢素色,这些大红大紫都是她不要的。
瑶草听她这么说,慌忙跪了下来,惶恐地说:“不行不行,小姐,您是老爷的女儿,是正经的小姐,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现在是尊贵的身份。而且,而且瑶草相信,以后你定会成为王的女人。”
阿梨扶起她,递给她选出的一件稍素一些的淡紫色衣衫:“我受不得这些虚礼,借你吉言,我一定会撑到最后的。不过若是不幸死了,你现在就当怜悯我,像对待你的姐姐一般对待我吧。”
瑶草听她这么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悻悻地为阿梨穿戴梳洗。这套及地的紫色长纱裙,宽大的裙摆逶迤在身后,胸口绣着粉色睡莲的图案,雪纺的长披帛增添了几许飘逸,瑶草为她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剩余的头发披散在双肩,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淡然中又有几分出尘。阿梨意识到自己已经变了,变得自己也不认得镜子里那个女孩是谁。她虽然没有美到让人惊心动魄,却也能让你盯着她移不开眼,十七岁的少女,如同她胸口的睡莲,柔美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