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地面传来的冰冷比身上的伤痛更让人难受。
阿梨没有心力去思考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又一次被无情地推开,一如命运一次又一次无情地将她推上绝路。
在黑暗和冰冷中,徘徊生存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在经历过生死和决定别人的生死之后,她想要逃离的梦想只不过是他们眼中卑贱的臆想。就连洛飞梧,也是这么想的。
也许她真的错怪了他的意思。
他的付出,只是为了博取他父亲的认可;只是为了踏上仕途,扬名于世。为了光明的未来,这些仿佛都是值得的。
也许他对自己有一丝好感,正如对于美好的物品那样一瞬的好感,那种出于男性本能的好感。又或许他只是对可怜的自己给予一丝怜悯,或者给利用的工具一点居高临下的讨好。
而投怀送抱的自己,希望他带我逃跑的自己,真是滑稽可笑到了极点。
阿梨呆呆地思索着,他怎么会放我走呢。他对我的好感,只是因为我那样的听话,那样的甘愿为他赢得一切,当然还因为少女独有的美丽纯净的容颜。
是他,曾用最无情的话将她贬得体无完肤。是他,曾在她噬骨的时候为她关上了最后一扇门。
就像一只漂亮的宠物,自己只有讨好他们的资格,他们高兴,就给你豪华的住处、华丽的衣装和精美的食物。他们生气,就会把你关在黑暗的角落,将你折磨致死。又怎么会给你自由,你又去奢望什么真心实意呢?
“呵……蠢货……”阿梨低声自嘲。
“这是哪一出?”若茗不知何时绕到了她身后。
“以前我很羡慕你。”阿梨没有回答她的话,“你天生丽质,又有一颗淡定坚硬的心,好像是为了这个比赛而生的。”
“……”
“可现在,我发现……其实我们都是一样的。”她抬起头,仰望着她,“好和不好,都不是我们来决定的。这里没有好与不好,只有喜欢不喜欢。喜欢,就活着。不喜欢,就去死。”
“呵,羡慕?”若茗冷冷地笑着,“我像是为这个比赛而生的?听起来是件坏事,不是么?”
她不再看阿梨,却只是仰头看着那残缺的月轮。
“你羡慕我?或许,我也在羡慕你。你猜呢?”她没来由地喃喃,仿佛有一瞬间的慌神。
却只是一瞬间,若茗又目光凛冽地低头看阿梨:“歾离姑娘月亮晒够了没?现在感伤,明日就没精力迎接比赛了哦。”
阿梨却依然失神,没有去细思她的话语。伸出手期待她能拉自己一把,她却只瞥了一眼便转身走了。阿梨悻悻地自己爬起来,回到房间。
阿梨明白,现在没有时间感伤,既然是一个人在战斗,就必须认真起来了。
现在只剩下六十个参赛者,若茗也不用和阿梨挤一间屋子了。导师们应该也都搬了进来,按照之前所说,应该是住在二楼。
如果今天作为开幕,那应该是明天宣布后天的比赛内容。
若茗说的对,是该好好地储存精力了。
这一夜,不知道为什么,屋外风一直呼呼作响,仿佛是亡灵正在呼啸游荡。房间的门虽然表面是木质的表面,其实内里却是厚重的特殊材料。可风依然打得它微微摇动,发出“咚咚”的声响。这让心神不宁的阿梨一直处于浅眠状态。
她仿佛看到了她们,那些惨死在刀下的幽魂,她们拖着残肢和血迹走向自己。又在最绝望的时候看到母亲向她慢慢走来,她抚着自己的额头,浅浅微笑。一眨眼,她又变成了洛飞梧,坐在阿梨的床边,递给她那支液玉簪。一个转头,他又变成了君上,带着整齐华丽的发冠,却身着玄色的长袍,指引她走向遍开彼岸花的地方。
就这样,阿梨带着一身的冷汗惊醒。天还只是蒙蒙亮,恐怕瑶草还没有起床。
靠床的墙壁上隐隐还是能看到一行行“我不想死”的浅淡痕迹。她再也无法睡下,自己披衣起床。
经过一夜的怒吼,风声似乎并未减弱。寂静的早晨,只有风声在控诉。
经历了昨天,阿梨仿佛一夜长大。
不能做那个喜欢顶嘴,自高自大的小孩子,自己曾经答应过流荇,要好好的活下去。即使最后还是死去了,也一定会撑到最后一秒。阿梨坚定地想着,从今天起,我要丢掉我所有少女的心性,动用我所有的智慧,去面对一系列的困境。
阿梨蓦地想到了滢泽在茶聚上不动声色的陷阱,不仅体现自己的智慧与谦逊,又将阿梨推向了悬崖的边缘。还有若茗,在阿梨被抛弃的时候,识时务地与她保持距离。柔绯也是,阿梨不信她没有骄傲和强硬的一面,但她却能无时无刻都表现出柔弱而温润的一面,引人怜惜又带来一丝不忍,这正是她聪慧的地方。
滢泽的艳丽,柔绯的柔弱,若茗的冷艳。
她们都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最合适的形象。她们将这些形容词烙印在自己的身上,给人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象。赞助者中总有偏好某一种性格的人,这样就为自己争取了更大的利益。
那我呢?阿梨反问自己。
在容貌上,她并不输什么。却唯独输了这一份属于自己的烙印。
回顾一路走来,自己顶撞过宁王和八玲珑,在大街上和南岸自在地闲逛。也许,真实才是最适合的。
没错,论艳丽、柔弱和冷艳阿梨永远比不过她们,再怎么努力也只是笼罩在她们之下的阴影,一个模仿者而已。而且如果突然往这些方面上靠,又显得过分做作。
在逸战中,参赛者除非像若茗一样天生冷艳,否则多多少少都会有刻意和掩盖的痕迹。为了讨好所有的赞助者,她们必然会带上假面具,而这些面具,观众们已经看了几十年了,早就腻歪了。也许,做我自己,展露在比赛中真实的一面,反而能引起共鸣,获得青睐。
想到这里,阿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她要用她最真实的一面,去全力以赴这残忍的逸战。
“小姐,该起……”瑶草端着水推门而入,却见阿梨披着单衣坐在梳妆台前,以为她又在伤心了,“小姐,路还很长,一定要注意身体,可别再胡思乱想了。”
“嗯。我没事。帮我更衣吧。”
“江林阁现在也宽敞了,少爷就住在顶上的二楼。审判者和你们分开,住在前厅那个大院子里。今天早上传来了话,比赛前还是可以在破晓随意走动的,宵禁还和以往一样。”
“嗯。瑶草,侍女规定不可以出去的,是吧?”
“是,小姐。我们这些丫鬟都不能出江林阁。”
“那阿梨姐要拜托你一件事。”她起身拉住瑶草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说,“我要你和其他侍女和睦相处,不管他们说了什么,我要你一句不漏的告诉我。”
瑶草见她坚定,仿佛是很重要的托付,便狠狠地点头:“阿梨姐,你放心,我明白。”
阿梨莞尔一笑:“好了,更衣吧。今天要宣布第一场比赛的内容,我们不能晚一秒钟。”
早饭过后,小鱼手持封好口的决议书来从前厅来到后院。大家规矩地站好,等他艰难地爬上阶梯。小鱼的短短发髻还有些碎发在外面,衣服似乎也穿得歪歪扭扭,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打了个哈欠又揉了揉惺忪的双眼。
“逸战,第一场。”他拆开封口,取出决议书读了起来,“内容,狩猎。”
狩猎?没想到第一场比赛竟然是动作类的比赛。民间口头将逸战的比赛大致分成动作、文艺和生活三大类。以往在最后关头才会选择激烈而刺激的动作类比赛,没想到今年首战就选择了狩猎这样体力消耗巨大的内容。
没有功夫去思考上层为何作此决策,大家需要更多的信息。阿梨转头四下打量周围人的表情。来自多晴域和素月域的几位都面露难色,的确,那些区域似乎不太需要狩猎这样的活动。
而滢泽脸上一闪即逝的焦虑也被阿梨捕捉到了,澜浪域靠海,以捕鱼为生,恐怕这也不是她的强项吧。
而柔绯姐妹却很有信心的样子,树眠域多森林,狩猎怕是他们的日常活动了。
“你们一共有六十个人,在指定的区域里,会释放五十八只鹿。比赛规定使用弓箭,你们的箭都不一样,箭头上存有芯片,如果你们射中小鹿,我们就会立刻记录下来。小鹿被射中会因为箭头上的毒立刻倒下,倒下的小鹿就不可以再射了哦。最后,一只也没有射到的人就会被淘汰。”小鱼散漫地说着比赛规则,说完便伸个懒腰转身回房。
“对了。”他突然转身,“也没有规定,每个人只许射一只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