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躺在床上,脑子里浮现出游戏时的情景。
九月份的北京天气还很热,大家还穿着薄衫,他能感觉到那个女孩子贴在他胸前的脸是滚烫的,她的心脏在剧烈跳动。
哈哈!她害羞了!
他的鼻子可以嗅到她的发香,那种不同于他以往闻过的那些女生的浓烈俗气的味道。当他的唇接触到她的额头,灼热感从唇间传来,那是由于之前的羞涩吧,这么光洁的额头,平日里应该是温润如玉的吧!
其实第一次见到南星,唐璜便被她吸引了。
那是在广播台纳新的面试场外,唐璜出去走廊接电话,无意间看到了坐在长椅尽头、安静得与嘈杂的走廊和旁边坐立不安的应试者格格不入的南星。
她柔顺的长发直直的垂到腰间,简单的春草色棉布长裙铺到纤细白净的脚踝,脚上是米白色细带平底凉鞋。唐璜记得清楚,那裙摆上是一簇刺绣的淡紫色的丁香。
她耳朵里塞着耳机,精致的小脸没有表情,猫一样的眼睛中透露着忧伤,她仿佛雨巷里那个结着愁怨的丁香姑娘。
唐璜看得着了迷了,有那么一会儿,在他的感官里其他人都不存在了,没有嘈杂的声响,没有来往的人流,只有他的丁香姑娘,静谧的坐在那里。
后来的面试,南星声音甜美,情绪饱满,活脱一个职业主持人一样,丝毫不见之前的忧伤。
后来唐璜多次在路上遇见南星,只要是她一个人在走,她一定带着耳机,面无表情的低头匆匆走过,如果你不叫她,她一定看不到你。有时候在湖边看见她,她不是捧着一本书在看,就是望着水面发呆。
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被忧伤的气息笼罩。但有人和她在一起时她又表现的很快乐。她的衣服大多颜色明亮,她似乎钟爱绿色系,尤其是春草色,让她显得很有生机,与她人前开朗的模样相得益彰,却不符合她眼神中的忧伤。
有一次唐璜问南星,“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春草色?”
南星说,“春草色可以带给我阳光。”
没有章玚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尽管有时会很疼,但南星尽量不去想他。
唐璜总会借由广播台的事来找南星,找各种借口让她和自己呆在一起。看着他们出双入对,唐璜对南星很是照顾,广播台成员都大呼“在一起”,而两个当事人则不约而同的一笑置之。
12月份的某一天,南星意外的发现章玚一直灰暗的头像变成了彩色。
尽管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联系,尽管南星拼命告诉自己要忘记,可是南星还是忍不住发了消息过去,“在呢,好久不见了。”
南星,你终究败给了自己。
“是啊,好久不见了。”章玚回复了过来。
南星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
没有联系的几个月里,她没有做到不想章玚,更别说忘记他。每当一个人呆着无事可做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思念便瞬间席卷全身。她在本子上写下了好多想对章玚说的话,可是这些话,她不能告诉他。
现在,可以和章玚说话时,南星写写删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最近好吗?在那边还适应吗?”章玚发过来消息。
一阵暖流袭来,你是真心也好,虚情也罢,伪装了这么久,我累了,我不想去判断你这些话的心意,我愿意相信你是真诚的。
南星回复,“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一个人在那边,记得要照顾好自己。”
“嗯,我会的。而且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嘻嘻!”南星在对话框里加了一个“调皮”的表情,却差点流出了眼泪。
几个月来,对爸妈的思念,对章玚的思念,要强迫自己不要想他,还要面对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和繁琐的差事,又要顾及高难度的学业,南星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而她的一贯作风又是报喜不报忧,所有的事情都自己一个人默默承受。虽然身边有唐璜,但他是别人的男朋友,她只当他是好朋友,她从不向他表露自己的伤痛。
她真的累了,真的需要有一个合适的人来安慰一下。当离开很久之后再次收到来自章玚的消息,南星彻底败下阵来。
假装坚强的女孩终于在深爱的男孩面前坦露了自己的脆弱。
又开始暑假那种与章玚在网上聊天、打游戏的生活。南星忘记了刚离开时对自己说过的话,忘记了她已经决定要忘记章玚,忘记了骂自己的不争气。她对自己与章玚之间又燃起了希望,她以为生活会一直这样美好下去。
然而南星忽略了一件事,“现实”最大的爱好就是:把美好的幻想顷刻之间砸个稀巴烂。
南星问章玚,“有女朋友了吗?”
本是一句玩笑话,最近的幸福麻痹了她的神经,她天真的以为章玚喜欢自己,这话只不过调侃而已。
“有呀!”章玚的回复让南星诧异。
“是吗?先恭喜你了!”南星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想知道章玚是不是也在开玩笑。
“嘿嘿!客气客气!”章玚好像还挺高兴的。
“是你们学校的吗?怎么认识的?”南星想,如果是假的,这下就该被揭穿了吧。
“你可能认识的,给你看一下她?”章玚发过来一张照片。
忽然一个炸弹在南星脑袋里爆炸,她的眼前只有惨白。
是她!是那个现在正在汝熙高中读高二的女孩,那个不止一次被南星看到与章玚亲密接触的女孩,那个和章玚有着相同的姓氏和特长的章洛洺!
南星再也欺骗不了自己,这么快速的回答,这张照片上如花般的笑靥,怎么可能是假的!
眼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关于这之后的一整晚,除了满目的漆黑,南星没有任何记忆。
醒来时天已蒙蒙亮,电脑还抱在怀里,屏幕早已是黑暗。
南星起身走到窗前。
天边有一抹亮光,又是那样的晨曦的光。
就是在这样的晨曦下,南星发现了章玚,就是在这样的晨曦下,她爱上了他。曾有多少次都想要放弃,也曾多么憎恨自己,但她仍旧无法自拔。
现在又是那样的晨曦的光,和遇见他时的一模一样,只是这晨曦里没有章玚。
章玚!
又是这样的晨曦的光,这一次我不要再爱你。
南星郑重的告诉自己,该是放手的时候了,他不是你的,他从来都不是你的。在这样的晨曦中爱上他,同样的晨曦下,放弃吧!
南星抬手抹干自眼底流出的液体,深吸一口气,走进洗手间,洗去脸上那些苦咸的液体留下的痕迹。
这天刚好是周六,唐璜请南星一起去看话剧。大幕开启,观众席所有灯都关闭。
南星打算专心看完这个话剧。可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巨大的悲伤再次席卷而来。
南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落下。
尽管此刻她没有想到章玚,尽管她在努力地把注意力放在话剧上,可她还是哭了,那种极力忍耐不发出任何声响,不惊动任何人的哭泣。这个外表坚强的女孩,即使是陷在巨大的悲伤里,她还是不肯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自己的软弱。
唐璜觉察到南星在抽泣,他的丁香姑娘又伤心了。
唐璜伸手揽住南星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的怀中,递给她纸巾。既然不能走进你的内心了解你的伤痛,就让我的拥抱来给你温暖吧!
南星的生活又回到了刚开学时逼迫自己忘记的状态,只是这一次心更痛,却也更坚定。
对南星十分关心的唐璜当然能发现她的改变,总会找些由头逗她开心,有空也会带她出去散心。可她从不向他透露自己的内心,她和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南星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开心,对于长久以来的伪装,她似乎已经习惯。只是她的身上的衣服,不见了那些明亮的色彩,它们已经不能再给她阳光,它们的鲜艳似乎是在嘲笑她的黯淡无光。
现在,她讨厌那些斑斓的颜色!
南星被朋友拽去唱k,喝了很多酒。隐忍了这么久,终于放肆了一次,好痛快!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南星竟给章玚打去了电话。
他挂了,回短信说,“宿舍同学都睡了,打电话不方便。”
南星回,“别人睡了跟你接电话有什么关系呢?”
南星很清醒,可是既然已经放肆了,就让我放肆到底吧!
“接电话会影响他们休息的,发短信说就可以。”章扬似乎没有发现南星的异常。
“不想跟我说话就是了,不用找这样那样的理由。”南星故意胡搅蛮缠,希望章玚可以发现她的异常,让她知道他还是在乎她的。
“我没有找理由。”
只有简短的六个字,没有一个多余,南星甚至看到每个字上都裹着厚厚的冰凌。
“你骗我,你这个骗子。”
“那最好离骗子远一点。”章玚回的倒是干脆,但是这干脆彻底伤透了南星的心。
“好啊!那就再见!”回这句话的时候,南星不知道自己的心有多疼。莫大的失望朝她袭来,抑或说是绝望。
是的,事实就是这样,章玚从来都没喜欢过你!一切都只是你一个人的异想天开。既然是这样,那就这样吧!再也不要骗自己,忘了他,再也不要任何有关于他的记忆!
南星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抱起双腿蜷缩成一团,哭了起来。与之前的隐忍来说,今晚她的确是够放肆的。别人都以为她是酒醉了,便没太在意。
那晚,南星做了梦。
一个骷髅手挖出了她的心,那心是璀璨的水晶,里面躺着一个人,她看不清那是谁。那骷髅把她的心丢进一片岩浆,她想要挽救,可她动不了,也叫不出声。
在那颗心要坠入岩浆的瞬间,南星惊醒,一身的冷汗,头痛欲裂,不知何时才再次睡去。
南星再次醒来时已是黎明。
又是那样的黎明,又遇见那样的晨曦,又是那样熟悉的场景。
南星扬起嘴角,想对那晨曦施以微笑,告诉它,亦是告诉他,我会很好,因为我不要你了!
可是,嘴角的微仰却牵动了心上的疼。原来失去章玚,她也失去了笑的能力。
从再次联系章玚到最终决裂,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从幸福的山尖跌落绝望的谷底,那种痛,南星几乎承受不起。
南星站在阳台,凝望那抹光亮。唐璜晨练经过她的楼下,看见她身上是单薄的睡衣,站在晨风中对着天空发呆。他知道,她又有伤心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