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三人中叫张好善大伯的那位退后两步望风,看王建国在地上睡觉,轻轻过来蹲下身子来看王建国是不是真睡着了,一看之下,惊呼一声:“哎呀!”
张好善转过头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这位用手指着王建国对张好善道:“大伯,咱们得把他一起救出去。”
张好善用低低的声音喝道:“此地不宜久留,别管闲事,快走!”
王建国正在奇怪,把眼睛再睁开一点儿一看,这人看着眼熟,仔细一想,原来是张五哥,来山南县路上偶然见过的。
张五哥向张好善跨过一步去也低声道:“大伯,这人救过六叔一命,咱们得把他带出去。”
张好善一边往洞里钻,一边不置可否的低声道:“就你小子事儿多,快点!”
张五哥折转身子过来一拍王建国的肩膀,轻声唤道:“恩公,起来,快起来!”
王建国原本也没睡着,张五哥一叫他马上睁开眼道:“走哇!”倒吓了张五哥一跳,轻笑道:“你没睡着啊?”
王建国也笑道:“走吧,出去再说。”说罢,二人来到洞口,王建国也不想洞有多深,踊身一跳,下去没多深,却正好踩着了张好善的肩膀,张好善一边嘟嘟囔囔的骂着一边跟着前面领路的人往外爬,张五哥在后边断后。洞虽然窄,但是还好都是软的泥土,爬起来也并不特别难受,没爬多远王建国就见爬在自己前面的张好善停下来了,然后就看见了从洞的出口透进来的亮光,等张好善爬出去以后也跟着爬了出来,洞口有人提着灯笼接应,拽着王建国的手把王建国拽了上去,不一会儿张五哥也爬了上来。
袁光书看见王建国也出来了,过来亲切的笑道:“呵呵,建国,咱们到底逃出生天了。”脸上别说是惭愧的颜色,就连吃惊都没有透露出一点儿来,好像是原本就约好一起出来似的,倒弄得王建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尴尬地笑笑。
张五哥出来以后,马上就上来五个人往洞口里填土,不一会就填平了,踩得结结实实,然后又铺上青砖。王建国四顾周围,自己好像是在一个堂屋里,四周摆着桌椅,墙上还挂着字画,看起来这堂屋的主人非常讲究排场。只是四周的桌椅和墙上的字画上都落了厚厚一层灰尘,不知什么缘故。
等到五人填好洞口,一众人迅速带着挖洞的工具离开,虽然是晚上,但是借着月光出了这个堂屋还是能看见外面是个大花园,花园里亭台楼阁,众人没一人说话跟着一个青衣壮汉迅速绕着花园里的游廊七拐八拐很快到了一个小门,依次顺着小门离开花园。
一行人在街上忽停忽走,躲避着巡夜的兵丁,在青衣壮汉的带领下穿街过巷到了一所宅院后门,众人刚走近这宅院的后门,门就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里一人轻声招呼道:“回来了?快!快进来!”看样子早已有人一直在此准备接应。
众人进了门以后都长出了一口气,陆续走进宅院里一间大屋子,屋子从外面看黑沉沉的趴着一动不动,其实里面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只是窗子都用厚棉被挡上了,从外面根本看不见一丝灯光。王建国也跟着大家进了屋子,只见屋子里众人都起身对张好善行礼,有的磕头、有的鞠躬,还有的就是拱一拱手道声辛苦,嘘寒问暖。王建国转头一瞥,看见领着大家往回走的青衣汉子进了屋以后不跟任何人说话,沉着脸一语不发,自己到了屋子一角坐下喝水,也没有一个上前跟他搭话。袁光书笑盈盈地跟在张好善身后,那个样子就像跟领导出去视察时候一样,规规矩矩地侍立一旁。王建国谁也不认识,正在觉得手足无措的时节,张五哥带着被自己救的老头张继善到了跟前,指着王建国笑道:“六叔,你看,这不是恩公么?我哪里就敢哄你呢?”
张继善笑着上前拱手道:“哎呀!真是有缘呐!上一次恩公匆匆离去,这一次可要多盘桓些时日,让我好好报答您的恩德才是呀!”
当此情境,王建国也慌忙拱手躬身施礼道:“张老伯,恩公两字可是坚决不敢当,我与五哥年龄相仿,正好兄弟相称,你我可得叙叔侄大礼啊!即或我曾对老伯施过援手,那也及不上这一次五哥救我逃脱牢笼啊!”
张五哥在旁边笑道:“我们也不是去救你,我们是去救大伯的,没想到捎带手把恩公救了出来,既是如此说,两下相抵,我们还是论哥们儿吧。”
张继善正色道:“恩公可贵之处不在于救我性命,而在于救我性命之后不愿意让我们报答,转身就走,这才是德高之人啊!”
王建国一听这话,愧得脖子根都发烧,摇头道:“张老伯,我救您性命的话,从今以后再也不要提起,我当时就说了,救您性命的不是我,而是您的贤侄。”
张继善呵呵笑道:“唉,既如此说就不要再推让了,礼节太多了也不是长久相处之道,那我就僭越了,王贤侄?”
王建国又再躬身道:“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张五哥笑道:“六叔,咱们不要在这儿站着只管说话了,不如先弄点东西来边吃边聊吧?王大哥在牢里肯定是长时间没吃好了,正好洗洗尘,我这忙活大晚上的也饿了。”
张继善笑道:“正是,正是。坐下来好好叙叙,怎么一别之后王贤侄竟遭了这牢狱之灾?”
三人一边走向一张旁边空着的小桌子,王建国一边把如何在饭店吃完饭没带钱,如何在公堂之上因为发式不合被下了大狱这些经过说了一遍,说罢,三人在旁边一张小桌子坐下,张五哥出去不一会儿端来了许多酒菜,三人吃喝了起来,屋子里有二三十人也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一边吃喝一边高谈阔论,也许是因为张好善是香头的缘故,大家都围着他那边说笑。
张继善并不吃,只是提着筷子陪着张五哥和王建国,一边看他们吃着,一边笑道:“王贤侄啊,你上次说你们是手艺人?是做什么手艺的?在哪里恭喜?”
王建国一听,愣了愣,说自己会什么手艺呢?自己什么手艺都不会啊,难道说自己懂医吗?可是人家要是让你把个脉怎么办呢?自己学的是西医啊,中药是一味也不会用。想了想只得笑道:“不瞒老伯,其实我不是手艺人,我是读书人,只是书读得实在不成,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读书人,只能胡乱说自己是手艺人,其实自己的手艺就是认识几个字而已。”
张继善点头微笑,听王建国这么一说,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实在人,心里更加喜欢他了,笑道:“那也无妨,读书人那么多怎么能都得功名呢?识字也算是不错的了。”
王建国笑问道:“老伯,那你们呢?都是干什么的呀?”
张继善笑道:“我们家弟兄六人,我是老六,跟你们关一个监室的那个张好善是老大,张五哥的父亲是老三,我们家世代经商,做的一点小买卖,可是如今鞑子入关占了天下。咱们不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可是这帮鞑子进了关干的这些事儿太不地道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那些旗人把咱们汉人老百姓根本不当一回事,这不是吗?老百姓活不下去,现在买卖也干不成了,家里爷几个都进了钟三郎会,反清复明!我们干的就是这个。”
王建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想起了上一次张继善对自己的行藏闪烁其辞,原来是干着对抗朝廷的勾当,那这一次对自己竹筒倒豆子,多半是因为自己是从死囚牢里出来的人,此时已经被通缉绝不会去出首他们,自己正想着,张继善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又道:“贤侄,我对你把话都说透了,其一是因为你现在已经是半个钟三郎会的人了,你是从死囚牢里出来的,你出了这个门儿,你还能去哪儿呢?其二是小老儿很喜欢你的人品,你以诚待我,我必以诚报之。”
王建国心里想:肯定还有其三,自己要是不入会就不能活着出去了,你想想,这帮人多横,不入会就半夜去烧人家房子,这都进了他们这屋了,不入会想必是不行了。想到这,笑道:“老伯,我是读书人,书虽然读得并不怎么样,读书人的良心我还是有的,自古有道伐无道,我愿意跟着大家反清复明,只不过我是什么都不会干,就怕吃了闲饭。”
张五哥在一旁笑道:“哥哥,你这不是多虑了吗?我不也就是擅长吃饭吗?可是咱们都是年轻力壮的,有胳膊有腿,干什么不是现成的?”
张继善在一旁捻须微笑,王建国一想,自己反正也没地方去,估计还要被通缉,反清复明虽然悖逆历史潮流,肯定只能是一条死胡同。但是事儿到了这份儿上了,没有别的去处,就反吧!玩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点头道:“行!那以后还请老伯多教教我,让我多长进一些。”
张继善呵呵笑道:“年轻人,只要有上进心就好。现在济南府的赵堂主的堂使现在就在山南县,估计就在这几天就会开香堂,到时候你就正式入了会啦!贤侄要是不弃,小老儿倒是可以当你的引荐人的。”
大家边说边吃,时间吃晚了也都散了,各自去睡觉,王建国四外一看,只见袁光书还紧紧贴着张好善的屁股呢,两人互相也不招呼。张五哥带着王建国到一间小屋子,屋里有两个床,二人就在这里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