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东亭冷冷地道:“劫狱的是谁?谁指使你打接应的?”
小绍咽了咽口水道:“钟三郎会。”
刚才一直温水一般的魏东亭突然舌绽春雷,从嗓子眼深处一声低吼道:“再说一遍。”
这一声吼把小绍吓得全身的肉一跳,讷讷地道:“钟三郎会。”
魏东亭马上又恢复平时的冷静,把手里的烙铁扔回火盆里,冷冷地道:“三个问题,第一、钟三郎会在哪里?第二、谁在背后主使?第三、参加这次劫狱的都有些什么人,劫出去的人真实身份是什么。”
小绍呆呆地看了魏东亭一会儿,突然嬉皮笑脸地道:“这位大人,我左右是说了,自然是竹筒倒豆子,没有隐瞒,您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吊着忒难受。”
魏东亭冷冷地笑道:“我现在在问你问题,你没搞清楚吗?”
小绍道:“我也没说我不回答,你先把我放下来······”
魏东亭一言不发,默默地从火盆里又把刚才扔下的烙铁拾了起来,小绍见状急得大叫道:“撂下!撂下!我马上说!魏东亭,**不是人,你祖宗八辈都是牲口!你奶奶的······”小绍紧着骂了几句,魏东亭没有一丝一毫动怒的意思,还是维持原来的节奏从火盆里拿出烙铁,向小绍的肚子移动。
小绍接着用刚才怒骂的节奏吼道:“我在钟三郎会只是个小角色,连钟三郎会在山南县的香堂都没进去过,但是我知道幕后主使!”
魏东亭听到这句话,停下动作,静静地看着小绍,小绍急得汗都下来了,满脸都是潮湿的汗水,紧着喘了两口大气然后接着道:“幕后主使,我没见过,不过我知道他是官府里的人,而且也是我在钟三郎会里的上司,只是隔着好多层我也没有亲眼见过。”
魏东亭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是官府里的人?”
小绍道:“老刘告诉我的,老刘说有两个堂主派来的人被错拿到了大狱里,但是不能放,放了的话在官府里当官的人就会不好交代,但是在官府里的自己人已经安排好了把他们劫出来。”
魏东亭道:“两个人?怎么大狱里丢了三个人?”
小绍道:“有一个人正好跟他们两个关在一个号里,怕他叫起来不好办,就把他带出去杀了。”
魏东亭话跟话地追问道:“杀了?尸体在哪儿?”
小绍摇头道:“我只是听说后来他被杀了,不知道在哪儿被杀的,也不知道尸体所在。”
魏东亭接着问道:“你说的那个老刘,他是什么人?现在在哪儿?”
小绍迟疑了一下道:“老刘,老刘是他带我进钟三郎会的,大伙都叫他老刘,没有别的名字了,他借住在白马庙村的白马庙里,是个老光棍,帮人打短工。”
魏东亭转头对站在旁边的狼曋道:“白马庙村,快!”
狼曋一点头,转身出去了。魏东亭对李头儿一摆手道:“把他放下来,他要吃就给他吃,要喝就给他喝,他要是乱说话就把他舌头割下来。”说罢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道:“有一个字假话,我下次进这间屋的时候直接就把你的肚子烫穿!”
小绍对着他的背影骂道:“长着狼心狗肠子的杂种,真太他妈狠了!”
李头儿指着他喝道:“你再瞎说,再废一句话,把你舌头割了。”
小绍知道咬人的狗不叫,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喝道:“一斤酱牛肉,一斤红高粱,快点!你爷爷饿了!”
李头儿恨恨地对旁边站着的一名衙役喝道:“你没听见吗?快去买回来喂这疯狗!”
魏东亭坐在县衙门签押房,闭着眼睛斜倚在安乐椅上,看似在休息,其实脑中来回转着,小绍说官府里有人在背后操纵此事,以前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是这次劫狱案设计精巧,是完全可以瞒过看守的狱卒的,所以他并没有太多怀疑衙门里的人,但是小绍这么说,是不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这个人是谁呢?今后机密事宜是否要让更少的人知道?这些事情挤得他的脑袋要爆炸了,只不过强忍着用仅有的一些理智压抑着那些想要决堤的思绪。
他听见有人轻轻地进来了,站着他面前,此人脚步虚浮,显然是一点武功都不会,而且身体也不大灵敏,于是就不理他,过了好半天这个人还是静静地站着自己面前,忍不住好奇心睁开眼睛,一睁眼就看见县官堆着笑脸凑到面前道:“魏大人,你辛苦了,歇息一会儿我没打扰您吧?”
魏东亭温和地笑道:“哪里,贵县有什么事情么?来,请坐吧,坐下说。”
县官一揖笑道:“魏大人面前,哪里有下官的坐位,我来跟您说点事儿,这事儿两句话就说完了,也不用坐。”
魏东亭好笑道:“贵县请讲,什么事儿?”
县官道:“魏大人,您上次让我寻的宅子,我找了两处,可是也是下官才能有限,不知道哪处更好,要是这会儿您不是太乏的话,我想请您看看,定一下是哪一处······”
魏东亭一听,精神一振,心想:真是正好,案子恰好有了眉目,再有了办案子的地方,就可以把人犯都集中在那边了,再把哈德玛手下的士兵也搬一部分过去住,事情就更好办了,想到这儿,站起来道:“现在就去吧,贵县能骑马吗?”
县官一怔道:“回大人,下官不会骑马,坐轿子行吗?”
魏东亭一笑道:“也是我太着急了,那咱们就还是坐轿子去吧,现在就去看看。”说罢抬腿就往外走。
魏东亭骑着马,后面县官的小轿子紧跟着跑,很快就看完了,两处地方魏东亭都觉得很满意,心中高兴县官办事的能力有所提升,回去的路上不再等县官的轿子,纵马回到县衙。有县衙的仆役接过马缰绳,魏东亭一进签押房就看见了狼曋,狼曋一脸凝重,魏东亭一看就预感不好。
狼曋没等魏东亭发问,就道:“老刘在白马庙里找着了,可是在我们到达之前已经死了。”魏东亭咬着牙道:“什么?死了?走,去刑房!”
两人刚出签押房,一个人忙忙叨叨往里跑,跟魏东亭撞了个满怀,魏东亭一看是李头儿沉声道:“老李,瞎跑什么?”
李头儿哆哆嗦嗦地道:“魏大人,不好啦!人犯死啦!”
魏东亭声音颤抖地道:“人犯死了?哪个人犯死了?”
李头儿道:“今儿带回来的仨,都死了。”
魏东亭站住脚步,用手捂着脑门,感觉到一阵阵的眩晕,刚刚理出一点头绪的事情顿时又变得扑朔迷离,自己大江南北不论是官场上的事情还是绿林的巨寇大案,都处理得头头是道,颇得几位顾命大臣赏识,在皇帝身边也被皇帝倚为左膀右臂。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山南县竟然出了劫狱这么大的案子,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知道这个案子一定难破,谁想到中间又出了这些岔子,现在线索全都到了自己眼前,又全都断了。
魏东亭定了定神,问李头儿道:“老李,什么时候死的?”
李头儿一边擦着脑门上的汗,一边道:“有一会儿了,我刚才来过一回了,您出去了,刚才听说您回来了,我赶紧过来回禀。”
魏东亭指着狼曋,对李头儿道:“刚才你来的时候,他在签押房了吗?”
李头儿摇摇头道:“没在。我上次来一个人都没有。”
魏东亭点点头,问狼曋道:“你来多长时间了?”
狼曋从怀里掏出怀表一看道:“有半个钟点了。”
魏东亭点点头道:“走,去看看死尸。”说罢,领着两人向刑房走去。
三人进了刑房,衙役们都在慢腾腾地收拾着地上的东西,魏东亭环视一周,向李头儿道:“老李,死尸呢?”
李头儿也惊讶地张着嘴,听到魏东亭问他,赶忙叫住一个衙役问道:“王贵,死尸哪儿去了?死尸不离寸地,衙门的规矩你们不知道吗?”
王贵站住脚道:“死尸?拉出去了,城北骆家庄化人场,烧去了。”
李头儿急得跳起来给王贵一个大嘴巴,骂道:“你胆儿也太肥了!谁让拉的?”
王贵捂着脸道:“大人让拉的,刚才你一出去就来了四个人,说是大人让把死尸拉出去,天气热,怕在这里放的时间长了传染时疫。四个人手脚麻利,说话就把三个死尸抬出去了,都不要弟兄们帮忙,放上马车就拉走了。”
李头儿指着王贵的脑门道:“他们说是大人让拉的你就让他们拉走?这仨人怎么死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让人就弄出去了?”
王贵一指桌上,道:“那儿有大人的公文······”
李头儿一步迈过去,拿起桌上的公文上下看了几遍,对魏东亭道:“确实是我们大人的印信。”说着把纸递给魏东亭,魏东亭并不伸手去接,问王贵道:“王贵,来拉死尸的那几个人,你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