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纠结的地牢（一）
我的想法是美好的，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个猥琐的赵师叔并没有给我们最好的招待。
“师兄，我听说你刚才不慎从台阶上跌落了，要不要找人帮你看看？”他站在阮星绝对面问到。
阮星绝微笑着摇着手说：“师弟多虑了，我没有大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阮星绝站起来走到这人面前，“咱们兄弟一场，看在师傅的份上，放了我的救命恩人吧。”阮星绝说完后我很激动，因为我很想知道这个猥琐大仙接下来会如何回答。
“救命恩人？你指那个老头吗？算了吧，他就是个年过花甲、行将就木的老头，师兄什么本领难道我会不知道，你我出生入死进墓盗尸多少回，哪一次不是你在危难关头帮助我后退，现在反而说别人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信。”他一边说一边来回踱步，脚腕上的珠子不停地发出声音，我的注意力也因此分散开，大部分时间都在聆听珠子的声响。
“师弟你太高看我了，我现在也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被别人救太正常了。不说这个了，总之，我希望师弟这次能放了他和他的那个侄子。”阮星绝实在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费口舌，他愿意出卖自己的自尊心来换取老头和唐三金的自由。
这个猥琐大仙还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他突然变了脸色，额头下面那一撮小小的眉毛瞬间挤在一起，他用手指轻轻拨开捂着他半边脸的头发，露出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阮星绝，“阮星绝，现在是什么年代，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说让我放人我就放人？我告诉你，要不是看在师傅面子上，你跟那个老头的下场将会一样。”他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那条贴在地上的围巾险些将他绊倒。
他走后，阮星绝呆坐在石凳子上，半晌不说一句话，我不知道他现在是后悔还是自责，也许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能让自己的心愿变成现实。
我看着他紧锁的眉头和苦涩的脸面，实在于心不忍地站在旁边傻傻地看下去，于是我走到他跟前，“叔，老头什么时候救过你了，你不欠他什么啊，反倒是他欠你一个人情。所以你不用这样难过，看到你这样，我心里也很憋屈。”
阮星绝抬起头，我看到他那双深邃而隆肿的眼睛里闪烁着疑惑的目光，这疑惑中又夹杂着一丝愤怒，他本来想举起手指我，举到一半又放下去，咳了一声便对我说：“你怎么能这样想呢，我们从槐山村出来后，差点饿死累死，是谁给我们提供住宿提供食物，难道这还不算救命恩人？”他就说了这么几句话，然后转过身背对着我。我恍然大悟，同时也很懊恼，我懊恼为什么每次都是我的幼稚让阮星绝深陷痛苦，我想竭力维护我们之间的情分，却总是让做的和想的南辕北辙。再看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消瘦了许多，我便不敢再说什么，拉着小谦向门外走去。
我们刚一出门小谦就哭了起来，吓我一跳。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束手无策，站在旁边什么都干不了，我想把他抱住给他一些安全，但我又不确定他现在是不是真的需要，我无奈的目光只能在他抖动的肩膀和那些高大的柱子之间来回游离。
他大概哭了两分钟左右，这期间我什么都干不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足半米，我却觉得他离我好远。他忽然停止哭泣，一只手擦着眼泪，余下一只手擤着鼻涕，他就像个受委屈的小宝宝，只差从鼻孔中吹出鼻涕泡泡了。我想笑出来，但又憋回去，因为我一直在考虑他因为什么如此伤心。
他的伤心得到控制后便拉着我又向外面多走了几步，我看到他睫毛上没有干透的眼泪还在打滚，我示意他眼泪没擦干，他突然笑了，用胳膊肘挡住自己的面容。他对我说：“让你看笑话了。”其实我没有笑，说真的在他说完这句话时我更不想笑了，但他自己却哼哧着笑了出来。我看着他，把手放在他肩膀上对他说：“你就不要吓唬我了，大男人好端端的，哭什么。”
“我看到我叔伤心，我就真的忍不住了，他从来没这样惆怅过，你不知道，当我看到他说着自己是行将就木的老头时，我真的觉得他老了。”他面带着微笑，然而眼泪却又留下来两股，它们顺着鼻梁绕过嘴角，最后滴在地上，他脸上的刺青纹样因为眼泪的灌漫变得模糊，从而减少了几分俊俏的气质。
我把准备好安慰他的话重新梳理一遍，但总觉得很不合适，便指着头顶空旷的屋顶对他说：“你没发现这是个很不祥和的地方？咱们要出去，带着所有人一起。”这句话当然不是安慰他的话，在我看来与其安慰他倒不如转移一下它的注意力，这样也许更具建设性。
他回答我说：“你有计划了还是你逗我开心呢？”
“谁逗你开心，计划当然有了，现在先不告诉你，天机泄露了就没意思了。”我故作深沉。
我和小谦在外面谈论的风生水起，只不过后半段一直都在议论这里的环境，突然我听到里面传来很多人走动的声音，我和小谦一起跑回去。阮星绝正被一群卫士往身上套铁链子，他们一伙人前拥后簇，生怕阮星绝逃跑。
“你们干嘛呢？谁让你们来的，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是你们的师伯。”我和小谦一人说半句。
一个人从那群人中间走出来，他就是在牢房里打我们的那个老变态。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到他胸膛上像专门栽种上去的烂毛，我就有股给它拔下来的冲动，要不然我会恶心的好几天吃不下饭。他拖着很不可一世的步伐向我和小谦走过来。“又是你们两个，真是冤家路窄啊。”他从腰上抽出皮鞭高高地举在空中，然后猛地在空中抽出一阵声响，这声音就像雷管爆炸，尤其是在这个大的像南天门的大房子里。还没等我们说话，他又问：“是你们在问我认识这个人吗？”他回头看了一眼阮星绝，这时，阮星绝已经被绑成一个木乃伊，他又说：“认识啊，我应该叫他师伯，但是我不想叫，我觉得他应该叫我爷爷。”
“你这个吃人饭拉猪屎的老变态，今天我让你满地找胸毛。”小谦像一颗子弹一样一眨眼就冲到他跟前，他一脚就将那人踢到在地上。后面的一群人一起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一时间这间大屋子里只有那个老变态的呻吟声。
老变态倒地后，原本押着阮星绝的两个人松开了手，他们走到人群最前面，看样子想过来干些什么。小谦没有注意到那两个人走过来，他对着地上的家伙又是一脚，那人大叫一声，一只手放在后背上，另一只手捂着肚子。我想叫小谦别再打了，但我正看得高兴，好像所有的郁闷和不爽都在这一刻化成乌有。
“上次就想揍你，结果被绑着，没法施展拳脚，这次你们家主人给我松开了，估计他整不了你这奴才，特地让我给你吃点小点心吧。”说小谦现在得意忘形真的毫不夸张，我都看不下去了，难怪阮星绝会说他，“平时告诫你的今天忘了吗？我倒要看看一会我那师弟出来你怎么解释。”小谦被阮星绝这么一说，忽然感到压力很大，他望着我，一脸的迷茫。我耸耸肩告诉他我也不知道。
这时候，那两个人走到我和小谦跟前，他们其中的一个对后面的人吩咐说让把阮星绝带到一个叫落花流水的地方去，我正在思量这个落花流水是个什么样子，说话的那个人就过来了。他长得很没有特点，如果非要找出一个特点，那就是这个人说话声音很细，他把衣服的裙摆折到腰间的带子上，从另一个人手上接过皮带，然后对我说：“你是自己绑呢还是我帮你？”我很气愤，我在想这种把我当猴子耍的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他还非得当着众人的面显摆一下自己细细的声音。我把手伸出去让他套住，我不想抵抗，只因我没有力气，我的肚子还在叫着，也许下一秒我就能吐出酸水。
小谦看我无动于衷地乖乖就擒，也学着我的样子把手伸出去让那人绑住，然后我们被七八个人押看着向里面的地牢走去。走到那个通道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了一下吊着小春的那间房子，这一回，房门关上了，但是我们在经过这里的时候听见里面有很大的动静。一阵男人的叫骂声从里面传出来，除此之外还有刀子剁肉的声音。我看了小谦一眼，心想着小春不会被这些人怎么样吧，然后又稀里糊涂地被人押走。
老头依旧躺在地上，他的身体看上去十分虚弱。他听到有人来，立刻翻过身子。我看着他的眼睛，心里突然就像打翻了五味瓶。对于这个孱弱的老头，我只有抱歉。我向他摇摇头表示我还没找到丽莎，其实这段时间我根本就没想过找丽莎这件事，然后我看见他又翻过身子继续昏睡过去。
我和小谦被推进那间地牢，那些人松开我们手上的皮带就走开了。我摸着手腕上被勒过的印痕，心里骂着这一群不是爹娘养大的家伙。我闭上眼睛，忍受着从肚子里传来的巨大疼痛，我真想抓一把地上的干草学着槐山村的牛犊吃下去，其实不想吃东西这件事还罢了，一想起来就越发觉得更饿。
“家旺，那三个人呢？”小谦指着我们隔壁的那间地牢问我。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才注意到那三个面罩人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惊慌促使我站起来，我捂着肚子朝中间的铁栅栏走过去。
“他们会不会被拉出去杀了？”我问小谦。
“当然不会，这里又不是专门杀人的地方，这里是灭尸门，哦不对，是新灭尸门。他们可能只砍僵尸。”小谦一再重复，对于他的理智，我现在已经无动于衷，我的意识总是告诉我那三个面罩人一定就是牛大牛二他们，因为当我们被拴在一条绳子上向这里走来的时候，他们就在我前面，我能从他们的背影中感受到一些牛大牛二还有雷雨田的味道。
“他们才不会那么仁慈，要不然怎么动不动就打人。”我反驳小谦，他立即不说话了，独子向草堆走去，临走时对我说：“你为什么不问问老头，他可能知道。”我一想，觉得小谦说的很有道理，便赶忙又从这边的铁栅栏跑到另一边。
我蹲在栅栏底部，双手握着那冰冷的铁柱子，“大叔，那三个面罩人呢？”我问他，但我忽视了唐三金现在也没在。老头过了几秒钟才回过头说：“金子也被带走了，他们一起走的，来抓人的就是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我顿时明白是永坤把人带走的，我咬着牙用拳头捶打着地面。
“王八蛋，你说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为什么他就变成了禽兽，是遗传变异，还是自己后天修炼的。”我自顾自地骂着。
“行了，先歇歇吧，一会我们也会被带走的。”小谦对我说。
“怎么讲？”
“这太明显了，为什么所有人被带走了只剩下老头一个人？”小谦那种内在的自信又一次让我觉得害羞。
果然如小谦所说，没过一会，我就听见有人来。不过这次来的不是抓人的永坤，而是那个叫杨柳杨的人。他换了衣服，一身黑色的紧身衣裤，脸也被黑布蒙住，只剩下一双眼睛和两束鬓角的头发。他让跟他一起来的那个随从打开牢门，说了句“跟我来”就又向原路折回去。
“哎，等等，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小谦问他。
“不走就等着被拉去当苦力。”他冷冰冰地说到。
“能不能让我们带上那个躺着的人？”我征求他。
他回过头朝老头睡着的那间地牢看了两眼，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看他不愿意，便跑过去把手搭在他胳膊上，我都不知道我的冲动是从哪来的。他像触电一般突然转身，眼睛盯着我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我赶紧松开，用眼睛告诉他我在求他帮我。
他没有拒绝，只是说：“早就听说你们两个很啰嗦，今天看来真的是。”说完他就让手下把老头放出来，我和小谦架着老头虚弱的身体，跟在这人身后，这幽长的过道中一时间因为安静地脚步声变得阴暗恐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