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绝处逢生
我们窝在草丛里，听着附近的响动。我知道越过这片草丛就是僵尸的地盘，这条红线现在成了我们的庇护所。队伍中间没有人敢冒然行进，不是因为担心被阮星绝骂，而是害怕自己的行为让整个队伍陷入绝境。
透过草叶的缝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村子里的面貌，原本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千家灯火，百家烛光的时刻，可是现在一片漆黑。那些活死人正在我们面前来回踱步，真不知道它们想干什么。这一带空气很潮湿，加上天黑，气温骤降后让人受不了。唐三金缩在我背后直打哆嗦，我知道他在家里享乐惯了，我想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他披上，尽管外套还没有干透，但阮星绝不让我这么做。他鼓励唐三金能忍住，等眼前这一小队僵尸走开，我们就能到他家里，到时候再换衣服。
原本就觉得压抑，突然空中飘来淅淅沥沥地小雨，说实话这雨水来的一点都不是时候。安静的队伍瞬间躁动起来，不过没有过分的响声。我也慌乱起来，我担的是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
“走了几个，剩下那几个咱们对付起来绝对占上风。”小谦对阮星绝说。
“只能这样，天公不作美，再这样耗下去，我估计会有人撑不住。不过现在咱们没有武器，怎么搏斗。”阮星绝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我们把从老头那里拿来的武器全落在他家了。
“大哥，东西全落在你们家了。”我向阮星绝说清楚了我们干的糟糕事。
“我看现在只能肉搏了，我那些捉僵尸的器具也都放在家里，出门的时候既仓促又落魄的，不过，只要咱们能躲过这一劫，后面就很轻松了。”阮星绝的话还是给了大家很多信心，尤其那几个汉子都一起跃跃欲试，挽起袖子准备搏一死战。
“待会听我命令，谁都不能放纵，见好就收，我知道你们几个力气大，还算有点能耐，但谁要是陷进去不能自拔，别怪我不救。”阮星绝指着那几个汉子说。
他们一一点头，就连唐三金也跟在后面发誓自己不会轻举妄动。
僵尸围在一起，没有规律地在巴掌大的地方挪动，它们对从天而降的雨水毫无知觉。
“小谦，你和牛大牛二兄弟先去引开那些东西，我和家旺以及他兄弟从中间突围，雷雨田和苗方正断后。”阮星绝把作战计划说给我们听，没有人表示反对，因为没人能想出比这更好的解决策略。
阮星绝说完后，小谦带着牛大牛二立刻行动。他们从我们跟前横着出去，前面刚好有一棵大树，小谦带着牛大牛二站在树后面，大叫一声“臭豆腐，过来”，他们的话音刚落，那些怪物就惊动起来，它们先是站在原地四下张望了一会，然后一起向着小谦他们所在的那棵大树那里走去。
僵尸队伍突然像爆炸了一样，发出让人耳膜受挫的声音，它们一个跟着一个，像是受到某种指令，一起进发，一起停下来，又一起再前进。它们没有意识，但却比我们这些有意识的人更能表现出合作的精神，在这些怪物的队伍中，我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破绽和弱点。它们头脑中的信号是固定和刺激的，它们就像蛇追踪猎物一样，只要盯住了就不会改变方向。
小谦带着牛大牛二向我们的反方向离去，在我担心小谦和牛大牛二兄弟的安危时，也突然对他们的胆识大加赞赏，阮星绝说这是一个人应该具有的本领，要是在困难面前唯唯诺诺，失去自信和勇气，那么失败的只能是自己，所以这才是人们说的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原因。
僵尸一瘸一拐，眼看着要倒下去，却始终平衡得让我震惊，他们扭动着快要垮塌的骨架，跟着目标，从不停歇。僵尸队伍最前面的是我认识的，他是槐山村臭名昭著的醉汉，个子比我高出一头，每次见到他总会让我觉得他营养不良，因为他太瘦了。现如今，他比原来更瘦骨嶙峋，整个就是一副骷髅架子，他机械地摆动着胳膊和腿，由于腿长，他卖出的步子总比别的僵尸大。跟在他后面的是和我原来经常做对的几个小混世魔王，他们的家庭比较优越，总是欺负我和永乾永坤，我经常因为忍不住他们的辱骂，跟他们干架。现在他们就在我跟前，我真想上去踹到他们。
“现在到咱们了，雨田和方正一定要守住后方，只要我一到家，拿出器具接着出来接你们。阿旺，带着你的兄弟，咱们走。”阮星绝见小谦把那一小群僵尸引到我们的安全线之外，便对他的手下和我说。
我让唐三金站在我前面，我担心他怕失去庇护慌乱起来，而我和永乾跟在最后面。阮星绝行动极为迅速，说他矫健得比我们还年轻一点都不夸张。他绕过沼泽地岸边的这些草丛，跨到前面的小路上，一边摆着向前进的手势，一边命令我们不要掉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在他身后，我突然觉得很有安全感，我觉得自己第一次被别人保护，说实话这是我长这么大很少有过的心理。
唐三金虽然比我之前认识的时候多了些机警和灵活，但是比起我和永乾就显得每一个动作都很吃力。他像个受了惊吓的老头，拖着一副佝偻的身躯，步履有些蹒跚，但还不至于倒下去。说实话，队伍中间这个奇特的活跃分子突然变得极其安静，让我很不适应。
我们已经忘了小谦一伙人还在和僵尸周旋，只是跟着软星绝逃命，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救命”，不光是我听到了，永乾和唐三金也停下脚步回头望去。我的眼睛像是被黑布蒙住，什么也看不见，不过那救命的声音越来越大。
“大哥，是不是小谦他们有麻烦了，咱们回去搭把手啊。”我很确定我在求软星绝。
“不能回去，回去了喊救命的就不止一个了。”
我没有再央求，但我心里很不是滋味，那凄惨的救命声像针尖一般一下一下地刺痛着我的心，除了这个，我还得忍受不能回去救援的内疚。我无法表达我此刻的想法，因为太过纠结，我一面想着活下去真痛苦，一面想着自己要是喊救命换来的也是不管不顾，到那时该有多失败。
可是当我冷静下来后，我又觉得软星绝绝对不是不想回去，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保存队伍的有生力量，然后东山再起。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也会这么做。
思考的过程耽搁了我对时间的意识，我没有详细计算过从草丛离开后到现在有长时间，只是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软星绝家门口。那玲珑的四角屋檐，安静的大石狮子，还有朱红色的木门让我觉得这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它们好像已经从我的记忆库里被删除，又好像根本不曾从我脑海中离开过。
因为我和永乾、唐三金的破门而入，加上一堆僵尸的残酷侵扰，这个原本充满趣味的家现在已破败不堪。门槛被踩成好几块，半扇门也即将掉落，院子里的草坪上全是那些怪物留下的脏东西。
我们进到屋内，里面的景象更是恶心。几个僵尸横躺在地上，地上的黑血分不清是从哪个身上流出来的，它们睁着眼睛，看着是死的，却又像活的，而且让人觉得它们无时无刻都想要站起来。那些做工精致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地毯像一坨褶皱的废纸，花瓶压在落在地上的帏幔上，里面的植物浸泡在即将干涸的水里。
我和永乾从那些活死人身下找出我们的武器，只是这些东西早被僵尸的血污染的分不清哪是哪，我们没人愿意把武器捡起来，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一眼，因为用手摸上去冰凉的又黏又滑的感觉实在扎心。永乾扯过一块帏幔，撕成好几条分给我和唐三金，我们用帏幔缠绕在武器外面，这样勉强才可以提在手上。
软星绝背着一个布袋从侧厅过来，他站在门口让我们麻利些。我们三个没有再迟疑，我们知道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们去营救。
刚到院子，就发现几个人影出现在门口，他们是小谦和牛大牛二。
“叔，我们回来了。”小谦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就你们三个，雨田和方正呢？”软星绝问到。我立刻知道事情不好了，刚才喊救命的一定是这两人中的一个。
“没看见啊，你不是让他们断后吗？冲锋的人都回来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我不知道这个说话的人是牛大还是牛二，只觉得他和我想一块了。
“事不宜迟，先别争了，出去找人。”软星绝一声令下，小谦便带着那些人又跑出去，我和永乾、唐三金赶紧跟着。
我们从软星绝家里出来后，还没走到槐树林外围，就看见一个人向我们跑过来。“方正？”软星绝大叫着。没人回复，只觉得那人越靠越近。我们看软星绝没有动，也学着他靠在槐树后面。
刚才明明听见只有一个人的跑步声，现在成了好多。我把头探出去后发现，原来是僵尸群追过来来了。我正想喊出来，那个正在朝我们奔跑的人抢了我的话，“叔，赶紧撤，太多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又开始惶恐了，我恐慌的是这一次恐怕没之前那么好的运气了。
我们等那个人走进槐树林后，又一起跑向软星绝的家。那些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的怪物也追上来，这场景就如同我们被狼群追着。
路上，我听见有人问道“怎么只有你自己，方正呢”，我这才知道逃回来的是雷雨田。
“他跟它们一样了。”雷雨田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又一次揪在一起。此时的情形不允许我有半点的思想不集中，我必须抛弃这些优柔寡断地殚精竭虑，我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的心虽然是揪着的，但我还得强忍着这种不舒服，就像阮星绝说的，我们不是草台班子唱大戏的，我们现在的一举一动都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不能掉以轻心，不能随心所欲，不能败跪在困难面前。
当雷雨田说出方正变成僵尸的噩耗后，我分明看见在阮星绝的脸上挂满了无法描述的悲恸，但他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反而更加激动。“你们两个还站在那干嘛？想死是吗？要是想死就躲得远远地，别让我看见。”他朝着牛大牛二怒吼着，这是我第二次看见阮星绝发这么大火，第一次是对小春。我知道他很生气，他对付的目标是僵尸，不是活人，他不想看着自己身边的有牵挂的人随便丢掉性命，他有能力保护大家。
那兄弟两个立刻拔腿，我们围成一个半圆形的阵型，一起向阮星绝的屋里冲进去。眼看着就要进门，只见几个僵尸从墙角那边过来，它们一看到有人在奔跑，突然就兴奋起来。虽然只有几个，但从他们身上流露出的那种想把我们全部吃掉的能量还是让我很震惊。
唐三金又一次吓坏了，他终于没能战胜自己的怯懦，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刚好就倒在一个僵尸的脚下。那僵尸叫了一声，一把把唐三金拉起来，那脱落指甲的双手揪着唐三金的头发，它张开嘴巴，吐着难闻的气味，我不敢想象要是被抓住的人是我我会怎么办。唐三金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们一起跟着紧张起来。我的确愣住了，我以为唐三金躲不过了。这时阮星绝拿着一把木剑直接插入那怪物的身体，只见它抽搐了一下，发出的声音跟着身体的抽搐一起颤抖着。这一剑要是放在常人身上早就取了他的性命，可是这对僵尸一点作用都不起。这僵尸既没有倒下去，也没有拔出插在身体内的剑，而是把抓在手里的唐三金扔掉，转过来向阮星绝靠去，那剑也因为此插得更深。阮星绝反应很快，他见情况不妙，抽出剑，对着僵尸的胸膛狠狠地给了一脚。
阮星绝把瘫软的唐三金扶起来推给我，我架着他的胳膊，一时间不知道该要往哪个方向，因为现在四面都是僵尸。永乾站在我的右边，他把铁铲的前端直接插进僵尸的脸，那僵尸瞬间就失去活力，倒在地上。我看到这是个好办法，于是只要有僵尸靠近我就用手上的棒槌朝它们的脸上砸过去，但是我的方法又好像不起作用，那些东西倒地后又会慢慢爬起来。
“小谦，这些东西不是咱们之前与见过的僵尸，我那一套制伏的方法已经不起作用了，快把绳子拿出来，把它们捆住，然后咱们进到里面去。”阮星绝扔过一把盘的整整齐齐的绳子给小谦。
“叔，僵尸这么多，绳子不够啊。”小谦满头大汗。
后面追上来的僵尸已经离我们很近了，它们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我们的腰。阮星绝那时只顾着和他面前那两个周旋，忘了后面还有一群正在逼近。他听小谦一说，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追上来了，别管了，能放倒几个是几个，大家现在最主要的是防守，全身而退是命令。”我架着唐三金根本施展不开手脚，我感觉自己的力气现在都憋在皮肤下面，任凭我如何激动都无法释放出来。我不敢回头，我担心我没有阮星绝那种从容，没有小谦那种机灵，没有永乾那种淡定，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架着唐三金向前冲。
不知道是我的想法奏效了还是僵尸变弱了，在朦胧之中我已经冲到门楼下，我想给自己几秒钟时间，这几秒种的时间不为别的就为了鼓励我刚才的举动，当我沉浸在短暂的沾沾自喜中时，身边的永乾拽着我又向里面跑去。“你也想死啊，现在是歇息的时候吗？”他责备我时我竟一点不觉得委屈，反而认为这是我应得的责备，我看着他，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话，我不知道该不该抱歉。
“牛大，去石榴树下把那根木椽扛过来。”我听见阮星绝在我后面对牛大发号施令，这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所有人已经进到阮星绝屋子里。我转过身子，突然眼眶湿润，我太激动了，太高兴了，我看到刚才那一群僵尸全部被挡在门外，它们不停地用身体撞击着被木椽挡住的门，疯狂的震动使得门楼上的瓦片像雨点一般飞落下来，这一刻，我的心情终于和所有人一样，我们都在品尝生命的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