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有说有笑走到稻田,虽说没有现代化化肥,但是稻子的长势还是很好,可见平常管理很上心的。这里是皇上的专用稻田,西面傍依西山,有玉泉山水灌溉,有专门的人种植管理,皇上更是时常来观看。看着这黄灿灿的一片,心里充满了丰收的喜悦。稻田间站着一排等待收割的农工,手持镰刀,却不动身,像是在等待什么。
“皇上,您要亲自动手么?”我问。
皇上笑而不语,李光地笑道:“你第一次来,不知道,每年第一个苗都是皇上亲手种上的,而第一棵收的也是皇上亲自动手的。”
“哦,是这样,那皇上,请您动手吧。”
皇上仰头看了看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还是在祝祷天下万民皆丰收,良久,才拿过镰刀,割下了第一把稻子。那排等到着的人们,见皇上割下第一把,便迅速的躬下身子开割了。顿时响起一片“嗤嗤”的割断声,令人心生振奋与安稳。
皇上并不是做做样子,只割那一把,他也像他们一样,顺着畦一路割下去。李光地他们也接过镰刀赶在皇上身后。我忙卸下挎包,也拿起镰刀,刚拿到手里,李光地就笑起来:“你跟着做什么,小心割到手。”
皇上转身看我挽袖子的模样,笑起来:“你这丫头,怎么什么都想试试,快出来,你站边上看就行,或者到旁边小亭子上给我们烧些茶水。”
“皇上和李大人小瞧人,怎么我就得割破手了,又怎么我就割不得了,谁比谁快还不一定呢,要不比比?”
大家都笑起来,“比比就比比,输了的怎么罚?”
“怎么罚都行,只别叫我绣花和写字。”
“哈哈,哈哈。”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好,”皇上笑着说,“那就罚你今晚给我们做晚饭。”
“怎么光说罚我什么,万一皇上输了呢?”
“那你想要什么,朕就给赏你什么。”
“皇上说话算话。怎么比?”
“君无戏言。就比这陇谁先完谁赢。”
于是一场清朝收割比赛开始了。
我之所以敢比,是因为我会割水稻,而且很熟练,小时候在老家干过这个活。对这些每年只是走个形式的皇上大臣有必赢的把握。而且只这一行,体力是充足的。
为了皇上的这个赏赐,我头不抬,眼不斜视,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路挥舞镰刀,可太久没练,又着急赶速度,一不小心划破了手指,血珠瞬间蹦了出来。我急忙用嘴吮了下手指,看他们也在急速前进,为了我日后的大计,只能忍痛向前。还好我底子好,虽然手有些疼,但还是拉开了距离,以第一名到达终点。
我右手握着镰刀用袖头拭着额头的汗,把受伤的左手藏在身后,用拇指紧紧压着食指的伤口,防止继续流血,还做着得瑟的表情在终点看着他们。皇上他们也无比惊讶的望着我,“怎么这个丫头会这么快!”
“灵惜,你以前干过农活?”纳兰问。
“没有啊。”我矢口否认。不是为了赢,而是怕与灵惜这个宫女的身份不符。
“那你怎么会这么快,连我们一群大男人都赶不上你。”
皇上看了一眼得意的我,走出田间,向凉亭走去,我们这一群放下镰刀也忙跟上,纳兰最后跟上。
皇上向众人道:“就因为我们是大男人所以才输的。”
“为何?”大家都很惊讶。
“灵惜,你说为什么?”皇上接过我递上的帕子擦这头上的汗道。
“因为女子手本来就比男子快,虽然你们体力比我好,但我们就比一行,我的体力充沛,当然比你们快了,若是再比一行,恐怕我就要输了。还是皇上圣明。”我赶紧拍马屁。
皇上笑道:“朕也是刚反应过来,今儿个咱们让这个小丫头给戏弄了。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额,奴婢还没想好,等奴婢想好了再向皇上讨赏可行?”
“好,就依你。”
“谢皇上。”我高兴的拍了一下手,皇上却用折扇敲我的头。
小山子先给皇上奉上手帕擦了擦手,再递上沏好的香茶,然后给每人奉上一杯,递到我时,我犹豫了一下,用右手接过,把左手隐在袖口下。纳兰看了我一眼,我冲他笑笑,他也只能一笑而过。
皇上饮过茶,小坐一会儿,便带着众人接着巡视,查看各处稻子生长情况,有哪些特殊品种,去年培育的新品种可有增产。每处都详之又详,细致入微。不得不让人心生敬佩。有句流行语叫做“认真投入做一件事情的男人最有魅力”,而现在的皇上就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一直到夕阳西下,皇上才起驾回行宫。一路也不见他有什么疲累,还是谈兴不减。众人也已习惯这位勤政的皇上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恹恹之色,除了我。由于伤口有些深,到现在血虽然止住,但按压伤口的拇指已经不能从食指上拿下,被凝固的血粘住了。我试了试几下,实在是疼。只好作罢,又担心皇上一会儿有什么吩咐,真的是把我折腾的筋疲力尽。
好在一路太平,回到宫中,小山子已经把一切准备妥当,为皇上换衣洗脸,泡脚沏茶,布置晚膳。我站在一旁帮不上忙。皇上正在擦脸,看我还在跟前,吩咐了一声:“看你这丫头一脸疲惫,想着也累了,谁让你今天逞强了。回去洗漱一番,吃点东西,今晚不必过来侍候了,有小山子他们就行。”
我就等皇上这句,忙墩身答应:“谢皇上隆恩。”
刚要退出去,皇上又吩咐道:“叫刘太医进来。”
“是”。
支会了刘太医,顺便向他要了些金疮药,我便忙忙的回房间了。先弄些热水,把伤口放进去化开。谁知道一只手不太好使,咣当一声,盆落地了。就在这时,纳兰进来了,见我捡脸盆,忙拉开我,问:“烫到没?”
“没有,就是要再烧些热水了。”
“这有什么打紧,没烫到就好。你坐着,我来。”
他捡起脸盆,把水烧上,又拿抹布把地上的水抹干净。看着他忙碌的身形,我竟有些恍惚,泪水竟要涌出来,自从来到这个异时空,没有亲人朋友可以解忧,偏偏又生活在深宫大院,天天如履薄冰,虽然皇上对我很好,而我却从不敢放松。如今见纳兰忙忙碌碌的身影,我竟忽生感动,与他相处从来不需要戒心,可以自在舒适如亲人朋友一般聊天。现在他又这样,我都有投向他怀抱的冲动。
可冲动只是一时的,很快我就清醒过来,如果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也不可能与纳兰长久,因为他寿限不长,记不清历史上他活了多久,但也就三十上下,而他和康熙皇上同年,也就是说,也就一两年的时间了。想到这个,我就觉得痛心,也许真是天妒英才,这位清代第一大才子就这样英才薄命。
“你怎么哭了?”端水进来的纳兰惊讶道:“很疼么?我见你割得那趟秸秆上有血迹,就想到你是不是割了手。怎么那么好强,不过是皇上的一个玩笑,就值得你拿自己的手玩笑,真是个傻丫头。好了,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怎么样。”
我听着他的话,早拭了眼泪笑起来,“哪里哭了,这么小个伤口就值得哭。多谢纳兰大人。”
听到我的话,纳兰明显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说:“人生难得几个知己,我觉得你是可交之人,自然愿意真情相待,你这般客气,倒是我一厢情愿了。来吧,把手洗洗。”
我没有伸手,反而回缩了一下。纳兰的话触动了我的心,或者应该说是刺激了更对。我是一个很孤僻的人,在那么开放的现代社会也是一个孤独者,虽然我与人有说有笑,相处大方,但是永远只能保持在熟人的距离,一旦有人要和我再拉近一些,我会本能的向后缩,去抗拒。所以我的朋友只有二三人。而现在身处这么一个中国历史上封建礼教最严苛的时代,我又怎么可能放开心扉与一个相处不深的人言深呢。
纳兰见我沉默不语,拉过我的手解开缠的白布,道:“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介意。”
“我不是介意,”我默默的说,“我只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是个孤僻的人,我不敢与人交深,怕受到伤害,也怕我伤害到别人,所以我的心上面有一层无比厚重的壳,想要打破它,几乎不太可能。更何况在这么一个无法信任,只有险恶随时丧命的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