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一个寒冬那么长,压抑的氛围直让人的一颗心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慧珏的声音带着震惊与怒意,“还不去承恩殿把那个毒妇给我拖过来!”
红绫一个激灵,正要动身,却突然想起了什么,走到慧珏床前,小心问道:“那张良媛怎么办呢?”
慧珏倒忘了这回事,沉思了片刻才道:“一切先照旧,也不必和她解释,待我审完了温氏再说。”
“奴婢知道了。”
待红绫走后,婉儿又觉得慧珏那炽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喉头一紧,竟说不出话来。
慧珏打量了婉儿半晌,道:“她这样开口咒本宫,才人先前竟一个字都不和本宫说么?”
婉儿手心的汗已出了四五层,却听太平公主开口道:“那时皇嫂怀有身孕,哪能听这些话呀,气坏了身子皇嫂又该怨人家上官才人说的不是时候了。”
这是公主第二次替婉儿解围了,婉儿抬眼看她,却正对上她剔透的一双眼眸,婉儿避开了她的眼光道:“正是,妾身不敢用这些浑话惊扰了娘娘养胎,况且温奉仪人被禁足,手头也没有琥珀香,想来也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罢了。可是刚才合欢姐姐提起了娘娘的手炉,妾身却突然想起了昨日张良媛的那只猫,它好似不是朝着娘娘的小腹,而是朝着那手炉而来的。”
事情虽然就发生在昨天,然而如果细细回想起来,这些细节慧珏却也无法十分肯定。她只依稀记得那铜手炉“铛”地落在地上,与此同时传来的是小腹冷涩的坠痛,至于这猫是扑向哪,她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不一时雪殊就被带了过来,她好似早已算到了慧珏要去请她,竟是盛妆丽服而来。她着一身绯红袄子松绿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两日过于快意,气色也好得很,且眉黛唇脂一样不少,更添容光。自然,这一切在慧珏的眼里却是十分刺目。
婉儿到底有些担心,虽说合欢已与雪殊谈过,雪殊已然答应不会把琥珀香的来路捅出来,但谁都没有十足的把握,毕竟谁敢为雪殊的品性做保证呢。若是一旦被太子妃知晓这琥珀香是自己送到雪殊的手上,那么事情就变得很棘手了。
慧珏给红绫使了个眼色,红绫便一脚踢在了欲行礼的雪殊的腘窝上,雪殊登时便扑在那里,额头险些撞在慧珏的床边。
本以为雪殊受此大辱,总要嚷嚷两句,谁知雪殊竟伏在那里不动,恭恭敬敬地道:“妾身与娘娘有大半个月不曾见了,娘娘别来无恙?。”
慧珏的指节已握得青白,面上却不动声色,“本宫过得好与不好,难道奉仪还不知道么?”
雪殊直起身来,目光不闪不避,直直地看向慧珏,唇角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妾身操心自己腹中的孩子还操心不过来,哪有功夫想起娘娘呢。”
慧珏听了还没顾得上惊讶,就觉得眩晕一阵一阵地涌上来,让她眼前发黑,胸口也似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只能张开口深深地喘气。红绫见状忙过来和太平公主扶着慧珏躺下。
公主转头看向雪殊,眼神中是和她年纪不相衬的冷漠,“奉仪既有了孩子就更该谨言慎行了,别把那些市井里的毛病带到咱们皇室来。”
雪殊自然不敢驳了太平公主的话,公主是天后的掌上明珠,若惹着了她,只怕天后都要亲自来问罪,因而雪殊只轻声温顺道:“妾身知道了。”
这边慧珏气息平稳了些,道:“孩子有几个月了?谁给你诊出来的?”
“现下怕是有两个月了,那是妾身刚被禁足的时候,因为常常想吐,月事又不来,所以才自己号了号脉,妾身虽不是什么名医,但这滑脉还是号得出来的。”
慧珏听了仍不放心,怕她自己诊得不准,道:“一会儿殷掌医来给本宫请脉,到时候才见分晓。若你真是有了,以后有的是你享福的日子,现下你且仍跪着,本宫问你几句话。”
雪殊倒也不气恼,仍端端正正地跪在那里。
“前几日,你身边的宫女去了一趟掌严那儿,说是天气冷了,奉仪的份例又实在太少,愿意拿出些私房钱置办点过冬的衣裳。本宫那时知道了也懒得理你,现在想来,你就是那时候让你的宫女做的手脚?”慧珏已经懒得生气了,况且她的头仍是隐隐有些作痛,一动气就像有斧子在劈砍似的,所以她的语气倒是平静不少。
“是,妾身用那琥珀香自己制了香饼,让宫人拿去和娘娘的份例里的香饼换了。娘娘若不信,大可以去搜妾身的屋子,娘娘份例里的清远香还在妾身的妆台上放着呢。”
“所以你这是认了?你仗着自己有孕竟一点儿也不为自己遮掩?”慧珏不意她如此坦率。
雪殊冷笑一声,“不是妾身仗着自己有孕而轻狂,而是我与娘娘终需做一个了断,便是妾身今日腹中空空,也不会狡辩的。”
慧珏有些不敢相信,“你如今也有了孩子,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为他着想么?”
雪殊神情淡漠,“妾身是定下此计之后,才诊出自己有孕的。初时也曾想过收手,但妾身已被殿下厌弃,就和废人无异,已是了无生趣了。况且即便妾身被娘娘与殿下处死,这孩子仍有人照料,就和官良娣的孩子是一样的。这么一想,妾身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你真的那么恨本宫?”慧珏最后竟只想问这一个问题。
“就和娘娘恨妾身一样,”雪殊对上慧珏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不死不休。”
慧珏一瞬间说不出话来,太平公主与红绫也听得呆了,没有人去阻止雪殊这样大不敬的言语。
雪殊俯身行了个大礼道:“妾身已害娘娘失了孩子,娘娘若能容得下妾身肚子里的孩子自然是好,若容不下也是应当的。娘娘不论何时要妾身自裁,妾身只在承恩殿里等着就是了。”说罢她站起身来道:“张良媛是无辜的,上官才人也是好心,娘娘若能宽恕了她们,福泽自然就更深厚了。”
因跪了许久,雪殊的膝盖也痛得不甚灵活,她就这么一瘸一拐地出了殿门,而却没有一个人拦住她。
雪殊才出得门去,刚巧殷掌医便来了,门口的宫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变故,依旧进来通报道:“殷掌医来为娘娘请脉,现下就在门口等着呢。”
慧珏恍然如梦初醒,道:“不必请本宫的脉了,让她去承恩殿请温奉仪的脉吧。”
那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忙看向红绫请她的意思。红绫劝慧珏道:“便是温奉仪有孕,这殷掌医都走到咱们光天殿门口了,就先给娘娘瞧了吧。”
慧珏微一点头,道:“那红绫你去请别的掌医给温氏瞧去,碰到张良媛也和她说一声叫她宽心。本宫现在累极了,请脉之后只想睡一会,一切等殿下回来再说吧。”
红绫领命出了殿门,慧珏向太平公主道:“皇嫂招待不了你了,你若还想多待一会儿,见了你哥哥再走,就去各处逛逛去,几位承徽与才人都能作陪。若是已经待腻烦了,皇嫂便遣人送你回宫去。”说到最后,慧珏的声音已是有气无力。
公主闻言道:“嫕儿再多待会儿罢,皇嫂好好休息着,不用替我操心。”
慧珏因吩咐道:“那你们带公主四处逛逛吧,不必在本宫跟前杵着了。唐才人你也是,等她们收拾出了偏殿我再遣人去叫你。”
众人退下后,慧珏瞧了病歇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