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不见了,安走了,老妈也回去做她的生意了。
我还能怎么办。
昨晚樊卿跟我聊了很久,聊了夏冕,聊了我的家庭,聊了美美,还聊了小默。
樊卿是个很好的人,只不过有点偏执,有点好面子罢了。
“我总是在想,我的那个梦到底代表着什么,为什么我在梦里一点也没感觉自己有思想呢。”
樊卿笑了笑,说你哪来这么多莫名其妙的怪思想,还不如考虑考虑今天该吃什么。
我看了看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夏冕不是要给他找工作吗,怎么现在还是现在这样,于是我开口问:“樊卿,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嗨,我也正想这事呢,你说你哥给我找了个什么工作啊,现在还没让我去上班。”他似乎也是一脸茫然。嗯,有时间一定得找夏冕问问。
跟他又聊了一会,我就跟安去聊天了。
不知什么时候想起爸爸,我是说我真正的爸爸,不是现在的,那是我妈的前夫,每月我都准时收到他汇来的300块钱,但去找他总是扑空。他不知道我其实已经见过他。5月初在南京路,我隔着专卖店的橱窗,一眼就发现爸爸蹲在站牌下等车。
他夹着一个空瘪的大皮包,头发和皮鞋全无光泽。我刚想过去喊他,一个胖胖的老太太指指他脚边的小半瓶矿泉水,就扯了张乱扔垃圾的罚款单。他跳起来,挥舞着矿泉水瓶,大概是分辩他仅仅把没喝完的水在脚下放一放,并没有随地乱扔。
他铁青着脸,迟迟不肯掏五元罚款。人群围上来的时候,我已经没有勇气出现在他面前了。
很久没去看周童了,今天正好没事干,去看看他。没想到的是上午坐517路车去医院看他,身边挤着一位女郎,满头人造金发,香粉味薰人欲倒。
车到镜天站才盼到解放,却意外捡到一部手机,估计是金发女郎丢在座位上的。没等我追上去奉还,她走到车门口就发觉手机失踪,回头大叫一声将我抓获。
公交车乱轰轰直奔派出所。
我解释了两个钟头,越描越黑,后来索性埋头接受民警的教育。还好,胸前的校徽救了我,盘问我的副所长早年也是复旦附中的学生,所以最后他拨了家长而不是学校的电话。
没给夏冕打,妈妈正在大连谈生意,派司机老路把我保释出来。
上车,老路对我得意地笑笑,又大大咧咧喊我:“儿子,去哪儿?”我夺下他嘴角叼着的烟,在他的名牌西装上摁灭,摔门而去。
到医院,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住院部门卫截住我,我只好呼周童的手机。等了很久他没回电话,倒是我的手机响了,上面一跳一跳只有两个字:宿命!
我心里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去书店买英语辅导书,上车才发现明明买了英语资料拎回的居然是两本婴儿胎教画册,而我竟始终想不出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傍晚,老路又来了。我以为他会找我决斗,谁知竟笑咪咪邀我去品尝RB茶道。我几乎有点服了他,脾气温柔到这种程度,简直说不清是窝囊还是潇洒。
我就跟他去了竹下茶道馆。和服、洞箫、漆器茶具、生鱼寿司,情调非常的RB。
老路RB鬼子似的跪坐在榻榻米上,我要了把方凳。然后他就海聊了一通,畅谈了许多日后的打算。我听出来了,他是企图和我妈妈——当然还有我——生活在一起。
慢着,我怎么记得我妈已经结婚了??
我说,老路,如果你要求婚,应该找我妈妈。
他挂上笑,儿子,怎么说也得征求你同意吧!
我端起茶碗想往他脸上泼,被他敏捷地抓住手腕,然后他把脸凑近我,压抑的呼吸喷到我脸上。
“放文明点,”他咬牙切齿地说:“第一,我有权得到幸福,我不仅仅是爱你妈的钱!第二,我有个十岁的女儿,我不想她将来受你欺负。我不是怕你,我只想和平相处!”
他把我手中的茶碗夺走,仰脖子灌下去,扔下买单的钱,走了。
我目瞪口呆。他眼底埋着受伤和疲惫,去年我从爸爸那里也接触过这种眼光,搞不清我爱着和恨着的人怎么都是这付表情。
又坐了一会,我就打车回家了,这就是三年前发生的事,虽然老路现在也没有什么想法了,但是我一直耿耿于怀,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够成熟啊。总会得罪那么多爱我和恨我、我爱和我恨的人。将他们一步步一点点地推远。
话说回来,这是初中三年的最后3个月,之前的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美美,病,还有安,但是回来了,一切又突然回到远点,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和一场梦一样。想回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心里倒是明亮如镜。
快要模考了,模考完了大概就是中考了。所以最近以来一直在刻意的回避那些曾经像梦一样的眼睛。实在不想在回想,不想再回忆,把握好这三个致命月吧。
前几天罗显来找我,让我帮他复习,我惊异地抬头看着他,那眼神里的坚毅还真是少见啊。
最后他告诉了我为什么不好好学只泡网吧,泡了5年在初中,留了两年的级,他的父母闹离婚,说好了等初中毕业考上高中就离婚,罗显不知什么原因知道了父母的阴谋,从此就像变了一个人,再也不是以前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了。
从此他开始泡网吧,就是不学习,罗显像个小孩一样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不考上高中,父母就不会离婚,这样父母也没办法,只好将此事耽搁下了,开始一心一意的监督他的学习,但是罗显还是害怕父母诺言的有效性,怕自己一努力就会上高中,那样父母就会突然发难,将以前的话重新提起,履行诺言离婚。
其实他的基础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三年的课程耽搁的太多了,我告诉他这三个月不可能再赶上去了,他说可能的,只要努力。我无奈的看着他的脸,说好吧,那你自己要撑住,想想你哥。
不提还好,一提起他哥,他那一张略显浮肿的脸马上浮现出怒色,说你别给我提他,提了我就烦。
我问怎么回事。他想了想,还是没说。
其实我都明白的。说到底还是个心里扭曲问题,正是他哥的成功导致了他父母的不平衡,他是再婚家庭,他哥是后母的儿子,尽管罗显一直很努力,后母觉得他会拖后退,觉得给这样的孩子再交学费没什么意义,要不是他爸很强硬,他现在估计都上不了学了。
这件事对罗显的打击非常大,从他就开始努力,但这段努力也就截止到他父母的离婚为止。所以对自己这个哥哥感觉很没好感。
罗显这次考得很惨,跌到了十二名,她妈妈慌了,打来电话问我罗显在学校里有没有异常的情况。我说没觉得呀,他就是像老师说的那样有点贪玩。他妈妈盯嘱我如果见到罗显有什么异常表现要告诉她。于是也就有了今天的事情。
期中考试之后,学校召开了一次毕业班动员大会,八个毕业班五百多个学生坐在学校礼堂里听校长训了三个小时的话,在时间比金子还宝贵的日子里,校长肯动用我们这么长的时间,可见这是一次十分重要的动员会。
校长在会上表扬了高辰和我,我俩这次考试一个是全年级第一,一个是全年级第二,校长也许是知道了他的夜里延时学习的“26小时行动”,不仅表扬了他的成绩,也表扬了他的学习精神,并号召全体学生向他们学习。
但校长也许拿不准他们的延时行动是否能够推广,因此表扬他们的学习精神时语焉不详,没有详细介绍高辰的“26小时行动”。
所谓26小时行动,就是每天晚上十二点以后的睡觉时间扯出2小时来用来学习,换句话说,就是临晨两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
动员大会之后我们感到了山雨欲来般的紧张,除了高辰更加意气风发,别的人都被巨大的压力搞得看上去灰头土脸。有一个女生说她每天做梦都梦见自己站在一个直入云霄的雪山脚下,小心翼翼,害怕只要咳嗽一声就会引发灭顶的雪崩。
现在回忆起来,毕业学年是多么让人不堪回首啊,那种不惜耗尽自己的全部精神和躯体拼命学习的紧张强度让多少学生处在几乎崩溃的边缘!
好多人都紧张得过了头,有一阵子我们班住读生里有一个女生每日梦游,夜深人静的时候她身穿白色的睡衣悄然走出宿舍,飘忽忽直奔教室而去。
第二天早晨,这个女生总是嘟囔她又做了一夜的梦,梦见她做习题或者是背外语,累死了。
直到有一天她不知怎么游到教室里却回不去了,就趴桌子上睡着了,到了早晨被我们发现,她的梦游行为大白于天下。
此事一出,邻班的另一个女生梦游的事也被发现了,这两个梦游者还都是去教室,她俩肯定在路上相遇过。
设想一下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幕呀,在深夜的楼道里,伸手不见五指,两个穿着雪白睡衣的影子飘忽而至,无声无息,女鬼一样,擦肩而过时互不理睬,要是当时她们中有一个醒来看见对方,准得吓得立即瘫倒在地。
这两个女生让梦游在好多天里成为我们的话题,让人哭笑不得的是竟有同学找梦游的女生问她在梦游中的学习过程有没有实际效果,说是如果真的有效,那他也来梦游。
那样的话又能学习又能睡眠,两不误,梦游倒成了一件好事,甚至可以作为经验向全国的毕业班学生推广。
罗显是被“小提琴”带坏的,“小提琴”是我们班的一个男生,原名陆耀星,他除了在花名册上叫陆耀星,平时我们都叫他“小提琴”。
“小提琴”从三岁起开始学小提琴,他的妈妈立志要把他培养成为音乐家。最早的时候,他与狄谦在一个业余音乐班里学习,但他的妈妈比狄谦的妈妈有着更高远的志向,她很快让孩子拜了一个专门的老师来学小提琴,不知道是这孩子真的有音乐天赋,还是被老师和亲戚朋友说得有天赋,反正在他上小学三年级时他的妈妈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让他退了学,然后这个望子成龙的妈妈只身带着孩子奔赴了BJ,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旁边租了房子住下来,花很高的学费请了老师来做家教,她自己则做起了孩子文化课的老师,她的目标是想在三年之后,让孩子考进音乐学院附中。
据说是这样的:你要想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音乐家,就必须让他考入中央音乐学院,你要想让他考入中央音乐学院,就必须让他考入音乐学院附中,你要想让他考入音乐学院附中,就必须让他跟能被音乐界认可的老师学习,如果不沿着这条路径走,你要想成功会更难上许多倍。
所以应该说陆耀星的妈妈选择的路径是正确的,但全国各地选择与她同样正确路径的妈妈还有很多,在附中旁边的出租房里她和孩子从来没有寂寞过,从来不缺少交流的对象,如他们这样来学习大提琴小提琴的母子有成百上千呢,哪一个都做着音乐家的梦。
但竞争是残酷的,三年以后,陆耀星没能考入音乐学院附中,他在专业课和文化课上均被淘汰。而这三年强化的小提琴训练,也榨干了他的天赋。
他的妈妈只好带着他回来了,音乐家此路不通,那就再挤中考的独木桥吧,从初一开始,陆耀星成了我们班一个特殊的同学。说他特殊一是因为他的成绩太差了,不管什么样的考试,除了音乐课,他永远是我们班的最后一名,另外还因为他的一个怪癖:他从进我们班的第一天起,每天上学放学除了背着书包之外,还要背着一个琴袋,袋子里是一只琴匣,琴匣里是一把小提琴。他一次也没在班上把小提琴拿出来过,但他每天背着它来来去去。
多年拉小提琴的生活把他的脖子拉歪了,因此看人的时候他总是歪着脸,样子显得有些高傲,但其实他一点也不高傲,而是非常非常自卑,他之所以每天背着小提琴上学,只不过是想向人们表明——我是因为拉小提琴才耽误了学习,我学习差不是我的错!
他每天背着小提琴来来去去,却死也不拉,有一次我们开过了班会后还有几分钟闲暇,班主任想让他给大家拉一曲琴调节一下我们紧张的神经,但他宁可一串一串地掉眼泪,说什么也不取出琴匣。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开始叫他“小提琴”。
由于学习太差,“小提琴”在班里的地位低得很,他只在学习差的同学圈子里还有些交流,而我们学习好的几乎都没怎么跟他说过话,一是看不起他,二是没有时间。是他家里花了不少钱,才让他以特长生的身份入学的。
罗显是怎么跟他搞在一起的?是学习下降后跟他搞在一起,还是跟他搞在一起后学习下降的?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罗显被他带着迷上了网吧,迷上了“传奇”。
我知道罗显不可救药了,但我帮不了他,我只有一点点伤心地份儿。
直到现在,陆耀星转走了,就像我说的一样,都回到原点了,他父母也不闹离婚了。
他开始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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