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晓嫣半夜才出来,出来时,杨左与程哥两个人的烟盒已经空了。
程哥虽然势利,但人到底不坏,看杨左受了委屈,也一五一十地对他说了真相,老板的这个女儿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跟社会上的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今天谈朋友,明天谈朋友,钱都从老板那里拿,但却又不跟老板亲。
程哥说得这些,杨左半猜半悟,也明白了八九不离十。程哥是老板的司机,但是顾晓嫣一来,他就成了顾晓嫣的司机,而且不能怕麻烦,不管多晚都得陪她,老板答应,陪一次,除工资之外,另加五十元。
杨左就着那熟悉的味道听完了程哥所说的事情,这种味道,让他刚刚愤怒惊辱,一点点平静下来。
上车之后,顾晓嫣没说话,看样子喝了不少酒,倒在后座上,胡乱说了句回宾馆就睡着了。
程哥轻车熟路把他们送了回去,分开之时,杨左突然喊住了他。
程哥一怔,显然没想到这个刚刚认识的小伙计想要提什么要求。
杨左开口很艰难,他用上了陈城的那个词:失忆。他对程哥说,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伙计,也不知道怎么会来到这里,而且因为失忆,对于现在的所有东西和事情,甚至是说话都忘记了,他需要一个人重新教他,需要一个人把周围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讲给他听,这样的话,他才不至于遇到危险。
杨左的话说得很坚决。
程哥看了他半天,眼神带着深刻的怀疑:“你不是在骗我吧?哪有这样的人,什么也不记得了,你以为这是电影啊,我见过的多了。”
杨左没说话,坚定地看着程哥。
程哥呸了一声,吐掉烟头:“那好吧,我相信你了,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告诉我你拿什么东西来换。”
杨左想了想,自己身上,除了过来时带的那些东西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那些东西,上次换衣时,他小心地找了布包包起来,不过就是一些他出门在外带的东西,有一些散碎银子,还有一个小银锭子。
他想了想,让程哥等等,跑进屋去,把那个小银锭子拿了出来。
程哥拿在手里,晃了晃,疑惑地问:“你从哪里得来这个东西,看起来倒像个古物件。”
杨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可能以后会想起来,但现在真的想不起来。”
程哥又看了他一眼,说:“先说好,你即使给我也是自愿的,我这可不是乘人之危。”
杨左点点头。这点银锭于他而言算不得什么,倒是眼前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有些看不明白,而且很多东西,他不知道有没有危险,所以只能后退一步,再后退一步。
他想,有了程哥教他这些东西,他一定不会再畏缩。
在选择程哥这个人之前,他也想到了陈城,但有两个顾虑,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是陈城年龄与他相当,阅历不丰,很多事情他不会知道。二是陈城与他太近且嘴巴快,很多东西会不经意间流传出去。
所以,他只能选择程哥。
两个人约好,每天杨左不忙的时候,可以去程哥的住处找他,他也尽力而为。程哥的住处就在饭店不远,有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那里面可以停车,所以老板也乐得让他住在那里并且付了房租。
得到程哥的答应,杨左觉得自己突然之间有了依靠。
那几天,他特别的勤快,除了与陈城一起去送盒饭之外,里里外外都打扫一遍,虽然这并不是他份内之事,他只想空出时间来去程哥那里学些东西,听些东西,也避免老板因为这件事对他有所垢病。
程哥果然不负所望,但凡杨左所能提出问题,他总是一一解答。
但杨左的多数问题在他看来是白痴而且无聊的,比如电话是什么,而时下流行的大哥大又是什么,什么又是汽车,更可怕的是,他居然问到现在是什么年代。这些让程哥觉得,眼前这个小伙子根本就是来戏弄他的,可是看他认真而虔诚的眼神,完全没有戏弄的成份。
他有几次,与杨左开玩笑说:“你这个人,是古代蹦过来的吗,什么也不知道。”
杨左知道程哥的感觉,他笑了笑,说:“我现在可不就跟古代过来没什么两样嘛。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会。”
他的谦虚得到了程哥的认可,而且,他所问的东西全是常识,于是程哥也像个师傅那样尽心尽力。
有时杨左会想,如果自己重新穿过来为重生的话,那么程哥可谓是自己的第一位师傅了,虽然教的都是些常识的东西,但如果他不说,仅凭杨左自己理解,估计要花费很大功夫。
所以,私下里杨左也不闲着,偶然间也从饭店里拿些小菜或是客人剩下的酒来程哥享用,在老板不用车的时间里,程哥也乐得享用眼前小伙计带来的东西。
时间一天天过去,杨左慢慢了解了很多。比如现在不是以圣上的名号记年,而是以公元记年,是公元1998年,再比如不光有汽车,还真有李响所说的飞机,生病了不用再服汤药,只需要一颗小药片就可以治愈等等。
杨左越了解,就越觉得好奇,越好奇,就越想深入了解。
如此过了有半个月左右,杨左对身边这个世界已经不那么恐慌了,因为了解所带来的方便使用也渐渐得心应手,他学会了打电话,传呼,学会了开关电视机,学会了坐公交车甚至开始在本就识字不多的基础上进一步认识现在的字体,其间,他还用几天的时间学会了骑三轮车。由于他本身有点功底,所以骑起三轮车来,陈城总是说他力气大,于是也乐得坐在后面让他在前面出力。
从一开始见什么问什么,到后来的自己感悟不再多问,杨左用了一个月的时间。
他觉得,自己总有一天会再回去的,正如经历了一场美妙无比的仙境一般,他一定要把眼前见到的这一切讲给婉儿听,她肯定会说自己吹牛,然后娇嗔地骂他学坏了。
想到婉儿,是杨左心里唯一的温情,也是在这个他一个从也不认识的世界里温暖的怀念。
杨左慢慢变得开朗起来,就连老板也觉到了他的变化。
五月初一这天,饭店里从早上就开始忙碌,然后老板满脸紧张地告诉伙计,今天饭店里要来一位大人物,要所有的人万分仔细,小心再小心。
老板的神色让杨左也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老板口中所谓的大人物有多大,但看到素日笑嘻嘻的老板脸上的神色,他似乎明白了一些。
好在本就没他什么事,他只负责送外卖,老板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活儿,就是穿插着为来的客人送水,只送到入口就行了,其余的由服务员来办。
中午时分,饭店门前来了几辆车,杨左看到,先有几个穿黑西装的人从前面车上走下来,而后,又从车里走下来一位穿着灰色西装的人,在那几个人的簇拥下,朝着饭店走来。
老板是早就迎了上去,点头哈腰地说:“朱总好,好久不见您的光临了,小店想您可是想了很久很久啊!”
说实在,杨左有点儿看不起老板这副尊容。
被称作朱总的人哼了一声,眼皮略抬了一抬,进了饭店,然后进了安排好的包房。
杨左不知道这个人的来头,但是看那气势,来头肯定不小。
果然,陈城在后面忙碌时说出了这个朱总的来历。原来,朱总本是群演出身,后来就领着几个人做武术替身,慢慢做得大了,又开了家武校,再然后霸点了这里的所有群演与替身的演出,任何一个剧组过来,都必须要找他,否则的话剧组开不了工。
而且,这里的饭店也都买他的账,他指定剧组用哪家饭店或是在哪家饭店里开工杀青宴,都得听他的,所以饭店生意的好坏,有一大半是靠着他的势力。
杨左这才明白老板方才那副模样的原因。
他也就愈加小心,可偏偏越是小心,就越是出了差错。
或是慑于朱总的势力,他们房间的服务员出入十分小心,而且没什么事就不在包间里面呆着,所以,在杨左第二次送水时,轻敲了几下门,服务员却不在房间里面。
杨左又紧接着敲了几下,门忽拉一下打开了,一个额头上有疤的男人问他:“你找谁?”
杨左扬了扬手里的水壶:“我是送水的。”
但他完全没想到,那个人的脾气这么大:“送水怎么了?老子几个人在屋里说话说得好好的,你敲什么门,放里面不就完了,找事是不是,还是听我们在说什么,你说!”
杨左彻底怔了,他不知道眼前这个人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好。
服务员听到吵嚷的声音,跑了过来,但看到眼前的情形却不敢多说一句话,跑去又将老板喊了过来。
老板过来之后,那个头上有疤的男人才消了口气。老板一口一个兄弟叫着,那个人才往屋里走。
杨左方才听陈城的话,才知道这个朱总就是这里的一霸,而眼前的男人,不过就是他手底下的一个打手而已,就已经如此霸道,可见这个朱总平时为人和做事方式,用恶霸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他看着那个人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但没想到,进房间时,那个男人又转了下头,看到杨左朝这边看,顿时冷笑一声,大踏步重新朝着杨左走了过来。
杨左没想到,自己这一看也能带来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