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向东去数日,又是一场大雪过后,难得的晴空万里,化雪之寒令少时便畏寒的御川不得不时时躲在马车内,魏姓老者时常笑她年少人疲。
“师父莫笑,川儿自幼便如此这般了。”被三两件棉袍埋住只有脑袋露在外边的人儿道。
“这是在秦国冻出来的毛病。”老者道。
“才....才不是....”御川狡辩。
“楚国地处南,怎会有这样寒冷的冬日....”老者轻声呢喃。
“师父您说甚?”
突然一阵剧烈颠簸,马车将侧卧着的御川整个人颠了起来,她毫无防备的撞在了木板之上;随即脑袋上传来的疼痛令她眩晕。老者掀开车帘向外探去。
“车上之人,速速下车!!”听口气,是为兵者,怎么,秦王还是不愿放行么?御川强耐头疼蹒跚爬出了车外。
“这是.....”眼前的情景令人诧异,只见众官兵着暗驼色软甲,与秦兵的玄色戎装大相庭径。
“已入齐鲁之地曲阜,下车吧。”老者轻声告知御川。
御川无奈,天知道她的后脑肿了块大包,每走一步脚底的经络仿佛直插后脑,牵扯的疼痛令她只能蹒跚行走。
随后软甲齐兵将老者与御川带到了关内总兵之处监查。
“大人!”走过了城楼,来到了暗堡,齐兵作揖请示案上身着飞禽图案的官员。
“嗯,来者何人,可有通关文牒?”
“老朽魏辙,这位是吾孙女御川,我老少二人游历各国,却未有任何人向老朽索要过通关文牒。”
在御川耳朵里再平常不过的话,未曾预料到,案上之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般将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的茶水喷了出来。
“快....快..老先生快请入座。”官员立马起身,如同齐王光临一般的小心翼翼献着殷勤。
“笨蛋,还不去拿席垫!!”官员一巴掌打在小兵后脑上,怒斥其不会察言观色。
御川此时此刻才明白,眼前自己的师父,乃是七国闻名的大家,名声一点不亚于春秋孔夫子。可为什么自己就从未听说过呢?
“大人无需忙碌了,通报了大王,你我都好做。”魏老开门见山道。
不夸张的说,老者走这个官道,是这里官员的荣幸,只要齐国大王知道了是这里的官员通报了魏辙的到来,他必将加官进爵。
“是...是是是.....下官这就快马加鞭通报,请魏老与御川姑娘在关内休整几日。快来人!!带魏老与御川姑娘去曲阜最好的客栈。开销本官负责。”
曲阜官员立马命人去准备二人的住宿,不敢怠慢。
曲阜与秦国不过一墙之隔,风景与秦国相差无几,要说差别,这里的风土人情会在某个瞬间提醒御川,这里已经不是秦国了。
“师父,原来您就是最好的通关文牒啊....”御川扶着老者行走在化雪的石阶上。
“再皮为师就把你丢在齐国...”老者戳了下御川的脑袋。
“嘶..疼....师父我们的目的地不是齐国么?”御川眯眼唤疼。
“会暂时在齐鲁停留一段时间,随后起身去燕国。齐鲁这里有闻名各国的儒墨大家们,你要跟随他们学习一段时间。”老者抚须道。
“啊?儒墨...大家...一个是满口君子,一个是山中闲人....真的要御川同他们学习吗?”绯色衣着的女子叫苦不迭。
“川儿,集百家之长,除百家之短,唯有一一学习了各家思想,你才会由衷的知道那一家是你心中所想。儒墨乃当世显学,集百家优点,学习他们的思想,有助你的速成。”老者放慢了脚步。
“知道了....听师父的....”御川惺惺道。
“去客栈后扮成男儿装。”最后老者叮嘱道。
“是。”御川自是明白其中道理。
贰
相比秦宫的浩瀚,齐国临淄的宫殿少了一份气派却多了生气。无复道的多重陷阱,只有君子之道的雕刻蟠龙。
随着齐宦人的带领,行走在君子道上是件享受的事情,心里有种被尊重了的感觉,齐王虽生性懦弱,但多少继承了先辈们对于学者士子的尊敬。
随处可见的汤池假山,树木花草凋零却还有一番冬日雪景可探,暖阳随着滚滚烟云,渐稀照耀在还未化完的积雪之上,折射出金色的光晕,将山水之景描绘成了一幅有色的画卷。
齐王宫,令人心旷神怡。
“魏老!!!”不远处的凉亭之中,是谁在亲切呼唤着,定睛望去,是位年轻人身着玄袍,头戴珠冠。
“老朽拜见齐王。”随着老者的参拜,御川也作揖示意。
“魏老何必多礼,今日孤未曾在大殿接见还请多多见谅。”年轻的齐王一脸歉意,动之以情,在御川眼中,不失为一名仁君。
“齐王仁厚,乃齐国之福。”老者道。
“哎,别老说这些客套话,来,请就坐。”亭中摆放着甜点与暖茶,御川一大早还未安抚的肚子很不矜持的叫了。
“哈哈,这位小哥定是饿了,请吧,别客气。”齐王的笑容如拂晓般暖人心脾,御川也跟着傻笑。
“还不谢恩。”老者严肃道。
“御川谢过齐王!”稍稍作揖后,御川很没有形象的吃了起来。
“魏老游历各国,可有什么奇闻趣事同孤说说?”随后齐王边饮茶边说。
“齐王还是老样子啊,还是对外面的事情那样感兴趣。”老者忽地笑了起来。
御川停驻送往嘴里的食物,心中疑惑。‘师父与齐王很早前便认识了?”
“魏老见笑了。”齐王露出腼腆的笑。
“这些年老朽在秦国游历,闻得最稀奇之事乃是秦国国相吕不韦在咸阳城门口摆设‘一字千金’”老者饮茶后,缓缓道。
“喔?何故?”齐王好奇。
“《吕氏春秋》乃国相府门下士子历经十几年编制而出,汇聚百家之长,涉及之广,叹为观止。吕不韦为之高傲至极,特设下‘一字千金’请各国士子观品其书,若能修改一个字,便给他千金。”
“如此藐视众士....岂有此理!”齐王愠怒。
“整个秦国,吕不韦只手遮天。”老者缓缓放下手中竹杯。
“秦王嬴政无所作为?”齐王轻声道。
这回还未等老者发言,御川急忙吞下口中食物道:“天时未到,他如埋首土壤的竹笋,只待春来之,便破土而出!”
“哦?这位小哥很是了解他啊?”齐王撇过头来,盯着御川。
“咳,齐王有所不知,御川乃是秦宫太医之后,与秦王有过几面之缘。”老者解释道。
“小哥深知秦宫概况,如此又怎能让小哥离开齐国呢?”齐王眼神突然如鹰雕般危险之极。
御川心知刚刚冲动闯了祸,伴君如伴虎,自己从小便知其中利害怎么就这么不小心还会犯错?
瞧着一脸煞白的御川,齐王忽地大笑道:“瞧你吓得,哈哈。”
“御川天生胆小,齐王莫要吓他了。”老者也随着轻笑。
“看来无为的秦王也有追随者。”齐王玩笑。
离开齐王宫很久,御川都不曾开口说话。
回去的路上,老者多次搭话,她也是随意敷衍。
“川儿方才宛若护着小鸡的母鸡啊。”直到魏老玩味的形容,御川才有反应。
“师父!!!你竟与那齐王一样!”御川气急,撇下老者,一人朝着临淄城西的客栈奔去。
“冤孽.....”老者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