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秋天的韵味,是气爽有余间不经意的回眸,探得落叶伴着暮色渐渐远去。他似乎还在凝视那一抹朱色,从天明到入夜,日复一日。
子婴的憔悴,谁都看出来,安乐府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欢声笑语,只剩下百姓们不知所谓的依旧往府中送着秋收的果实以报答他们的大恩人。
“站住。”一抹绯红,遮住了衣衫褴褛的男人的眼睛。
“公子,这回你又要逃到哪里?”御川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怒气,有的只是满满的委屈。她什么都不知道,却无缘无故承受着安乐府的变动。
“........”昔日里神采奕奕的俊俏男子,仿佛突然被岁月夺取了年轻的容颜,英挺的胸膛何时变得这样颓废?一双能令御川置身堡垒般的眼睛总带着仁慈,此时此刻,却在无神空洞的瞳孔里连绯衣女子的身影都找不到。
后门,她挡着他外出的去路,她只想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什么,自从嬴政登上王位,安乐府便再也没有了安乐。
“让开,快让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突然暴怒的子婴令御川应接不暇,突如其来至腹部的推力,令御川不能自已得向一边倒下去。就在这一刻,安乐府的大门被人强行推开....
“捉拿叛贼子婴!给我全部抓起来!”
御川明明切切听到了秦兵口中的噩耗,一颗三年都未曾起伏的心,回到了四年前大雪纷飞的楚国。
子婴艰难回头,瞥了一眼呆滞在地上的御川后,蹒跚着离开了安乐府。他的眼中,明明噙着泪光。
直到秦兵将自己包围,她才惊醒,为首的士兵让她熟稔。
“呦,又是你,走吧,适合你的地方只有牢房。”没错,为首的将士是当时从楚国将自己带来的秦兵头子,命运真是会捉弄人,一年之后照样由这个秦兵来终结自己的自由。
安乐府上下叫嚣着冤枉,挣扎后的惨痛,御川不想见识,只能看着下人们在拳打脚踢下更加倔强的眼神。
御川选择了随波逐流。依旧不曾反抗。
急转的命运,如同秦国的天气。
贰
天刚蒙蒙亮,拂晓的光难以难以冲破山峦的阻隔,阴郁的天空,似乎也在等待着一场空前的暴风雨。
东面高楼,传出蒲牢的嘶鸣,人们总会以为,此种神兽与日月星辰之间存在着某种奇特的关联。
“报.......”
随着宦人一声不亚于蒲牢的嘶吼,秦王宫多少恢复了一些生气。
年轻的王,身着玄色锦袍,有些疲倦的打着瞌睡。
“说。”
“相国大人带了位身形壮硕的男子去.....”宦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王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去了甘永宫。”说完这个词,宦人将头抵在地面上。
“哦?”轻挥手臂,宦人悄然退了去,年轻的王忽地笑出了声,惊得身侧瘦弱的宦官“噗通”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相国大人定是为了**安宁才会选些精壮人看守**。”宦官颤声为王平息怒气,尽管王突然的嗤笑并不像愠怒。
“小高呀,你说亚父所选择那厮,是否接受了宫刑呢?”王只静静把玩手中的青铜器皿,顶冠珠帘相互碰撞发出的阵阵清脆于死寂的大殿,显得格外响亮悦耳,仿若泥沼中唯一的基石。
“回大王,未受过宫刑的男人进入**是死罪啊!”瑟抖着的宦官大声道。
“小高如别人一样这么认为??”王又问。
“这.......”骨瘦如柴的宦官突然懂得了什么,颤栗的身躯渐渐平静了下来。
未能得到回答的王,不再追问,继而盯着手中的物件出了神,久久的,大殿又如同冰窖一般,将殿中稀疏的人都冷冻,时间仿佛就在这一刻凝固。
以为这场足以逼疯任何人的折磨会同往常一样持续,瘦弱的宦官心中暗暗发誓,有朝一日他一定要逃离这牢笼;恍然间,他闻到年轻的王轻轻的叹息,宦官探身而去,王摇手道:“睁只眼闭只眼,如果你还想活的长久。”
宦官叩首,应了王的命令,确切的说,是叮嘱;又或是隐忍着恨意的讽刺,于王自己。
“退下吧。”
每当多远离玄色华服一丈,宦人便能感受那人身遭的孤独又多了一分,很多次,侧门外无意间瞥见殿内的身影,赵高总感觉,那个人正在哭泣。
王是信任自己的,赵高庆幸自己与王从在赵国结缘,又是同龄,能够体会到这个阶段人性的反叛却又不得不低头的痛苦,在平常百姓家,他于他的王,不过十五六岁的孩子,然而早年沦为赵国质子的王,怎会如一般凡子?他比谁都懂得权利的重要性,比谁都更早体会到人性的冷暖,很久之前,王的内心便没有了温度,王位的争夺对他来说着实简单。他的王,注定凌驾于众人。
即位的一年来,王似乎变得慵懒了,麻木了。
王连笑容都套上了阴影,尽管,赵高在王并不是王的时候,也未曾探到过王的笑容,那时候,倒是那比自己还瘦弱的王子子婴,总围绕在王的周身,笑得灿烂笑得开怀。对那药罐子的印象如同冬日篝火,然而自己却从未相信子婴是真心对待他的王,毕竟那时候,王才归国不到一年。
直到先王所主持得最后一次早朝,药罐子带走了所有的惩罚,宦官在年轻的王的脸上,探到了悲痛。
那时,他对那个药罐子有了改观,至少他很羡慕他。王的眼中,浓墨重影的大概就是那抹消失于大殿上的瘦弱身影以及另一抹跟随而去的耀眼血色,他赵高,至今都忘不了,那触目惊心的红。
楚国的假质子,两个大国的渺小牺牲品,永远没有回归故土的机会。
所有的思绪,在退出侧门后,跟着赵高消失于光亮处。
“报告大王,犯人楚御川带到。”
门外响起了秦兵洪亮的声响,大殿门开,御川被压至于那个人跟前。
“子婴呢?”王冷着嗓子问。
“额...子婴公子...已经.”秦兵断断续续吐露。
“废物,退下吧。”
随着秦兵随手带走了透过殿门最后的一丝光亮,御川仿佛置身于黑暗中狂风暴雨的海面。
“不问些什么吗?”王开口。
“罪女不敢。”御川将头低至地面。
“抬起头来。”
“罪女不敢。”她在间接拒绝王的所有命令。
“你真的不敢?”王起身走向案前匍匐着的绯色。
“御川,原来子婴是这么叫你的?”王心猿意马的问。
“.......”御川根本不知这年轻的王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现在能救你的,只有本王。你不利用这个机会吗?”王高傲的宣布他所拥有的特权。
“不敢奢求。”御川冷冷回答。
“你!”王愠怒。
就算是个痴儿,也能判断的出,安乐府遭受的劫难,是面前这个人一句命令。
一想到子婴那颓废的样子,如同七旬老者;御川就有一种掏出腰上匕首刺进前面玄色衣着人的胸膛的冲动。
“想杀了寡人是吗?进宫之时,寡人并未让宦官拿去你的匕首。”
脑海的意识被他一眼识破,御川被愤怒的起身抽出匕首,瞬时就朝嬴政刺去。他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是位了迎接她的匕首插进他的胸口。
“到时候,寡人会统一天下,放你回家。”
“回家,等你统一了,我何来的家?”
“寡人来给你家,你要什么,寡人都给你。”
“你为何这样?”
“你为何那样?”
“寡人来给你家。”那日风和日丽,鸟儿在树枝鸣叫,他又来找她。
那日他这样温柔的对自己说。
家,是多么奢侈的词,可子婴已经给了自己最好的一切,为何她还在贪恋眼前这个男人所说的一切?
匕首在距离不到一丈之时,突如其来的重击袭向御川后脑。
御川苦笑,原来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策划好的,他根本是有恃无恐,自己,也不可能刺下去啊,多么讽刺啊。
眼前渐渐黑暗,意识慢慢抽离,御川倒了下去。
“救驾来迟,大王赎罪。”戎装的英挺男子将御川抬起,交给了身后的将士。
“蒙恬有功,把她送进牢里。直到说出子婴下落”嬴政暗了暗眼神,嗜血如猛兽,他早就知道这个女子永远不会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