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宏伟觉得这个月手头确实紧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以前只是假没有,到了月底就来钱了。现在可是真没钱,月底?年底也来不了。如果在不找到事做,就算玩完。还真没因为生活发过这么大的愁呢,就是赶上过去母亲住医院,也没象现在困难啊。怎么了,这是!仿佛这一切是在梦中似的,没有一点心里准备,明知道是事实,却怎么也不肯相信呢。
你越怕什么事情,它就越来什么事。
老同学张玉良来电话,说儿子这个星期天结婚。在铁东宾馆的对面,‘楼外楼’酒店办,让他到时候过去。宏伟知道这个礼必须随,张玉良在所有同学里属于最够意思的。身量高,体格也很猛,黝黑的脸膀透露出憨厚与粗犷,所以大家都管他叫‘大老黑、’。
胳膊大手大的他,就是脑袋不那么灵活,你要说动脑袋不行,出力气是个好手。由于体格好,虽然一直也没什么正经的工作,可是把家倒弄的很象样。他比宏伟他们都大好几岁,因为脑袋苯,留了好几年级,到后来就和宏伟他们一起,一直到了中学毕业。人特别的实惠,跟他你别说假的,他不会转弯。但是对待人可特热情,所以也交下了不少的好朋友。有一件事情他可不含糊,就是钱财。谈到和他借钱那可要分人了。平时鬼头鬼脑的找他借钱不好使,象宏伟这样的马大哈指定行。因此两个人是同学里关系比较近的。
假如这事在以前,宏伟心里还高兴呢。可算是大伙能聚集到一起了,侃一侃,闹一闹。在有几个女同学,原先都属于婚前好友那伙的,见面也非常的亲切。倒不是为了什么目的,只是看到过去的人,就想起来以前的事。生活中有了这些似乎能调剂一下,让枯燥的日子添加点乐趣。但是现在却不同,宏伟害怕这些事情。那是因为手里没钱,去了就得花上三头二百的。可是这样的事情还不能不去,没有钱借钱也得去。
你还别说,下岗以后呢,还真的来往少了不少。以前厂子见面点头的,一般都得去。现在不上班了,人家也不能特意的来告诉你,所以也省了不少。但是社会上的好朋友,同学你可躲不掉。婚丧嫁娶,孩子考学换房搬家的,有比屁大点的事情都告诉你,去不去是你的事情。宏伟这些年也没少随礼,就母亲去世的时候看到过回头钱。可是那毕竟是丧事,人家来的随礼数目都不大,不象儿女结婚的喜事,高兴得使劲花。
没什么办法,就算孔子来了,用高深的思想也解决不了这么普通的问题。一个字‘借’,想到这,宏伟打定了主意,找姐姐先借点,把这件事情糊弄过去。
姐姐家离自己家不算太远,坐车来到了姐姐家,一进门看见姐姐正洗衣服呢,看见宏伟来起初是高兴,而后一思想,显得有点惊讶。那是因为宏伟不是经常来她这,她以为是老父亲有了什么事情呢,宏伟从有进屋子脸色在不怎么好点,原因也简单,从人家借钱来了,谁心里能痛快。坐在椅子上唠了几句,姐姐的提起来的心放下了,话不由自主的转入了正题,姐姐没二话,毕竟是姐姐弟弟也没别人,虽然家庭都不是很过得去,但是也不差这两个钱。姐姐原本想给拿一千,可是宏伟坚持五百就够了,姐姐也没深让,回头看看里屋躺在床上的老公公,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不会虚假,只是没有能力帮助弟弟。又说了几句话,姐姐也仔细打听了老父亲的身体情况,宏伟觉得没什么好谈的,就匆匆离开了姐姐家。
回到家坐在床上宏伟想,现在没钱就花二百得了。大老黑呢,也不能挑自己的理,大老黑那个人宏伟知道,不好虚情假意的。在唠扯一下自己的难处,他必定会理解自己。剩下点钱给妻子,好能对付到她开资。要不是因为这事,家里也确实的没有钱了,也得借着花。想到了钱,又开始埋怨自己,没能耐。心里象吃多了山查鬼心了那样,不是疼,但是非常的难受。
心里的难受劲慢慢的扩散,铺满了全脸。宏伟把手抬到面前看了看手心,这双手曾经是那么的有力气。还记得刚入工厂的时候,什么活没干过。就这么的把年轻的时光献给了‘钢铁’,后来总算熬到出了头,当过车间的清洁员,看过厂里的澡堂子。就这么的糊弄到现在,给自己也养肥了,变懒了,也让人家给下岗了。这回可倒好,更清闲。宏伟现在很看不起自己,他不能因为那双手上没有茧子而自豪,反而看到自己的肥肉很痛苦。他想放弃一身的肥肉与懒惰,想打起精神找个活干,也象年轻的时候那样,流很多的汗,然后喝很多的水,呼呼一觉,第二天继续。他甚至都想,即使把腰累断了,那么也是一种光荣。妻子会流着泪为他骄傲,孩子也会仰视的目光里充满自豪,老父亲都会冲他挑起大拇指。
妻子晓红回来,还没站稳当呢,宏伟就把兜里的钱拿出来二百,递给了妻子:“给,这些钱给你。”不知道怎么的,宏伟忽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样的景象从前不是经常的吗,很平常,现在想起来只能变做回忆了,多甜蜜啊。也许人生的乐趣就在那张手之间吧,可是却被下岗给剥夺了。想到这里,宏伟的心很难过。眼睛里透露出点悲伤,不想面对妻子的脸,于是把头转过来点。等妻子把钱接过去,好转身离开。
“哪来的钱?”妻子的神色有点不对,一边把钱接过去,一边拿着疑惑的眼光看着宏伟。
“那啥——借的,向姐姐借的。这不是大老黑来电话说,儿子这个礼拜天结婚,让我过去。所以我就上姐姐那借了五百块钱,随二百,给你二百,然后剩一百给爸在买点药。”说完话,宏伟很难受这样的场面。带着忧郁的脸色,扭头进屋了。
妻子没说什么,只在那好看的小嘴里叹出了一口气,然后揣起钱,便去做饭了。
宏伟来到父亲的屋子里,看父亲的脸色比以前难看了不少,灰色里透露出一块一块的蜡黄。这些日子精神头也不比以前好,还时常的有些糊涂。其实象他这么个年纪的老头,有很多还硬实的不得了,可是父亲却看样子很糟糕。宏伟想领父亲去医院看看,但是一想也没什么具体的病状,只是咳嗽。这咳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母亲去世,父亲的身体就衰落下来,时常的咳嗽。还有的是,手里现在也没有钱,只能买些一般的药物维持。父亲的电视广告也不怎么看了,也许是明白了那东西的虚假,在不就是糊涂的,看不明白电视了。反正一天也不说话,自己呆在床上。早些的时候,还能勉强的下楼走走,但那时侯老不让人放心,不愿意让他出去。现在看到他这样,还希望他出去散散心,活动活动,可是现在他却走不出去了,看情况也快了。
宏伟问了几句话,父亲都给了摇头,或者点头,在不就是眼睛的水花和流下来的哈喇子。昏黄的眼睛显现出人生的无奈,褶皱的脸示意了岁月的沧桑。干枯的手,无目的的摆了摆。看着父亲,在联想到自己的景况,宏伟的心里不仅是难受。这种痛苦只能在心中感觉,却永远想不到词语来表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