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绯醒来的时候,床上就自己一个人。她摊开四肢,看着天花板,还是有些恍惚。什么时候开始没有这么踏实地睡过觉了呢?自从他不辞而别之后吧。她呆了半响,翻了个身,转头看着窗外摇曳婆娑的树影,听着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鸣,鼻端是若有似无的淡淡的花香,她忽然有了一种时间停顿时空错位的感觉,不知过往,不想未来,就这样,静静的,该有多好。
“要我抱你起来吗?”子宸磁性慵懒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梓绯回头,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略含笑意的深情目光,他斜靠在门框上,双手抱胸,看来是站了有一会儿了。
“早!”梓绯回了回神,嗓音有点沙哑。
“早!起来吃饭吧,你每天要定时有规律地吃饭才好。”子宸进屋,拉开了古典格子木窗的纱帘,让阳光透进屋里,转身上衣柜那里给梓绯挑衣服。
这屋里的家具都是子宸叔叔当年定制的。子宸的叔叔是个很有眼光远见的人,虽说是个商人,但喜欢看书赏画,属于性情中人,把这个院子收拾的外表并不怎么起眼,可一进院门,特别是屋里,就会觉得舒适考究无比,就说那一排雕着牡丹花的古典黄花梨衣柜,不光是外观典雅用材讲究一辈子都用不坏,里面的格局,却也不输任何现在设计最合理的衣柜的格局结构。梓绯很喜欢这里,也很喜欢那位只见过两次面的叔叔的品位。
这也是子宸把五年后再次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的原因。他希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能重新回来,执着单纯的爱,以及,信心,信任,和那颗易感鲜活的心。
早餐是核桃仁花卷、红枣小米粥、香菇油菜、肉末卷心菜、木须肉,还有一大玻璃杯的酸奶,梓绯看的有些眼晕,她好久都没有好好吃过早饭了。
“你什么时候学会蒸花卷了?”梓绯站在餐桌边顺手捏了一个大花卷咬了一口有些口齿不清地问。
“和你学的啊,用面包机发面做的。”子宸顺口说道。
“面包机,发面,和我学的?我是去年才琢磨出的这个法子,你什么时候在哪里和我学的?”梓绯刚坐下又弹了起来,使劲咽下差点噎着了的那口花卷,睁大眼睛用拿着花卷的手指着子宸问。
“你先坐下,别急别急。”子宸赶紧把小米粥端到梓绯嘴边,喂她喝了几口顺顺气,“你好好的吃完饭咱再说好不好。”
“不好。”梓绯斩钉截铁地一边回答着,一边从子宸手里端过那碗冷热正好的小米粥,一口接着一口地喝。
子宸无奈地坐到梓绯旁边,看梓绯喝一口,就给她喂一口菜,间或喂一口花卷,就这样,梓绯快速把桌上的东西吃下去了一小半,最后喝了一杯酸奶。
“说。”梓绯咽下最后一口酸奶边放杯子边说。
“我饿。”
“边吃边说。”梓绯一幅很宽容的样子,顺手拿起一个花卷,准备递给子宸。
“是这枚戒指告诉我的。”
“啥?”梓绯手里的那个花卷噗通一下掉在了子宸面前的粥碗里,粥扑出一圈。
“我还没吃呢。”子宸哭笑不得地看着梓绯。
梓绯从纸抽里抽出一把餐巾纸把桌子擦净,重新拿了一个碗给子宸盛了一碗粥,“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然后就坐在那里,从左手上摘下那枚鹰图案的金戒指,想想又抓过子宸的左手,把他手上的也撸了下来,远远近近,左左右右,翻来覆去地查看研究。
子宸草草吃了饭,快速把餐桌厨房收拾干净,看到梓绯还在那里入迷地看着那两枚戒指。
“走吧,上廊下吹吹风,让我来告诉你吧。”
梓绯突然觉得有些心神不定,好像整个世界都怪异了起来。
“海盗呢?”一早晨没看到了。
“上山找兔子玩儿去了。”
“季大婶还好吗?”五年都没见过了。
“身体硬朗,挺好的。”
“后山那的野蓝莓成熟了吧?”以前暑假总来吃。
“成熟了,一会儿我们可以去摘。”
“还是先说说戒指吧。”梓绯有些颓然,摊了摊手,自己先快步向廊下的摇椅走去,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闭上眼睛前后摇晃着,想让自己的心放松安静下来。
从小到大,梓绯相信科学,也相信遥远的宇宙一定有别的生命存在,却从不相信玄幻的东西。如果这世界不是靠人的努力,而是神秘的力量去主宰,她觉得那个人奋斗就没有任何意义。那枚戒指出现的如梦幻境,把她引到了这里,可事实证明那幻境是真实了,就好比那是一个千里眼,通过它,她能看到遥远的老宅里子宸的情景。
“这不是一对普通戒指,是一对被施了爱情魔法的魔戒。”子宸拉过一把藤椅坐到梓绯旁边,把戒指给梓绯戴上,自己的也戴上,这才缓缓说道。
约翰内斯堡街头,见过了吴长鑫的子宸神思悲伤而凝重,他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伙同穆天荣杀害了自己父亲的人,这十年居然在这里活的逍遥自在。在父亲的案子里,吴长鑫是一个关键性人物,他本身就是一个通缉犯,如果能让他回国伏法,他为了自救,一定会扯上穆天荣,杀人、走私、徇私枉法等等这几条罪状,就足以让穆天荣难逃法网。
可是,怎么才能让吴长鑫回国伏法呢?
在店里聊的比较久,子宸发现吴长鑫店里的几个店员,也都有梓绯家乡历城那边的口音,想来,这些人很可能是以前跟着吴长鑫在黑道上混的。自黑人领袖曼德拉在1994年成为第一个黑人总统后,南非就废除了死刑,当地的法律非常宽松,是一个社会治安非常混乱的地方,有很高的犯罪率,抢劫、枪击、绑架、敲诈勒索等针对华人及中国公民的恶性案件频繁发生,在十个南非华人中,就有九个可能遭到过抢劫。
在这样的环境里,在南非生活和做生意的华人,大多是靠自己花钱雇佣或者是圈养武装保安来自保安全。吴长鑫能在这里呆了十年之久把买卖做这么大,安然无恙,应该也是养着一帮打手的。
子宸很是迷茫。虽然中国政府和南非政府早已签署了引渡条约和刑事司法协助条约,但是据他了解,此前还没有中国通缉犯被南非遣返的先例,这一方面是两边的法律不对等,另一方面,对于吴长鑫这样的可能身犯死罪的人来说,是不能被引渡回国的,因为国际上的引渡条款只能针对不够判死刑的罪犯。
退一步说,即使吴长鑫符合被引渡的条件,这尚需中国警方和南非警方进行多轮协商来解决,需要较长的一段时间,一个关键性的问题是,吴长鑫是从弭城下属的历城市公安局逃跑的,如果要引渡他,首先要去梓绯家乡历城市公安局提取当年吴长鑫的犯罪案卷,找当事人确认吴长鑫的身份,而这样,势必要惊动穆天荣,一旦听到风声,穆天荣一定会通知吴长鑫再逃到下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子宸回到他们报社驻约翰内斯堡的记者站,向同事咨询了类似案件南非的通常做法,同事说华人一般只要不是在这边犯罪,南非警方不会去管,即使是在这边犯罪,这边对罪犯的量刑极轻,罪犯有权选择在这边服刑,最多就是驱逐出境,而不会交给中国警方。至于引渡,之前还没有先例,两国警方协商起来会旷日持久,非常麻烦。
“向单位申请派驻南非,暗地探查吴长鑫的走私犯罪网络,收集他的犯罪线索,特别是和穆天荣有关联的蛛丝马迹,掌握他的行踪,最好的情况是能在他下一次回国时在国内跟踪抓捕他——没有条件的话就制造条件。这就是我的计划。”子宸回想起当日自己在六月有些闷热的约翰内斯堡街头做出这样的决定时的心情,依然是沉重的,“南非是一个杀人抢劫随时都可能发生的地方,吴长鑫本来就是一个亡命之徒,他在那边有十年的根基,应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国内又有在公安系统的穆天荣支持,如果吴长鑫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和目的,绑架威胁这样的事情他都不用去做,他一定会直接派人杀了我,因为在南非这根本不算什么,即便被抓住也就是两三年的刑期而已,所以,我当时就在想,绝对不能让你牵涉其中。”
“所以你就瞒着我,决绝地不辞而别。”梓绯腾地一下从摇椅上欠起身,一把抓住了子宸的肩。
“那时候还没想要彻底和你不联系,那时只是担心连累了你,想着怎么不把你牵涉进来。”这样坐着有些累,子宸把梓绯拉起来,拉倒卧榻上坐下,用右手把梓绯揽到了怀里,左手交叠,那两只有着不同鹰图案的戒指挨到了一起,在夏日的朝阳下明晃晃的,“这两枚戒指,就是那天在一个街头巫师那里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