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温暖的大掌抚在我的后背，轻轻拍着，好让我舒服一些，隔着单薄的白衬衫，触感是那样清晰。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想让自己停止流泪，但是，这样反而让我更难受，眼泪滚烫的，灼伤了手指，痛到了心底。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开口：“好些了吗？”
一方手帕递到了我的面前，我像看到了救赎，慌忙接过，擦去脸上的泪渍，尽力克制自己让自己不要再流泪，虽然知道这个时候的我眼睛必定是红肿的。
“妈妈，你怎么了？”稚嫩的声音响起。
我猛地抬头，看到瞳玥和小忆站在门口担心地看着我，而我还扶着栏杆，脸上有着明显哭过的痕迹。小忆和瞳玥看了我，又看向在我身后的黎修。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有多狼狈，因为剧烈干呕头发有些乱了，眼睛哭得红肿，脸色苍白。
“没事，妈妈只是胃不舒服，小忆别担心。”看到小忆看着我这个样子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安慰道，但是一开口，整个声音都变得极其沙哑。
“瞳玥，你先带小忆回房间。”我看着瞳玥，她的目光定在黎修身上一直皱着眉，我知道她认出黎修了。
但是小忆突然挣开瞳玥的手，朝我跑过来，但是他太过幼小，只能抱住我的腿：“妈妈。”然后他突然看向黎修，带着哭腔问我：“妈妈，这个叔叔是谁？是爸爸吗？”
闻言，我们三个大人就这样愣住了，黎修不可思议的看着我，眼里是什么样的情绪呢？有怜悯，有不解，有愤怒，还有鄙夷吧，我这样认为。
我拉住小忆，勉强挤出笑容：“小忆，他不是爸爸，乖，先跟瞳玥姨回房间好不好？”说着，我便看向瞳玥，她朝小忆走来。
“可是，妈妈，你说再过几天我就可以见到爸爸了。为什么爸爸还是没有来？”小忆没有松开我，哭着问我，听到他的话，我的心像是被扎了一样。
“瞳玥。”我看着瞳玥，示意她把小忆带回房间，瞳玥无奈的摇摇头，过来拉住小忆的手，轻声哄着：”小忆乖，先回去，妈妈现在不舒服，不要惹她生气。”
小忆看看我的脸，带着哭腔：“妈妈，你别生气，我听话回去。”我红着眼睛，揉着小忆的头发。
瞳玥带着小忆走进房子，但是，在小忆走进去之前，他扭过头来不舍得看看黎修，只那一眼，我清楚地感觉到了一直以来小忆对父爱的渴望，我想，当他哪一天得到了长久以来缺失的父爱，那时，他会因为高兴而忘记了我这个母亲吧，那时，我离去带给他的痛苦不会那么大吧。他会有新的生活，所幸他还小，哪一天我离开他，他应该很快就会忘记了吧。这是唯一值得我欣慰的事情了。
黎修扳过我的肩膀，逼迫我和他对视，大声质问我：“孩子的爸爸？”
我呆呆地看着他，却没有开口。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带孩子，孩子的爸爸呢？”
“我离婚了。”我平静地说，这是事实，没有说谎，我确实离婚了，离了四年了。
黎修捏着我的肩膀，力度很大：“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孩子连他爸爸都没见过？”
“因为我结婚一年后就离婚了，孩子生下来还那么小，怎么会记得他爸爸是谁？”
“这孩子几岁？”
我犹豫了，但还是把准备好的答案说出口：“四岁。”
曾经，为了给小忆一个身份，一个留在我身边的身份，我和齐云结婚，一年之后离婚，孩子的爸爸不是齐云。小忆本来身体就弱，刚生下来的时候动过手术，那几天一直在输血，所以他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小了许多，所以我说他四岁，没有人会怀疑的。
“所以你在离开我之后就结婚了？为什么不等我的答案呢？为什么不等我的答案就分手，和别人在一起。还是你觉得我会因为不舍得离开这个城市而放弃你。”黎修看着我，皱着眉，或许是在为我们错过的而遗憾。是啊，我也觉得遗憾，若是我没有那么任性，也许我和黎修在一起的时间会长上许多，但也因为我的任性，让我现在没有那种会毁了黎修一辈子的负罪感。
“那你回答我，你会愿意为了我放弃在这里的工作陪我去日本吗？”我看着黎修的犹豫，突然笑了，“人心终究是现实的，你所说的不会放弃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心理安慰而已。以前你回答不出，现在你依旧回答不出，不要欺骗自己了。无论我走不走，我们都不可能在一起。别拿自己的心和现实作斗争，你斗不过的。”
我转身，不愿意再看他，或许是心里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希望他给我答案，但真相是，在我和他这场爱情的战役里，我是输的最惨的那个人。
“如果小忆是我的孩子，那该多好。”我听见一声低低的叹息，是啊，小忆如果是他的孩子该多好啊，可是，现实永远是残酷的。我没有回头，就当他说的那句话被风吹走了吧。
当我上楼打开窗帘，楼下的车和人都已不见了踪迹，我叹了口气，头抵着窗户，斜倚着墙壁站在那里，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昏黄的路灯和远处灯火辉煌的高楼大厦。凉风从窗口吹进来，窗帘随风摆动，丝丝的凉意反而让我冷静下来。
微微闭上眼睛，多年前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像是有一把锤子使劲地敲打着你的心，要把心封闭起来的那层寒冰击碎，可是，那层寒冰早就和自己心上的血肉融合在一起。每敲打一下，心在抽搐，连血液都像是倒流了一般。
五年前。
夏日的炎热总是让人心生烦躁，树上的蝉叫的更是让人无法静心，尤其是在这种毕业之后要决定去向的时候。我找到黎修的时候，他正在修刚拍好的照片，专心致志，丝毫没有受这环境的影响。我有一丝淡淡的失落，为什么他跟我吵完架还可以这样冷静地坐在这里，不受任何干扰，或许，就像夏唯娅说的，他的心里并没有我吧。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没有抬头，许是还在生我的气，可是这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黎修，回答我一个问题好吗？”
他不理我，只是在处理着照片，我安静地坐在他的身边，等着他回答我。
“什么问题？”许久，他终于开口，只是语气太过冷淡，让我不敢靠近他。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你愿意陪我去日本进修吗？”
他抬起头，停下手中的动作，又是许久，没有回答，在那段等待的时间了，我的心一点点地凉了，空调的冷气似乎是开的太大了吧，我感觉浑身冰凉。
“我开玩笑的，不用回答的。”我对他笑笑，我把手抬起，轻轻抚了他的脸，忍住眼角的泪，那一刻，我是想记住他的样子，好让自己没那么快忘记。
我站起来，朝房间外走去，我突然不想待在这里，这里让我浑身难受，好像全身被针扎了一样，所以，我急匆匆地往外走，没有任何停留。
也是在那天晚上，我走到了他的寝室楼下，拨通了他的电话，只是很久以后，电话那头才接通，电话那头一直沉默，我开口问：“黎修，你在哪里？我想见你。”
“寝室，有什么事？”他的声音冷冰冰的。
“可以下来一下吗？我有事情跟你说。”
他停顿了一会儿，开口：“什么事情就在电话里说吧，我已经睡了。”
我正打算说对不起，可是电话那头却听到夏唯娅的声音，“黎修，你好了没啊，大家都在等你呢。”
听到这句话，我突然就愣在原地，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从这栋楼前过的人向我投来打量的目光，我想我现在的样子很像是个被男朋友甩掉的笨女生。
我憋着眼泪，清清楚楚地说：“黎修，我只是想跟说，出去玩不要喝太多酒，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平时要知道按时吃饭，工作不要太累······”对面没有声音，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我想我可能是太罗嗦了，可是我怕这个人不会照顾好自己，只能把我想到的全部叮嘱他一遍。
“不要太严肃了，那样会吓到女孩子的，不要太孤僻，要多笑。”我停顿了一下，劝了自己一下，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还有，我们不合适，分手吧。”
我听到电话那头深深的呼吸声，和他突然生气的对电话吼了一句：“林简，你闹够了没有？耍小孩脾气耍够了没有？”
清晰地感觉眼泪低落，我淡淡地回答：“够了，抱歉以前给你带来那么多麻烦，照顾好自己。”
挂掉电话，转身朝某一个方向走去，宽阔的大路，通明的路灯，只是这条路上只有我一个人，站在路中央，感觉夏日夜晚那种很舒服的凉风拂来，吹干了脸上的泪水，路旁的池水因为叶子的掉落泛起涟漪，月亮的影子在池水慢慢破碎，我轻轻笑着，将手机往旁边一抛，听见“扑通”一声，没有回头，大步往前跑，或许这样才能让自己微微好过一些。
“你愿意陪我去日本进修吗？”
愿意还是不愿意，黎修，你不会明白，这个问题的答案从来都不重要。我只是在你犹豫的那一刻感受了被放弃的感觉。所谓的留学，应该是我为了和你分手，创造出来的最完美的借口了吧。
感觉到门被打开，瞳玥轻轻走到我的面前。
“你打算怎么办？”瞳玥拍拍我的肩膀，手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我会尽快联系院长，把小忆还给他爸爸。我知道小忆一直以来对父爱的渴望，不会自私地留在我的身边。”
“那你和他呢？他明明就还对你有感情。”瞳玥担心地看着我。
“那又能改变什么？”我看着瞳玥，皱着眉头，“瞳玥，你和杨阳把婚事办了吧。”
瞳玥突然楞住了，手抚着我的额头，担心得看着我：“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问题？”
“不要瞒我了，我知道在你来之前，杨阳跟你求婚了，我也知道他就是你眼里唯一相伴一生的人。在我走之前，你们把婚事办了好不好，这样我才会安心。”
瞳玥突然过来抱住我，我感觉到她的颤抖，知道她在哭，我拍拍她的后背：“答应我好不好，让我看到你幸福，没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我不放心的。”
“你呢？为什么就不让别人好好照顾你，疼你啊，你是不是傻啊？”瞳玥哭着问我。
“因为我没有被爱的资格了。可你不一样，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答应我吧。”
“我答应你，和杨阳结婚。”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果果突然冲进来，对着我俩吼着：“你们说什么，瞳玥和杨阳要结婚了，我是不是又可以当伴娘了哈哈！”
我和瞳玥无奈地看着她，她跑过来看着我俩，一副嫌弃的模样：“不就是瞳玥要结婚了吗？你们用得着这么哭哭啼啼的吗？还有啊，林简，你刚才说你要走，去哪啊？”
果果疑问地看着我，我耸耸肩：“去西藏啊，你都环游世界了，我也该出去走走了吧。”
果果闻言，一掌使劲拍在我的肩膀上，一副得意的样子：“好啊，林简，你终于想通了，我和你一起去。”
我看看门外，慌忙比着一个“嘘”的手势：“你小声好不好，小忆刚睡着，别把他吵醒了。”
闻言，果果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小声说：“我忘了，可不能吵到我的乖外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