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待碧玉向老太太哭诉大夫人如何心狠时,去请大夫人的娇容脸色慌张、步履匆忙一头撞了进来。
莫老太太本就因碧玉的事心里恨得要命,现下更是脸阴沉的可以滴出水来。郑妈妈眼瞧着不好,忙上前呵斥娇容道:“你这丫头,平日里的规矩都哪儿去了,何事这般惊慌,竟是这般无状?”
娇容一慌,忙跪下道:“老太太饶命,奴婢这般实是因大夫人此刻昏迷不醒,且……且……”
“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啊!”莫老太太听到大夫人昏倒立刻就急了,忙起身询问。
“大夫人像是小产!”
这时姚黄的声音出现在门外:“老太太,孟大夫请到了。”
“什么!”莫老太太现下哪还有心思管什么碧玉,领了大夫一行人匆匆去了锦琉院。
锦琉院上上下下此时已经乱成一团。
大夫人林氏双眼紧闭躺在楠木垂花柱式拔步床,往日爽朗的面容如今苍白毫无血色,身上穿的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上染了殷红的血迹。周围围满了婆子丫鬟,均是脸色颓然惊慌。
莫老太太进了屋子就瞧见这样一幅场面,火气顿时上来,扶着郑妈妈快步走进,沉着脸喝道:“乱什么!还有没有规矩了?都给我退开!”细细瞧了大夫人一眼,又对孟大夫道:“还请孟大夫为我儿媳诊治。”
孟大夫没有多说,只坐在床前的圆凳上仔细诊脉。
郑妈妈瞧着一屋子的丫鬟婆子不像话,就吩咐道:“迎春去打盆温水,素馨去找一套干净的衣裳,连翘去把院子里的大小丫鬟都看起来,木槿等着大夫开了方子去抓药。”
一顿吩咐,屋子里顿时少了大半人。
这时孟大夫已经诊治完,莫老太太赶忙去问情况如何,孟大夫微微沉吟了一番道:“大夫人已怀孕三个月,从脉象来看该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导致胎位不稳,又加之突然间怒气攻心,这才出现了小产现象,待老夫开个方子给大夫人服用,只是……大夫人要卧床休息一段时间了,切记勿要操心劳累、保持心情愉悦。”
莫老太太揪着的心登时放下一半,赶紧吩咐木槿随孟大夫去抓药,又吩咐赶紧让人去请大老爷回府。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曹婆子自打知道自家闺女跟了大老爷,整日做着富贵梦,尤其这几日知道闺女怀了大老爷的孩子,更是乐的合不拢嘴,平日里来厨房上工也没那么积极了。
这日曹婆子到厨房转了一圈,便提着把茶壶去了厨房边梧桐树底下的石凳上坐了,跟几个洗菜的婆子闲磕牙,正说到兴奋处,却见一个小丫头急匆匆跑了过来,曹婆子认得这是和自家闺女要好的一个小丫鬟,看她表情慌张,心里就咯噔一声,待问了之后才知自家闺女漏了陷,被老太太抓了起来。
这下曹婆子急了,围着梧桐树转了好几圈,突然想到了四姑娘梓淳,左右一合计便急忙去了福安堂西园。
从正房回到西园,梓淳便有些心不在焉,丹枫端着切成小块的西瓜进来时就见自家姑娘坐在藤椅上瞧着窗外一株开得正好的紫薇发呆。
“姑娘,曹妈妈想要见您。”
梓淳回过神来,歪着头想了想才想起曹妈妈有个女儿叫碧玉来着,“让她进来吧。”
曹婆子进了屋子也没瞧清屋子里的情况,“扑通”就跪倒地上,隐约见着眼前有一双腿,便扑上去一把抱住,边哭边大嗓门地嚎着:“四姑娘行行好,求求您救救老奴那苦命的闺女吧!”说着将一脸的眼泪鼻涕抹到那人的绵白裙子上。
梓淳从里间出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曹婆子不管不顾死死抱住瑾兮的腿哭嚎着,瑾兮则是一脸无奈地一边努力稳住自己的身子,一边让曹婆子放手,瑾兮越是挣扎曹婆子却是抱得越紧,以至于瑾兮终于失衡往曹婆子身上倒去。
梓淳满头黑线的同时忍不住捂眼,心里却不厚道的想着有洁癖的瑾兮该会如何抓狂。
浅茗见好姐妹“有难”快步冲上去使劲儿将曹婆子的两条胳膊掰开,曹婆子一屁股蹲到地上,傻愣愣看着满脸愤怒的浅茗和一脸抓狂样的瑾兮。
丹枫见曹婆子闹腾地不成样子,心知肚明她此番来就见自家姑娘是何事,心道这婆子果然胆大包天,自己虽有心阻止却碍着姑娘还在,便去瞧梓淳,见梓淳微微点头就上前一步陈着脸喝道:“你这不知死活的婆子,可还知道老太太院子里的规矩?!竟敢在姑娘的屋子里这般鬼哭狼嚎,毫无规矩可言,可见是平时将你们纵得无法无天了!”
转头又对浅茗和瑾兮厉声道:“在那傻站着最什么?还不快出去叫两个婆子进来将这不懂规矩的奴才拉下去!”
曹婆子闻言,们的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见浅茗和瑾兮真的出了屋子忙扑倒在地上大声哭求道:“老奴知错了,求四姑娘饶了老奴,求姑娘……”
“闭嘴!”不待曹婆子说完,丹枫又呵斥道:“你这刁婆子可是想让老太太听到姑娘这里的动静!”
曹婆子一哽,乖乖闭了嘴,她这番前来求情自是瞒着老太太的,莫府自来规矩甚严,像这样的丑事遮都还来不及,又怎会让府里的姑娘知道,若是被老太太晓得,莫说给她闺女求情,只怕自己的老命都不定能保住。
想到此,曹婆子扯了袖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勉强挤出个谄媚的笑来。
梓淳垂眸瞧着青花瓷茶盏里淡黄色的茶汤怔怔出神,忽然就想起那双带着哀求和恐惧的眸子,那双眸子的主人也不过才十几岁的年纪,人生才刚刚起步,却因这个时代男尊女卑、等级分明的规则困住,甚至会为了摆脱奴婢的身份而搭上自己一声的幸福甚至姓名,那么自己是否该庆幸她穿越成的是一个官家千金的身份而非丫鬟?
“浅茗,给曹妈妈搬个绣墩来,瑾兮,你去给曹妈妈上盏温茶。”梓淳放下茶盏。
“姑娘,这婆子刁钻自私,当初在庄子上那样对您……”浅茗一脸不高兴,狠狠瞪了曹婆子一眼,曹婆子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梓淳没有说话,只是平静的看着浅茗,伺候梓淳多年的浅茗却是知道这是自家姑娘生气的前兆,只好怏怏闭了嘴,与瑾兮一同出了屋子。
“曹妈妈起来吧,你且坐下喝盏温茶静静心,咱们再说话可好?”
曹婆子满嘴里说着好,见浅茗搬来绣墩畏畏缩缩的坐了,又端了瑾兮送到跟前的茶,牛饮般两口喝了个精光。
梓淳见状只是浅浅笑了笑:“曹妈妈在咱们府里伺候了不少年,也是个老人了,莫府的规矩你心里该是明镜似的,作为未出阁的姑娘家很多事情是不被允许知道的……前日在祖母院子里妈妈的女儿,叫……”
“碧玉,老奴那苦命的闺女叫碧玉!”曹婆子立马开口说道。
“对,是叫碧玉,碧玉在祖母那儿闹得那一出我也瞧见了,虽不甚清楚所有的事情,却多多少少知道了一点,只是这事妈妈着实不该来找我……”
“不不不,四姑娘老奴求您了,府里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老太太最疼爱四姑娘,只要您一句话,老太太定然不会为难碧玉的。”曹婆子听得四姑娘话里有推脱之意,忙从绣墩滑到地上磕头求情。
梓淳见不断磕头的曹婆子心里很不舒服,虽穿越到这个世界六年之久,她却打骨子里摆脱不了“人人平等”的思想,然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便是如此,即便她再讨厌再不适应也要努力做好官家千金这个角色。
梓淳面无表情,盯着曹婆子道:“我自己都没有这样的自信,曹妈妈却是哪里来的信心只要我一句话,你那女儿便会无事?曹妈妈可是忘了,我还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你可有想过,我若因你今日这番求情参与其中,我又会有什么后果?轻则失去祖母的宠爱,重则重新被送回庄子上,可能一辈子都回不来了,这些曹妈妈可都有想过?”
曹婆子哑口无言,这些她还真未想过,她一心都想着来找四姑娘求情,顺便想想碧玉当上姨娘后她的好椅子,哪里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会怎样。
梓淳端了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突然轻笑一声:“曹妈妈可还记得当初离开庄子是你说过的话?你说‘人总是要往高处走的,姑娘这辈子怕是要呆在庄子上过活了,可也不能租了别人的好前程’,还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求导我跟前儿,这才过了几个月,曹妈妈就不记得了?曹妈妈且回去吧,这事我管不了。”
曹婆子一听这话“蹭”地从绣墩上站起来,两部就窜到梓淳面前,眼瞅着那双粗糙黑手就抓到她的胳膊,丹枫眼疾手快挡在梓淳面前,同时朝门外喊道:“浅茗、瑾兮叫两个婆子进来,江浙刁婆子拖出去!”
浅茗瑾兮和两个婆子快速架住曹婆子,曹婆子边挣扎便喊道:“四姑娘,以前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猪油懵了心,求您看在老奴伺候了您几年的份上帮帮我那苦命的闺女吧!”
梓淳只是垂着眸子静静听着,毫无反应,曹婆子见状却是顾不得其他,口不择言骂道:“呸!不过是个死了娘,爹又不疼的贱丫头,还真当自己是个千金大小姐了,说白了,连我那闺女都不如,你今日这般狠心绝情对我们,早晚会遭到报应的!”
丹枫喝道:“还不将她的嘴给堵了!快点拖出去!”
浅茗掏出自己的帕子又拽了瑾兮的使劲儿揉了一把塞进曹婆子的嘴里,“报应也只会报应你这种攀高踩低的刁婆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