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梓淳窝在床上开始无聊,古人的娱乐活动很少,一般晚上八点熄灯,十点门禁,这对于土生土长于夜生活丰富多彩的21世纪的梓淳来说实在有些难熬。
案几上八宝绞金丝青鸾桐油灯正烧的旺,照的屋子里透亮。梓淳躺在床上,靠着珍珠白木芙蓉花柔绢迎枕,目光幽幽望着床顶火珠纹交错的沉香木板,哎!虽说这里没电视、没电脑、没电灯,什么都没有,可好歹自己还活着,想来这辈子是没有机会回去了。
今夜是丹枫值夜,齐妈妈已经早早回了自己的房间,见姑娘屋子里仍然有动静便轻声道:“已经一更天了,姑娘打明儿个起要跟大姑娘和二姑娘一起念书,还是早些睡吧。”
梓淳点点头,揉了揉眼睛便睡下,很快呼吸就平稳了,丹枫给梓淳掖了掖被角,放下纱帐灭了油灯这才回到外间的软榻上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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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梓淳比平日早起了两刻钟,健身是眼下的紧要任务,一套简单的瑜伽动作做下来刚好到了起床时间。
“姑娘醒了?”纱帐被挽起,看到丹枫已经端上了漱口的清茶和牙粉,梓淳点点头,坐起来,用牙刷子细细的刷了牙,又含了一口清茶,才到粉彩盆里用清水擦了脸,喝了一盏温蜂蜜水才妥当。
今天梓淳穿的是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依旧梳的双丫髻,仅簪了莫老太太昨日给的流苏小发钗,胸前挂着金项圈,纹理精致的玉锁闪着温润的华光。
两人进了屋子,才发现莫老太太刚起身,湛露和郑妈妈两个伺候着给莫老太条洗漱,梓淳便老老实实在一旁等着。
瞧着莫老太太起身坐到罗汉床上,梓淳欢快的扑到莫老太太的怀里,一口一个祖母别提多么亲热了。
莫老太太伸出胳膊搂过梓淳,一手点了点她小巧的鼻子:“哎呦,祖母这刚换好的衣裳,都被你这小丫头弄乱了,你郑妈妈可白白忙了一早上。”
梓淳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这时魏紫进屋,道:“老太太,早餐已经妥了,您看是现在用膳还是……”
“现在就用吧,一会儿四丫头还要跟大丫头、二丫头一起去听傅先生的课,头一回见先生,可不能迟到失了礼数。”说着便扶了湛露的手起身,牵着梓淳出了东梢间。
偏厅里已摆好了早饭,丰盛的一大桌子,红沉沉的黄金枣泥酥,紫酽酽的紫薯山药糕,一盘热气腾腾的糯米卷香气四溢,酥脆金黄的炸酥油果子,捂在蒸笼里的水晶小笼包,居然还有一碗撒了香菜末子的荞麦皮馄饨,面前放的是甜糯喷香的红枣粳米粥,旁边搁着十几碟各色小酱菜。
莫府是传了几代的书香世家,吃饭的规矩也挺讲究,净手、漱口、饮茶、动筷,丫鬟们布菜,想吃什么吩咐就是了。
梓淳前世是个特别爱好美食的人,也常常做些美味吃食犒劳自己或是祖父祖母,在她看来世间上最享受的人生两大乐事便是享用美食和睡觉,曾经一度被祖父指着鼻子骂没出息。梓淳很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美食当前,梓淳也顾不得其他,敞开了肚皮大吃特吃,好在虽然吃得不少动作却不粗俗,莫老太太见小丫头吃得实在是香甜,顿时胃口大开,竟是比平日多吃了小半碗饭,总觉得今天的早饭做得特别香。
用过早饭,林氏带着梓嫣和梓绮两个来给莫老太太请安,莫老太太与几个孙女嘱咐了几句,便打发她们去上课。
教授莫府几位姑娘的是一位女先生,姓傅名婧娴,出身于金陵望族傅家。
傅家以军功跻身于世家大族行列,却又并非传统的只懂功夫肚子里却没有几滴墨水的军人,以军功立身的同时又以诗书礼教传家,且家教甚严,堪称名门望族的典范。傅家男子自小习武读书,性情刚直不阿,傅家女子亦是自小熟读《女戒》、《女则》、《列女传》。
傅婧娴出身于傅家嫡支一脉,上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姐姐傅静姝正是当今靖王妃的大儿媳——礼亲王妃,大哥傅文远为柱国将军,常年镇守边疆,二哥傅文征留京任兵部侍郎,其他旁支男子均在朝为官,傅家可谓是一门繁荣鼎盛。
傅婧娴乃傅家最小的嫡出姑娘,自幼聪明伶俐,是在锦绣堆里被如珠如宝捧着长大的,其才华性情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因此被太后相中,指给当时汝阳伯家的大公子,可怎奈红颜命途多舛,汝阳伯家的大公子因病去世,傅婧娴却成了望门寡,然她却自愿为汝阳伯大公子一生守节,傅家夫人心疼女儿,怕她被京中的流言蜚语中伤,便将她送到山东,拜托远在山东的亲戚照看,傅婧娴这一住便是将近十年。
傅婧娴的才名和贤名不仅名扬金陵,在山东亦是如此,不知有多少官宦富贵人家想要请她去府上教授自家姑娘,却被她一一拒绝。而她之所以同意到莫府做女先生却是因莫老太太的缘故,莫老太太年轻时与傅婧娴的母亲乃是最要好的闺蜜,也因自傅婧娴来到山东后莫老太太曾多次帮助。
梓淳三姐妹出了福安堂,沿着抄手游廊转过一个小花园便来到一个小院前。
莫府姑娘学习的地方设在西边的一个名为“启赋斋”的小院,一进院子便见小小的一池荷花,四月里只露出星星点点墨绿色的荷叶,倒是几尾锦鲤在池塘里嬉戏的格外开心。在墙角还有一丛翠绿的凤尾竹,黝黑的土地上偶尔冒出几个尖尖的芦笋,看着格外俏皮喜人,竹丛下置一张石桌,并四个石凳,课余之时倒可以在这里品茶聊天,好不快哉。
启赋斋是幢三间的正屋,原是莫谨廉在内院的书房,谢静娴到府中做女先生后,莫老太太让人开了一个角门,又亲自提了一个“贞静柔顺”的匾额,把它赏给了府中姑娘做读书之用。
启赋斋中堂挂着张孔夫子的画像,右联写着“近知近仁近勇”,左联写着“希贤希圣希天”。画像下一张鼓牙西番花纹的黑漆四方桌,放着笔墨纸砚和两垒书。方桌左右各放一张黑漆云石心太师椅,椅下放着蹋脚,这是傅先生讲课的地方。
西次间是靠墙摆着书架,满满都是书。
堂屋中间放着四张黑漆书案,其中两张案上放着文房四宝,案后一张太师椅,放着大红色妆花缎坐垫,这里是梓绮和梓嫣听课的地方。
梓绮和梓嫣找到自己的作为便坐下,梓淳瞧了瞧四张桌子摆放的位置,梓绮的座位设在南墙窗户之下,窗外植了一丛凤尾竹,无论是环境还是景物都是极好的;梓嫣的座位却是设在北墙窗户之下,窗外种了一棵紫薇花树,倒也是一个光线很好的地方;剩下的两个座位便设在她们俩的座位后面,一个紧靠着房门,另一个设在梓嫣座位后面,亦是临近窗户,可惜的是外面一片光秃秃的,没有一丁点风景可看。
梓淳左右看了看,便选了梓嫣后面的座位,丹枫随梓淳走到座位前,将一套文房四宝从书袋中拿出来一一摆放好:汉白玉灵芝纹树笔筒、汉白玉葵瓣水呈、汉白玉浮雕荷叶笔洗、汉白玉麒麟头镇纸、汉白玉几式墨床、汉白玉缠枝莲笔枕、汉白玉边刻山水平板端砚,并四只粗细不一的羊毫湖颖。
这一套价值不菲的白玉文房四宝却是昨天晚上莫老太太命郑妈妈送去的,当时梓淳瞧见了便爱不释手。
梓绮多瞧了几眼,眼光不自然的闪了闪,这套文房四宝是一套前朝古物,乃祖母的陪嫁之一,听母亲说当时祖父颇为喜爱它,祖母却舍不得将它送给祖父,不想如今竟是赏给了四妹妹,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舒服的。
梓嫣的反应就直接多了,熊熊忌火直接从双眼里喷向身后的梓淳,双手将帕子绞了又绞,那表情似是恨不得将梓淳生吃活剥了。
梓淳其实很无辜,枪打出头鸟果然是至理名言,但让她将这套文房四宝还回去是不可能的,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顶着大姐姐的眼刀傻笑。
正待梓嫣发作,女先生傅婧娴走进了课堂。
傅婧娴是个典型的气质美女,五官生的不是很美却很耐看,乌发简单挽成一个堕马髻,只簪了一直羊脂白玉梅花簪,穿着也很素淡,上身一件素白褙子,下身一条同色棉棱裙,给人一种很强烈的书卷气质。
傅婧娴只是多看了几眼梓淳,便开始授课,先是问了梓淳学习程度,接着检查了梓绮和梓嫣写的两张大字,又让三姐妹各默了一篇《千字文》里的短篇,讲解了一些错处之后便开始授课。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清则身洁,贞则身荣……喜莫大笑,怒莫高声……男非眷属,莫与通名……立身端正,方可为人。”
“这篇文章的意思是:作为女子首先要学会做人,要懂得做人之道……只有身行端正的女子才能立身为人。”
一篇《女论语》:立身讲解完,傅婧娴见今天的三位姑娘都不在状态,又见上午授课时间已差不多到了,便布置了作业就结束教学。
丫头们忙进来伺候自家姑娘离开启赋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