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盯着我,让人有些胆寒。我微微睁开眼睛,一个黑色的人影,正蹲跪在床边。眼睛发出火红色的光。
我倒吸一口凉气,故作镇定地问道“谁?!”
他(它)没有回话,突然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我本能地扯住他的手掌,用尽全力,指甲已经全部嵌入到他的肉里。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疼痛,丝毫没有迟疑,一心想要掐断我的脖子,置我于死地。
我想要大喊救命,然而我的喉咙却发不出任何声响。我拼命敲打床柜,期望吴仆可以醒来救我。然而,任凭我将手背打烂,也没有人过来救我。
当我绝望地挣扎着,等候死亡时,在慌乱中,却打开了壁灯。
我的双眼,由于窒息,已经翻出白眼珠,眼前一片模糊。我努力想要定格焦距,将黑眼珠子翻出眼睑。
透过光线,无数个黑色的点慢慢聚和、拼接,在他(它)的脸上,形成了许多黑色的线条,或弯曲,或垂直,似乎类似于某种纹身,就像是大祭司脸上的法文图案。
那人(暂且说是人吧)一见到光亮,猛然发出一声沙哑沉闷的吼叫。这样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地狱,令人汗毛耸立。
然后,我感到脖子上的那双手有些松动,随着一声突兀的摔门声,空气霎时涌入我的口中,滑入肺部,又从喉咙吐出。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呼吸,这样的感觉就像是重生。我的眼睛也因此恢复视觉。身子忽然一颤。只见吴仆正睁着眼睛,侧躺在地板上,露出半边身子,手托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我。
“你没事吧?我还头一次见人在梦中掐自己的脖子。”他的声音有些懒散,却带有些许闪烁,就像是某个说谎者那样,不自觉的心虚。
梦?这是梦?!不!这绝不是做梦!我的感官如此真实!但是,吴仆又有什么理由骗我?
吴仆见我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有些尴尬地翻转身子,仰卧着躺在棉被上,然后将一只手摊放到眼前,有些无聊地仔细打量着,“如果没有什么事,就关灯睡觉吧。我明天还得早起。”
在他的虎口处,隐约有一排指甲印,像是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
房间的门半掩着,屋外的风微微将其吹开。风扫过我的脸颊,寒意瞬间贯透全身,不禁打了个喷嚏。
我钻进被窝,越想越不对。如果那是梦,那么,原本紧闭的房门,有是谁打开的?
“吴仆?吴仆?”他背对着我,身子上下均匀地呼吸,对于我的喊叫不予理睬。但是,很明显,他是在装睡。
“你确定刚刚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他还是没有回答,我又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房间的门是谁打开的?我敢保证,刚才有什么东西从这里离开,而且是个十分恐怖厉害的家伙!你~”
没等我说完,吴仆突然蹿起身子,径直走过去,将门轻轻关上,头也不回的说道:“我之前外出,上厕所,忘记把门关上。”
他又走到我的床前,眼睛没有看我,仿佛只要和我对上眼睛,就会露出什么马脚。他干净利索地将灯关闭。
黑暗中传来一声:“睡吧。”
在灯光完全熄灭之前,我清楚地看到,床柜上的那本破旧笔记本已然不见了踪影。
我躺在床上,辗转发侧,不能入眠。我实在找不到任何线索,在这个星球,有谁会想要夺取我的性命。睡在地上的这个少年和那本破旧笔记本,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但又一时说不上究竟哪里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渐亮。
挂钟显示6点10分。窗外传来鸟群的轰鸣声。
我随手拉开百叶窗,成百上千只麻雀,突然从一片广阔荒芜的原野里一哄而起,铺张着双翅,飞翔于天际。这样的场景,在埃美亚的天空,从未出现过。纵横交错的空中轨道,迫使鸟儿们隐居森林。它们对于自由翱翔的渴望,就如同我们想要重回埃美亚。
地板上,棉被早已被折叠整齐。一阵急促的下楼声过后,粘在天花板上的灰尘四处散落,通过鼻孔钻入我的气管,迫使我疯狂地咳嗽。
我本能得用手捂住口鼻,从门孔里窥探外面的情况:
大厅的凳子被整齐地倒架在桌上,吧台里,中年妇女,顶着烈焰红唇,用戴满戒指的手夹着烟斗,不急不慢地将吸入肺部的烟雾吐出,眼睛紧紧盯着挂在大厅中央的液晶显示屏,一边又在叱骂着正赶往浣溪池清洗碗筷的吴仆,手指不时地对吴仆指指点点。中年妇女,应该就是这里的女主人吧。不然还有谁有资格,翘着二郎腿,无端责骂一个正在认真工作的人?
吴仆低着头,微黄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地遮住了眼睛。他双膝跪在地上,顾不及带上塑料手套,直接着手工作。对于生活,这个星球上的大多数人,都深陷其中,无法自拔。不是被人骂,就是正在骂着别人。而唯一使生活稍微轻松的方法,就是闭上嘴巴。对于别人的评价,无论好坏,一概给予微笑,然后无视。
乘着吴仆现在正分身乏术,我赶忙走到床边,掰开床柜的门。将里面的书,一本一本仔细查找。希望可以找到那本破旧的笔记本。
《时间简史》,不是;《科幻世界》,不是;《人体密码》,不是......《九号梦》,不是......
突然,从门外传来玻璃碗砸在地上的声响。我赶紧停下,竖起耳朵。女主人正在简单暴躁地叫骂,至于内容,由于太过低俗,暂且见谅不做刊登,大家自行脑补。此时的吴仆,该是有口也说不清,只得任凭其责罚。
我抓紧时间,继续翻找:《食草家族》,不是......《太空旅行》,不是......
没等我翻找一半,屋外便传来一串缓慢地脚步声,我僵直着身子,仔细探听。门的把手缓缓扭动起来,我的动作如同条件反射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书堆放到床柜里。“吧嗒”门锁里传来芯片解锁的声音,门缓缓露出缝隙。我赶忙用尽全力,猛地一推,在床柜门合上的瞬间,我一跃而起,跳到床上,坐在床沿上,双手胡乱将头发搓乱。
当吴仆穿着一身藏青色围裙,从门外走进来,我佯装着打哈欠,给他一种我刚刚起床的错觉。
他看到我,没有做声。低着头,蓬乱的刘海下面,眼睛泛着寒光,这是一种几近对生活失去信心的眼神。他随手将门关上,径直走向床脚的衣柜。在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衣服从腰部以下,被污水浸湿。腹部、裤腿上,还粘有米粒和油渍。
“你还好吗?”我看着他的背影,单薄而又落寞,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像是五年前,我看到埃美亚在被烈火焚烧时的痛苦与绝望。
“嗯。”
声音十分微弱,要不是他的头部轻轻颤动了一下,我差点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站在衣柜前,将门打开。也没有挑选衣服,就将上衣脱下,露出棱廓分明、高高凸起的脊骨。仿佛生活已经将他的血肉榨干,空留得一身皮囊在硬撑着。
“等会,我要去趟城里。”他随手拿了件白色衬衫换上,“这是你昨天穿在身上的航空服。”
“嘭”的一声,吴仆将它扔到我的面前。
“今后,我可能不会再回这里了。你也该去哪去哪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