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渊在树上等了很久,久到天都快要亮,他的眼睛还是如苍鹰般锐利,有时候他就是最好的猎手。因为,在江湖中,你不能当猎人,就一定会成为猎物。
而那一行黑衣人此时才慢慢出现在路上,沈渊从树上出现在路上了。
为首一人惊道:“什么人?”
沈渊道:“等你们的人”
那人冷笑一声,道:“沈渊,你何必呢?”
沈渊道:“通常冒充我的人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不过你不同”
那人道:“为什么?”
沈渊道:“因为你的下场会比死更惨”
那人还是冷笑,但他笑得很难看,当他以沈渊身份进入荆府时,早已经想到会有今天,但是他和身边的人一想到连死都不能,不由得一阵心寒。
沈渊左手把剑横在胸前,右手慢慢地把剑抽了出来。
到目前为止,没人见过他出剑,那是因为没有人值得他出剑。可以毫发无损走出荆府的人,亦是高手无疑。
他们没有逃,他们都知道没有人快得过沈渊,背水一战,才是他们的机会。
黑衣人迅速围成一个八角形,将沈渊困在当中。
沈渊一阵诧异:“飞花剑阵”
那冒充沈渊的黑衣人道:“算你有见识”
沈渊笑道:“那么阁下想必就是飞花教教主焦络”
那人淡淡道:“五年了,想不到还有人记得我”
沈渊道:“每个人的名字都会有被人记住的一天,不同的是过了今天你的名字可能就要刻在墓碑上”
焦络道:“好大的口气”
沈渊的确是好大的口气,很多时候夸下海口的人都有一定的分量才敢夸出口的。
飞花剑阵,是飞花教立足于江湖的绝技,剑阵中的人纵然武功比沈渊弱一百倍,但在剑阵中,八人足可以抵御一个沈渊。飞花剑阵,五年前就足以骇人听闻,沈渊的眼神出现了一种莫名奇妙的兴奋。
高手遇到对手时,越强的对手,总是越兴奋的。
同一瞬间,焦络八人,八把剑同时舞动,剑影重重,变化莫测,每一剑均藏着最毒最辣的招数,尽数往沈渊身上每一个角落招呼。阵中剑刃激荡的瞬间,剑光飞舞,似一朵朵飞舞的火花,很是绚丽,故名飞花。
沈渊,站在剑阵当中,一招梅开八度,他的剑招,快的无以伦比,同时隔开把把利剑。拆到一百多招时,沈渊的剑使得越来越慢,但是焦络八人的剑法却越来越快。
飞花剑阵的威力并不是这个剑阵能带给敌人多大的杀伤力,而在于它能够困住敌人多久,只要是人,终会有累的一刻。
沈渊连续使出几十剑,一一挡住八人,突然他飞身而起,但是他没有成功,因为他起,剑阵起,他落,剑阵落。无论他在哪个方位,剑阵总能将他围在当中。
突然,沈渊的左肩头中了一剑,鲜血淋漓,焦络等人大喜,攻得更急。然后,一个人大叫,已被沈渊的剑砍掉一只手。顿时,剑阵大乱,沈渊即刻使出龙吟剑法中的“白日依山”,重创其中五人,沈渊随即迅速封住另外三人的主穴。
沈渊仍站在剑阵当中,天已经微微亮了。不同的是,只有他一个人是站着的。
沈渊迅速地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他知道的止血方法不下十种,他受过的伤不下数十处,他从来用不着为伤口费心。
焦络被封住穴道,全身动弹不得,只是眼中似乎要喷出火似的,他冷冷道:“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沈渊道:“是不是想问我是怎样破开飞花剑阵的?”
焦络沉默,沉默是因为他耻于问这个问题,但是他又不得不问。当一个人耻于做一件事,但又不得不做的时候,那种滋味简直是必死还难受,所以焦络的下场似乎真的比死更惨了。
沈渊也沉默,慢慢拿着一块锦缎,小心翼翼地擦着他的血迹斑驳剑,他十分厌恶血腥的味道。
焦络狠狠瞪了沈渊一眼,嘴里重重蹦出一个字“嗯”
沈渊微微一笑,还是在慢慢擦着剑身,道:“因为,飞花剑阵有一个缺点”
焦络道:“哦?”
沈渊道:“那是因为,八角飞花,必须要八人一样的身材,一样的默契,一样的修为,这套剑法要自小寻到八个相似的小孩练上十年以上才可得成”
焦络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何须你说”
沈渊也不恼,道:“但是,要八个人完全一模一样,是不可能的,即使是八个同胞兄弟也有不同,所以我挑了一个你们当中内力最弱的人下手”说完他看着那个被他断了一手的人。
那人,碰着沈渊的目光不由得一颤。
焦络道:“那你肩上的伤……”
沈渊道:“不让你们把注意力转到我的伤口上,又怎么能找出你们的破绽呢”
焦络心中升起一阵寒意,自伤其体,绝不是一般那人做得出来。
沈渊看着焦络,沉沉道:“你问完了,轮到我了”
焦络冷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是你怎么肯定我会说呢”
沈渊道:“我有几十种方法能让你说,但是我希望你不要逼我使出来的好”
焦络道:“我们飞花教……”
焦络没能说完那句话,永远都没有机会说了,因为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沈渊手中多了十多颗毒蒺藜,他曾经见过的毒蒺藜。
八人已中毒蒺藜而亡。
沈渊环顾四周,道:“出来吧”
从不远处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来。
一身锦衣,相貌堂堂,略蓄髯须,正是荆阳侯荆远。
荆远奇怪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沈渊道:“刚才”
荆远道:“一开始你没有发现吗?”
沈渊摇摇头,道:“发暗器的人武功一定不低,但是他并没有趁我受伤而杀我,也没有救出焦络等人,是因为一定有一个比他更强的对手在此,整个洛阳,除了你,我想不出其他人”
沈渊道:“你可看清楚了,出手的是什么人?”
荆远摇着头道:“太快了,看不清楚”
沈渊疑惑道:“连你也无法看清?”
荆远道:“嗯,他的武功深不可测”
沈渊回去了,走到一半,他忽然回头道:“如果刚刚我性命堪忧,你会不会出手?”
荆远道:“会,不惜一切”
沈渊道:“为什么?”
荆远拍着他的肩膀,道:“不为什么,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无所谓原因”
他不敢说出理由,至少这个时候太早了,因为十八年前,他欠他父亲一条命,整个黄山派都欠了他父亲的。如果当年,他可以阻止沈离的话,现在拍着沈渊肩膀的就是他父亲了。
沈渊点点头,回去了,他相信荆阳侯的话,正如荆远当初相信了他就是沈渊一样,他默默地想,如果有爹在,应该也很像荆阳侯这样吧。
沈渊一大早就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敲得很轻,但是一直在敲。睡眼惺忪的他,开门就看见了华之蒿。
华之蒿笑盈盈的道:“沈庄主,快随我来”
他有时候觉得这个小丫鬟很单纯,单纯到天还没亮就去敲一个陌生男人的房门,单纯到不用考虑任何流言蜚语。
但过了一会,他不这样觉得了,还没睡醒的他几乎是被华之蒿死命拖着走的,完全忘记了几天前他肩上伤。
华之蒿拖着他走过一片丛林,露珠未干,惹丝绵,他们的衣裳已经潮湿了。
然后,沈渊惊呆了。
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幅何等壮丽的景象,一大片漫山遍野的紫蓝色花海,和各色无数的花蝶,那种颜色在中原不多见。一清早,沈渊被那片花海唤醒了,因为太美了,美不胜收。
华之蒿用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紫蓝色的花,仿佛她就是它们的花神。
沈渊静静看过后,用很奇怪的眼神看着华之蒿道:“一大早找我来不只是为了赏花的吧?”沈渊很难相信一个姑娘家一大早找个男人出来,就是为了赏花,任何人都不会相信。
华之蒿道:“当然不是啦”
沈渊问道:“那是为了何事?”
华之蒿看着沈渊悄悄笑道:“这是我家小姐最喜欢的花,雾中蓝,如果说这些都是你为她准备的,她会不会很高兴,同时接受你的情意呢?”
沈渊渐渐有一点失望的感觉,淡淡道:“我不知道,但这些花的的确确不是我种的,我不需要这样做”
沈渊兀自要回去,他转身就走。
华之蒿轻轻道:“沈渊,你站住”
沈渊就真的站在那里不动。
华之蒿叹了口气,道:“这些花必须是你种的,因为,第一,这关系到沈荆两家的生死存亡,更甚至关系到整个江湖,第二,这关系到小姐的身子,她这几天一直是以泪洗脸,第三,这关系到我当初的诺言,我许诺为你夺回荆若霜的芳心,结草衔环固非我所欲,还有,我不允许你们两人浪费我的一番心血”
华之蒿又警告道:“明天清早,你一定要出现在这里”
沈渊道:“如果我不出现呢”
华之蒿笑着道:“我不知道,你说呢,我倒无所谓,只是小姐她……”
有时候,话全说出来不一定比说一半有用。
沈渊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感激,他从来没有被一个女子威胁过。
第二天一大早,沈渊还是乖乖的来到那片雾中蓝上。
他看到了消瘦的她,她站在花海中,她的眼睛红红的,但这些都没有丝毫减低她的花一般的容貌。她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沈渊,以一种幽怨的眼神,看过这种眼神的人心都会碎掉。
沈渊良久不说话,然后一把荆若霜拥入怀中,荆若霜措手不及,也没有反抗。她的眼睛瞪得很大,表情由惊恐慢慢变成了幸福。
荆若霜的头靠在沈渊胸前,泪水慢慢涌了出来,那是刻骨的相思,那是无情的嘲弄。她池塘边的一翻话,否定了他们的所有,到头来却更坚定了对他的感情。
荆若霜轻轻道:“谢谢”
这两字太重,只是被荆若霜轻轻说了出来。
沈渊沉默不语,如果一个这样女子投入你的怀抱,你能说什么呢,最好就是不说话。
荆若霜知道,雾中蓝在洛阳的价值——无价之宝。这些花有多娇贵,她也知道,每天要采集不见阳光的露水混与一种特殊的蓝草浇灌,种下这么一大片,没有几年的时间是完成不了的,所以没有一个女子再会怀疑为她这样付出的男子。
但她不知道,为了成全他们的爱情,华之蒿做过什么。
荆若霜心里应该比蜜更甜,终究每一个男人都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但是沈渊应该是第一个让她伤过心的男人。
风总是惹事的,微风轻轻吹过,然后就有无数蓝色的花瓣围着他们两人打转,可蓝色的花絮纵然让人陶醉,大概也抵不上情人的一吻更温柔。
华之蒿,站在远处的树下,默默看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嘴角也稍微咧了开来,露出黄色的牙齿。只是黄昏的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