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襟曲紧紧的盯着床榻之上呼吸均匀的陆雪琪,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仿佛他仅仅只是一个雕塑。陆雪琪很美,很恬静的睡着,她在梦中一定很快乐,她的眼睛、鼻子都在笑,都在流淌着幸福。
日渐西斜,天空还很明亮。陆雪琪悠悠的醒来,从那个没有江湖,没有恩怨,只有心爱的人守护着自己的梦里醒来。一睁开眼,便看见了他的眼睛,那充满血丝的眼睛。而他也看着她那美丽的眼睛,没了冰雪的眼睛,像是从水里捞出的,水灵灵的。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对方。
他们说了很多话,用眼睛说的,深深的映在了对方的心上。
经过几日的细细调养,她的脸色红润了许多,体力也渐渐恢复了,身体硬朗了许多。陆雪琪笑着,幸福的说道:“我想起来走走。”
目襟曲拉着她的手,柔声道:“现在刚刚好点,还是多躺会儿吧。”
陆雪琪道:“我还没有那么衰弱,你看,不是好好的吗?”
目襟曲点了点头,轻轻的扶着她下了床,慢悠悠的来到院子里。看着篱笆外的山间秋景,却多了几分颜色,也许是春天到了,来到了他们的心里。
目襟曲怜惜的看着陆雪琪,又充满了愧疚,丝丝惆怅悄悄爬上了脸。她望着他,嘻嘻道:“不要为我难过,现在不是很好吗。”
目襟曲道:“可是,都怪我,如果不是忘忧草洒掉了,你也不会功力全失。”
陆雪琪笑了笑,宽怀道:“没关系,没有武功,我们不是一样欢喜。”
目襟曲道:“天下间还有什么可以恢复你功力的药物吗?”
陆雪琪淡淡道:“没有了。做个平凡的人,向婆婆她们一般,不是挺好吗?”
目襟曲把她抱得更紧了。
这时,几个衙役来到了屋舍,见目襟曲和陆雪琪二人,便上前问道:“你们可曾见过这三个人。”一张画像已然展开,上面描绘了那日前来讨税的三个衙役。
目襟曲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有!”说完又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
陆雪琪也望着他,悠悠道:“看了这么多天,也没看够吗?”说完,脸红红的,不知是女孩子害羞,还是想起了那个难忘的夜晚。
目襟曲道:“看不够,一生一世也看不够。”
一个衙役恼怒了,拔出刀来,愤然道:“刁民,我大哥前日说了来这里收税,这里方圆十里,就你们一户人家。还敢撒谎,行不行差爷一刀砍死你们。”
目襟曲道:“没有看见便是没有看见,你们这帮狗东西,只知道欺负老百姓。”
拔刀那衙役怒火燃烧,便要向他们砍去。这时,旁边一个衙役拦住了他,还笑脸迎风的对目襟曲笑道:“两位,对不住了!我兄弟至亲失踪,一时失态,还望二位海涵。”
目襟曲神色缓了缓,道:“好了,诸位请回吧。”
几位衙役告谢言退,离开了草屋。只见刚才那拔刀的衙役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让老子宰了他们,看他们还拽不拽!”
另一衙役坏笑道:“兄弟,不急。看样子哪两个是练家子,硬来咱们讨不了便宜。更何况那妞好白好嫩,不知道在床上咋样。爽!爽!”说完,又看了看这兄弟,见他神色缓和了许多,才接着说道:“兄弟,别急。等晚间十分,咱们给他点根迷魂香,到时候,哈哈哈!为兄不必多说了是吧?”
那衙役脸色果然亮堂了许多,嘴角也在笑,看来情趣不小。
众衙役离开了草屋,陆雪琪满脸忧色的望着目襟曲,道:“怎么办,他们还是找来了。”
目襟曲面色宁静,不急不慢的说道:“我们得赶快走,越早越好!”
陆雪琪道:“那好,我们明天一早离开。”
目襟曲淡淡道:“恐怕明天就走不了了,我们马上就走,免得夜长梦多。”
陆雪琪点了点头,虽然前途未卜,可跟着他,天涯海角也不怕了。
他二人匆匆来到房里,见老两口都在家里,上前,道:“婆婆,我们特来向你们辞行,望您二老不要生气。”
老妇人慌道:“怎么就要走了,是嫌弃婆婆家穷,还是嫌弃婆婆这个老瞎子?”
目襟曲急道:“婆婆说哪里话?只是刚才来了几个衙役,来调查那三个无耻恶棍的下落。差点动了武,我是担心他们会耍花样,这才来向婆婆辞行。”
老妇人道:“原来如此,我也不留你们了,只是你们出门在外,小心些!”
目襟曲从怀里摸出五两银子,递给老妇人,道:“婆婆,这些日子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晚辈无以为报,这几两银子还望您二老收下。”
老头慌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五两银子足可以够我两十年的生活了。”
陆雪琪拉着老妇人的手,道:“婆婆对我们的好,便是十车金子也换不了。我们只是略尽孝心罢了,还请您老不要推辞。”
老妇人心下感慨万千,道:“出门小心,如果有时间,回来看看婆婆。”
目襟曲道:“婆婆,我担心这些衙役会对你们不利,要不我们一起走?”
老妇人笑了笑,道:“孩子,婆婆老了,眼睛也看不见了,这里是我的家,这里充满了点点回忆,我们是走不了的。”她看了看老伴,又道:“放心去吧!他们不会拿我们怎么样的。”
目襟曲带着陆雪琪离开了,虽然心中满是担心,倒也如婆婆所说,这些衙役不会那他们怎么样。
在目襟曲他们离开的那个傍晚,老两口早早吃完了晚饭,穿上了四十多年前拜堂成亲时穿的衣装,静静的坐在屋里,那般从容。不久,熊熊的火焰焚烧这个草屋,老两口带着这里的点点记忆离开了,那么安详,一如成亲那晚平静。
目襟曲带着陆雪琪离开草屋之后,担心在官道上会有敌人埋伏,故而沿着崎岖的山道向东走去。天色渐渐暗淡,山道上荒芜人家,目襟曲心中暗暗焦急,担心她的身子吃不消。上苍似乎不喜欢有情人成双成对,刮着呼呼的北风,还夹杂着冰冷的丝丝细雨,让人感觉异常寒冷。目襟曲看着她那若不禁风的身影在寒风中颤抖着,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呼吸凝重。他柔声问道:“你冷吗?”
陆雪琪依然那般笑着,似乎把这些年没有笑过的时光补回来,连水汪汪的俊秀眼睛都在笑,幸福的笑着。只见她轻声答道:“我不冷。”
目襟曲深情的看着她,摸了摸她的额头,才感觉到如此的滚烫,心中暗急。抬头看了看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残破的宅子。心中一阵欢喜,抱着陆雪琪飞快的向它奔去。
进屋后才发现,这处宅子年久失修,许多处已经坍塌。不过在拐角处,还有一丈见方的地方挺干燥。目襟曲轻轻的将她放下,温柔道:“等我一会儿,我去找些茅草来御寒。”
陆雪琪安静的点了点头,那般顺从。他脱下了长衫,给她披上,径直朝屋外走去。寒风清冷,冰凉刺骨,天色已然黑下,陆雪琪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脸色更加苍白,时不时咳嗽着。而目襟曲迟迟没有回来,她挣扎着站起来,朝门外走去。门外寒风更甚,夹杂着丝丝细雨,冷冷的扎在脸上,霎间变得通红。眺望着,却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多时,那个熟悉的白衣男子悄然归来,左手抱着一捆干草,右手提着一只肥大的山鸡,可全身湿漉漉的,顺着干草往下滴着水。目襟曲微笑着,在落魄之中也那样迷人,轻柔道:“你怎么出来了。外面冷,快进去吧。”
目襟曲将干草铺开,轻轻的扶着她躺了下来,并在院子里找了些枯木烂梁生出火来。火光在陆雪琪的脸膛上跳动着,她静静的看着这个奇男子,见他在一旁用大刀削着一块石头,那样认真,眼睛也没有眨几下。看着草堆上的那只干干净净的山鸡,她没有问他是如何捉到的,但她知道,一定很苦。她流着眼泪,凝望着这个湿漉漉的男子。谁知道她是心欢喜还是难过呢?或许本来两者都有。没一会儿,眼皮变得沉重,慢慢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陆雪琪睁开了眼睛,眼神明亮了许多,脸色也好了许多。看着目襟曲坐在身旁凝望着自己,她知道,他今晚又无眠了。
目襟曲笑着对她说道:“你醒了,来,看我给你弄好吃的了。”说完,轻悠悠的扶起了她,靠在了墙上。这次墙不在冰冷了,上面贴着干草,暖暖的。
目襟曲取了一根麦秆,截了两端,递给了她。然后,双手捧着一个黑黝黝的石头,像是一个瓦罐的形状,只是粗糙了许多,里面装着许多温热的汤和大块的山鸡肉。陆雪琪恬静的吸着这锅鸡汤,脸颊划过一滴滴泪水,滴在了“锅”里,滴答滴答作响。
这是一锅平凡的鸡汤,没有任何佐料,也没有盐巴。但它是世上最鲜美鸡汤,因为里面装满了爱。或许每个人都曾经有过这样一锅汤,可时间久了,不再那么鲜了,或许仅仅是因为变成了一种习惯,便让幸福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