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爸妈又聊了一会儿,爸着重问了一下我和安念的关系。因为我自己也说不清,只能一口咬定是普通朋友,只是送我回来而已。
两年才回来一次,不可能第转天就走。
第二天我要和爸、哥嫂一起去田里干活,哥知道我身体不比从前,没让我去。
早饭后帮妈收拾完,见安念一人在院里坐着看着远处出神,忽然起意说:“呆得无聊吗,带你到山里走走?”
安念朝我轻笑,说:“好啊,我家乡那边没山,出去旅游的山也和这里不一样。”
从到了妈家之后,他变得很沉静、很稳重,完全换上另一种性格,我喜欢他的这种感觉。
我拎上妈找给我的菜蓝子,和安念一起驱车奔向我从前经常去的一座山。
我从小在山里长大,放牛、采野菜、栽树……甚至还做过许多恶事:残害过小鸟儿、小刺猬;偷过人家的没长成的玉米、土豆儿烤来吃;想方设法折断放牛同伴的鞭杆儿;手拿毛毛虫漫山遍野地追着吓过人……
想想那时候的自己,真是村里数得上的淘丫头。
可是后来结婚了,嫁给郑浩平后为了讨他高兴,不知不觉地收敛各种毛病,隐藏所有的个性来迎合他,谁想到后来……
我歪头看着外面想着往事,安念把车开到我指定的山边,问我停在哪儿,我随手指了一处。
安念拎着荆条菜筐陪我走进山里。
十多年没进山,山里的树高得我不敢想,这生长速度似乎比扬扬快上许多倍。
我看着安信手里的筐说:“我妈用东西真节省,这筐还是我十多年前编的。”
安念意外地往手里的筐上看了一眼,说:“怎么你还会做这个?”
我炫耀地说:“是啊,没想到吧,我从前相当心灵手巧,似乎这世上就没什么事能难倒我……”
说话时我的眼睛扫向地面,留意着有没有什么熟悉的野菜,回忆着从前说:“那时候什么都想试着做,学编筐时手指被扎多少刺都不觉得疼;采野菜走出几十里,经常走得两脚血泡,回家歇一会儿后还要去苏佳红家玩儿……”
我越说他越沉默,我奇怪地转头看向他,他勉强朝我一笑,说:“直羡慕你,能有个幸福的过去可以回忆……”
我知道又引他想起不该想的事,悄悄改了话题。
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走着,摘了各种各样野菜放在筐里。
还没走上十年前十分之一的路,我不争气的身体就累得不行,只好找个平整处,坐在铺了一层厚厚树叶的地上休息。
安念沉默地翻看筐里稀奇古怪的山菜,我伸开酸痛的双腿捶着。
捶了几下后见身旁的树杆上趴着一只棕红色的毛毛虫,毛很长、长蓬松,正是我当年用来吓人的那种。
我一时兴起,捡了根细枝挑了它一下,小东西胆小得很,掉下树来缩成一团,毛乎乎的,像一个小绒球,我捡起来送到安念眼前:“看,这东西好玩吗?”
我本想给他讲一讲当年吓唬同伴儿的“光荣事迹”,没想到他竟然“啊!”地一声惊叫着跳了起来。
我呆呆地看了他苍白的脸色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
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天不怕、地不怕,打起架来不要命的家伙竟然会怕毛毛虫?我捏着毛毛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也感觉自己的反应太大了点儿,慢慢地凑回我身边,胆颤心惊地指着我手里的东西说:“你、你还是把它扔了吧,我一看到这东西后脖根儿都冒凉气儿。”
我把毛毛虫扔到一边,强忍着笑意问:“你可真奇怪,竟然会怕这东西。”
他说:“我也不知道,一直怕这些软乎乎的虫子,小学时还因为这个和同学打过架。”
我继续笑:“你打架的理由可真是千奇百怪……”
他又不说话,仰身向后躺倒在山坡上。
我不再笑,回头看看他,说:“其实,我倒觉得你没有必要怕它,因为你和它很像。”
他侧头揪了根草棍儿咬在嘴里,含糊地问:“什么意思?”
我说:“你和它们都一样,外表看起来很凶、很讨厌,但心里却是柔软的,无论你把自己伪装得多丑恶,但长得终究还是一颗蝴蝶心。”
他叼着草棍看我,看了很久后说:“虽然现在我应该说我想做你的梁山伯比较应景儿,但我却更想问问——我真的有毛毛虫那么讨厌?”
我翻着眼睛想了想说:“难道你从苏佳红刚见到你时的态度上没感觉出来?”
他用舌头把嘴里的草棍摇了摇,说:“苏佳红?我跟她绝对是八字儿不合!”
我心里嘀咕:还好八字不合……
说话间感觉林子里的光线比刚才暗了一些,抬头往树缝中的天空看了一眼,感觉阴沉沉的。
我心里忽闪了一下,自从那个雨夜后,每到雨天我也会条件反射地担心。
我向安念看了一眼,说:“走吧,该回家了。”
他躺在那里咬着草棍真愣愣地望着天,说:“急什么,再呆一会儿。”
一阵山风钻进树林里,带进一股朝湿的味道。
我更加担心起来。
安念抽出嘴里的草棍捏在手指上,用指甲一下一下地按折。
我背对着他坐着,小心地感受着他的情绪是否有变化。
忽然间听他说:“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是吗?”
我一愣,打马虎眼说:“什么事儿啊?我不知道。”
他说:“别瞒我了,我记得一些,我一定和你说了。”
我心里一颤,默认说:“其实好多人都有不愿提起的往事,但是有往事的人不一定都是坏人。”
他的声音瞬间变得低沉,说:“可我一定是。”
我不知如何劝才能改变他这种根深蒂固的想法,只好说:“我从不这么觉得。”
他说:“所以说你和别人不一样。”
我不说话。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和你说说我爸我妈的事儿,你有兴趣听吗?”
这是他在清醒状态下主动提起他的父母,我有一丝好奇,但更多的却是不安,不知道接下来会听到一个什么样的隐密,需要面对他什么样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