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雀哪里会相信呢!山上的那口井,他是知道的,但从来没有在意过,也从没听说发生过什么事。今天听程四这么说,他自然没太往心里去,只当是小孩子胡说。
不过现在正好闲来无事,想和程四聊聊天,那井离的又不远,去一趟也无妨。
“小四,哥和你说,最近官府又开始围剿俺们了。上次没防备,辽东寨没了。这次大横把直接把另三个分寨给撤了,所有人马都回到咱这,准备决一死战。”老朱雀边走边和程四说。
“啊?咱们能行么,大哥,你可要注意安全呐!”
“说实话,这话咱哥俩哪说哪了,大横把他们不爱听,传出去也动摇军心。”老朱雀看看四下无人,接着说:“咱们就三千来人,武器也不如清军。听说这回是从关内调来打长毛子的军队,带着大炮呢。咱们能靠的就是这险要的地势了,哎。”
“哦,那可怎么办?”程四嘟囔着。是啊,这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孩子能考虑的问题。
两人说话间就到了山坡老窑洞前,老朱雀指了指洞口说道:“等打起来了,你就带着乡亲们先进这里躲躲,这不容易发现,而且易守难攻。哎,多挺一时是一时啊。”
程四看了看窑洞口,有些胆颤。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看到了那老井,这山坡上的一切他都觉得怪怪的,都有种莫名的恐惧感。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后背更是感到了丝丝凉意。
到了井边,老朱雀先是蹲下来看了看。
“就是它?”
“是它,你看这还有那只鸡的毛和血。”
“嗯,你说被黄皮子吃剩下的半只鸡被你扔井里?”
“是啊,还扔了块石头,不过都没有落地声,你说怪不怪。”
“你可别糊弄俺,这井里可什么都没有,你自己来看看。”
程四仗着胆子望井里探头一看,可不是么,什么都没有。
“大哥,这井是不是成精了,自己能跑,还能吃东西。”
“哈哈哈,你可别逗俺了。按你说的,这就是嘴呗,怎么没牙啊,哈哈……,鼻子呢?有没有眼睛啊?你可笑……”
老朱雀的笑戛然而止,一瞬间,他脸上的肌肉僵住了,他的眼睛一瞪再瞪。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在井里看到了另一张笑脸。但也只一瞬间,那张脸不见了。
这是口枯井,没有水,不会有倒影出现的。何况,那张脸也不是他老朱雀,那是张女人的脸,活生生的在对他笑。
这回轮到老朱雀发蒙了,“娘的,活见鬼了。”
程四在一边并没看到什么,不解的问:“怎么了,大哥?”
“井,井里有个娘们的脸,还,还冲我笑。”
“啊?真的啊?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真的有鬼啊。咱走吧,大哥。”
老朱雀这时也真想走,可又不肯在这个小兄弟面前丢了面儿。他堂堂老黑河的三当家的,怎能让口井给吓跑了。按说这老朱雀干的是吃老横的买卖,杀人不眨眼的主儿,胆子掏出来上称幺幺没个十斤八斤的都不算肥。只是这一下太过突然,没个心理准备,再加上程四事前的熏染,这才一时慌了手脚。
“老子还不信这个邪了,嗯,老子今天就和它耗上了,倒要看看它有什么猫腻!”老朱雀拍了拍后脑勺儿。
“兄弟,给哥把风。俺下去看看,有什么个鸟儿怪,爷爷今天会会它!”
“你下去怎么上来啊?我可拽不动你。”程四本不想再逗留下去,但他也是真想看个究竟。既然老朱雀愿意下去探探,他自然是求之不得。
“不用,哥有飞爪,嘿嘿,今儿让你小子也看看眼,看看三爷的身手。”老朱雀说着掏出个飞爪百链索。这可是干他们这行看家的本领,穿房过户爬山墙都离不开它。
“哦,兄弟,俺呢,这就下去,你也把枪掏出来,万一有什么不对,也好有个准备。”
“好,放心吧,大哥。”程四心说,不害怕,吹吧你就。
老朱雀身手也真不含糊,挂好飞爪蹬着井沿嗖的滑了下去。
程四立刻扒着井沿向下看,心说这回就算有啥古怪我也得亲眼看着。
就在老朱雀快要到底的时候,程四突然想起点什么。那年他在井里往上爬的时候,依稀记得井壁有北斗七星的刻痕,也不知到这口井有没有。
“大哥,你停一下,你看看井壁上有没有什么标记。”
“标记?等我看看啊!嗯,看看这面啊,哎!还真有,北斗哎!你小子怎么知道的?”
“来福没了的那口井,我不是进去过么,那上就有,只是当时看的不清,就忘记了。”
“还真有点门道!”老朱雀说着脚着了地。
“哎,哎,兄弟,你扔的死鸡在这呢。哎,这不还有块石头么,你怎么说没有呢,对,对,俺在上面时也没看见啥。真他娘的邪门了!”
“兄弟啊,兄弟?兄弟!你小子干什么呢,喂,我说小四,小四?”
老朱雀的大嗓门在井壁的作用下回声四起,震得尘土飞扬,却没能带来上面的丝毫回应。是程四没守在井口,没听到喊声?还是发生了什么变故?联想到自己下井前看的怪象,老朱雀不由得冒出了冷汗。
“他娘的,还不吱声,等老子上去再他妈收拾你,臭小子!”老朱雀一边骂着一边开始往上攀。其实他嘴里骂着程四,只是在给自己壮胆而已……
很快,老朱雀攀到了井口。他双手扒住井沿,一使劲便蹿了出去。站稳身,他拍了拍双手。他还想掸掸身上的尘土,却突然停了下来,他傻眼了。
在他眼前,已经不是原来那井边的庭院山泉,也没有了矿洞和齐膝的荒草,更没有程四那个臭小子。他所看到的,是一片风光如画的田野。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香,也夹杂着浓浓的硫磺味。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表情僵硬,及其恐慌的将拐杖横握在手的老汉。在他身后,是一个惊慌失措,拽着老汉衣角探头探脑的姑娘。
“什么人?别动,给,给老子老实点。”老朱雀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闹蒙了,下意识的顺手掏出了枪。
“没动,没动。好汉爷爷饶命,好汉爷爷饶命啊!”
“哎呀,嗨!”老朱雀看着眼前这对弱不禁风的白丁,拍了拍后脑勺儿,满脸歉意的边摇头边收起了枪。
“这个,老伯莫怕,老伯莫怕!俺没有恶意!呃……老伯,这是哪?”老朱雀环顾着四周。不远处,他看到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面。
“这,这里是龙岗。”
“龙岗?那个有火山的龙岗?”
“正是,正是。好汉啊,你,你咋从这里面出来了啊?”老汉喏喏的问道。
“你先别管这个,俺问你,这里当真是龙岗?我说老头,你可别糊弄老子。”其实,他心里早已信了七分。
“不敢,不敢,老夫怎敢胡说!此处正是龙岗。好汉你看,那里便是大龙湾水泊啊。”老汉手指处,正是刚才老朱雀看到的水域。
老朱雀看着眼前的一切,一时语塞。自己拍着后脑寻思着,这可离得一百多里地啊,这是怎么个情况,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跑到龙岗来了呢?
这龙岗也在吉林境内,就在长白山主峰附近,是连绵的火山群。光火山湖就有七八个,沿龙岗山脉西侧有序排列,像一串璀璨的明珠镶嵌在层峦叠嶂的白山峻岭之中。风景壮美秀丽,人称白山小天池。
可这离老黑河要一天一夜的路程,怎么转瞬到了这了呢?老朱雀回头看看那口井,和刚才后山坡的一模一样,只是建在了离湖边不远的一片石砬子上。
回到井边,老朱雀向里面忘了一眼,毫无异样。不对,有一点不同,里面有只兔子。
老朱雀看见兔子,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他想起了程四和他讲的事儿,当年程四和来福打猎打到了一只兔子,就掉到这样的井里消失了,之后来福也在那里消失了。如今把自己稀里糊涂弄到百里之外的井里面,也有只兔子……而且,这井长的还一模一样……想到这,老朱雀狠狠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他一皱眉头。这不是梦啊,娘的,这是怎么了……
这时,那老汉壮着胆子走了上来。他见这个大汉站在井边,脸色阴晴不定,心下也犯了嘀咕。这人是什么来头,看着粗莽,却心思重重。
“我说这位好汉,呃……还是叫你老弟吧,那个,老夫再冒昧的问一句,这是何缘故,使你从这井里出来啊?刚才老夫没见这井里有人啊?”
“嗯?啊?哦,哦。那个……那个……嗨,俺他妈也不知道!”老朱雀拍了拍后脑勺儿。
“对了,老伯。你说你刚才看过这井,里面没人,是不?”
“对啊,刚才老夫家养的兔子跑了,老夫的闺女追了过来,看到它一头窜进了这井里。她看弄不上来,就回去找到老夫。老夫看用绳子能下去,这不拿了绳子过来,正准备下去把兔子弄上来呢。这刚到井边,就见老弟你蹿了出来,可把我俩给吓坏了。好在你不是歹人哦,呵呵!哦,对了,凤儿啊,过来见过好汉。”老汉说着招手唤那个姑娘过来。
“凤儿见过好汉。”那姑娘有些畏惧老朱雀,也没走过来,远远的冲他一笑,飘飘万福。
老朱雀从上来就被身边的变故闹晕了,一直也没太注意这姑娘。现在仔细一看,呵,可真是个美人坯子。这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白皙的皮肤,秀气的脸蛋,妩媚的双眼,婀娜的身段,真是绝代佳人。还有那甜甜的一笑,更是……
甜甜的一笑,一笑,“妈呀,鬼啊!”老朱雀突然指着姑娘叫了起来。
那,那笑脸,那姑娘的笑脸,就和刚刚在山寨井里看到的脸,那张凭空显露的,冲着他笑的脸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