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顺着窗缝悄悄的溜进屋内,将屋内的器具涂得亮澄澄的,连沧伸了个懒腰,从床上坐起来,好久没有睡得如此舒坦,此刻感觉神清气爽。
薛子蔺坐在桌前,将一个硬邦邦的馒头嚼得微微作响,连沧忍不住奚落他道:“你是几辈子没吃过东西了,一个硬馒头还能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薛子蔺放下馒头委屈的看着连沧,“那老头子交代过三天不能沾油盐,我跑到厨房找了好久就找到这么个不沾油盐的东西,还不趁着你没起来赶紧吃了。”
连沧鄙夷的瞪了薛子蔺一眼,见苏明泉一个人站在窗边,眼神迷蒙冷清,连沧想要过去给他说两句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没话找话道:“苏公子,怎么一大早不见了致雅?”
薛子蔺还不等苏明泉答话,急忙抢着说道:“天刚亮就出去了,估计是会他的新欢去了。”
连沧没好气的敲了薛子蔺一记,似是威胁的道:“什么新欢不新欢的,你可别乱说,小心林家那丫头将你卸了。”
薛子蔺还待辩驳,忽见兰致雅捧着一蓬鲜艳欲滴的山花回来,不禁好奇的问道:“我道致雅兄一大早做什么去了,原来是去采花,不知这花是送给新欢呢还是送给旧爱?”
连沧瞪了薛子蔺一眼,却又接话道:“我看是送给鬼医的小弟子的。”
兰致雅却没有理会两人的无聊之语,拿了花又匆匆的走出去了,刚走到门口,便碰到来寻他的林碧霞,林碧霞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兰致雅手中的花束,沉声问道:“你这花是送给鬼医的小弟子的吗?”
兰致雅摇了摇头,林碧霞见状绷紧的神经立刻松弛下来,但是兰致雅却越过她走远了。林碧霞看着兰致雅被楼门隔断的身影回过头来冲着连沧和薛子蔺怒冲冲的道:“你们……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他在搞什么鬼?”
薛子蔺耸耸肩膀,“要向知道跟上去看看不就得了。”
连沧扯了薛子蔺一把,“那是致雅的私事,我们管不着。”
林碧霞忽然间学乖了,附和着连沧的话,“就是就是,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连沧和薛子蔺见林碧霞竟然没有追究下去,不禁相视一笑。
阳光碎碎的影子斑驳在一条细细的小径上,兰致雅出了院子沿着小路往东院走去,手中的花束在微微的风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想起昨夜所见的那个弥漫着忧伤的身影,兰致雅心里又是一紧,他一大早出去采摘鲜花,只是希望那个可怜的女子能够在打开门的时候,收获一点点欣喜。
院门微微的掩着,兰致雅轻轻推开,轻声走进院子,将手中还含着春露的山花轻轻的放在了窗台上。他的动作是如此的轻盈,因为他怕惊扰了那个沉静如水的姑娘,可是就在他放好花束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一抹水碧色的身影,那身影茕茕立在杏树下,细碎的花瓣在悠悠的风中悠悠的飘落,在女子水碧色的长裙下,铺了一地。女子静静的站在花树下,背对着兰致雅,碧色的衣袂被风扬起,就像铺落在漾着细密波纹的水面上的睡莲,沉静的绽放着。她的头发,被灰色的头巾紧紧的裹着,但是依然有几缕白发被风吹散,飘扬在空中。如果不是那几缕白发,兰致雅真的要误以为离自己几步之遥的花树下,伫立的就是林碧晴。
不知怎么回事,看着女子背影的时候,一些往事总是不受控制的涌上心头,兰致雅用手捂住胸口低低的叹息了一声,女子闻声悠然转身,“你……”
尚未说出的话被堵在了嘴边,淡淡的笑意也僵住了唇角,女子忽然捂住脸,后退两步,怔怔的望着兰致雅,眼里满是慌乱的神色。
怎能不慌乱呢?
兰致雅也颓然扶住窗棂,怔怔的望着女子,那熟悉的容颜纵使是再过三五十载,他也忘不了。女子慢慢的放下手来,凄惶的笑了,兰致雅像是被女子的笑容所感染似地,凄惶之意也渐渐的在眼底弥漫开来。难道这就是报应吗?想起数月前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兰致雅捂住胸口的手,竟微微颤抖起来。本以为妻子和兄弟的背叛、别人的耻笑、家族的败落他都可以承受,可是如今再见这样一个给自己带来无尽屈辱的人,那一幕幕的辛酸屈辱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怎么赶也赶不走。
是报应呵,红颜祸乱风声起,白发荒山花满地。
兰致雅苦涩的笑着,一步一步的后退,眼前女子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女子静静的看着兰致雅后退,她没有动,她不敢动,她怕自己一动,眼中的泪水就会忍不住颤动。泪水渐渐的弥漫开来,模糊了眼前一步一步后退的人,她不敢挽留,也不敢驱逐,她害怕看到他诘问的眼神,害怕看到他同情的目光。太讽刺了,她背叛了他,结果被他看到她如今这副模样,难道真的有现世报吗?
女子想要逃避那一束火热的目光,但是,那束目光仿佛无处不在,将她死死的锁住,让她怎么都逃避不了。
门外,忽然想起了一阵稳重的脚步,女子的心随着脚步声一下一下的颤抖起来,她多么希望门外的那个人不要进来,但是脚步声越来越近了,接着她听到了推门声,听到了少年略带欢喜的声音。
“碧晴,孙大夫说……”
推门而入的男子的脚步骤然间顿住了,说了一半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他怔怔的看着相隔五六米远的男女,终于鼓足了勇气走向兰致雅,轻轻的唤道:“义兄。”
兰致雅目光迷离的看着面前这个叫自己义兄的少年,没有应声。少年尴尬的拽着衣角,看看兰致雅又看看杏树下的女子,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目光陡然间坚定了起来。
“姑娘,喝药咯!”
少年想了一肚子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凝重的气氛却被忽然而来的白优昙打破了,她将女子扶到石凳上坐下,忽觉女子的目光一直怔怔的盯向一旁,便顺着女子目光望去,却见到兰致雅神情恍惚的立在窗脚下,脸上立刻露出欢喜的模样,“我刚去找你你不在,原来你在这里。”
兰致雅仿佛没有听见白优昙的话似地,只是怔怔的盯着眼前一团水碧色的影子。白优昙微微翘起嘴角走到兰致雅的身边拉着他的胳膊道:“别打扰姑娘吃药,走,我有好东西给你。”
兰致雅任由着白优昙将他拉出院子,走到女子身边的时候,他的心猛然一堵,喘不过气来。
白优昙拉着兰致雅走出东院,来到煎药的百味堂中,将兰致雅摁到椅子上坐下,然后乐呵呵的跑到隔间里捧出一只盛满白粥白瓷碗来。
白粥尚冒着热气,随着袅袅的白烟散发出香甜的气味,白优昙轻轻舀起一勺凑到兰致雅嘴边,兰致雅的唇却紧紧的闭着,动也不动。白优昙将勺子又凑近了一点,“你尝尝嘛,很好喝的,师父说你们三天之内不能沾油盐,我只能给你煮点白粥。”
兰致雅依然没有理会白优昙递过来的勺子,甚至还将头往旁边别了一别,白优昙看兰致雅恍惚的神情,放下勺子轻轻推了推兰致雅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兰致雅恍然回过神来,起身就要离开,他的脚步繁乱不堪,走到门口的时候产点被门槛绊倒。
林碧霞一直等在门口,远远的就看到兰致雅的身影,高兴的冲着屋内嚷道:“姐夫回来了。”
连沧闲闲的回了一句,“他出去了必然会回来的。”
林碧霞看着兰致雅晃悠悠的身影语气惊慌起来,“他的步子怎么那么乱呢?”
连沧急忙奔出屋内,扶住兰致雅摇摇欲坠的身影急切的问道:“致雅,是不是毒性发作了?”
兰致雅微微的拂开连沧扶着自己的手,踉踉跄跄的朝屋内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差点支撑不住,林碧霞急忙扶住他,焦急的问道:“姐夫,你怎么了?”
兰致雅猛然甩开林碧霞,抬起一双寒冰般的眸子低低的吼道:“不要叫我姐夫。”
林碧霞不明白兰致雅为何忽然对自己动怒,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又做错了惹兰致雅生气了,拽着兰致雅的袖子抽泣道:“姐夫,你别生气。”
兰致雅猛然抽回被林碧霞拽着的袖子,血红的眸子冷冷的盯着林碧霞,加重语气冷厉的道:“我再说一遍,不要叫我姐夫。”
林碧霞被兰致雅这么一喝给吓懵了,怔怔的立在门边,委屈的哭了起来。连沧见林碧霞哭得那么伤心,不禁替她打抱不平,“你这是怎么了,林丫头也没惹你,你干嘛对她发那么大的脾气?”
薛子蔺也看不过去,帮林碧霞数落了兰致雅一通,兰致雅一边将薛子蔺推出屋外,一边冷笑道:“对,我就是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受不了都走。”
说着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他和苏明泉两个人,苏明泉依然静立窗前,对刚才发生的事置若罔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