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二月,万物复苏,沿途草色渐青,一派欣欣向荣之色。连沧一行人因为有伤在身,又趁着天清气朗,风物迷人,因此放慢了行程,且行且游,倒也心神愉快。
正午的时候,一行人到了君山脚下一个小镇的酒馆歇脚,一路上薛子蔺都在念叨着林碧霞,连沧实在是忍不住了,就打趣的道:“薛七少莫非是想她了?”
薛子蔺好笑的抱起双臂,“笑话,我怎会想她?我只是觉得她应该回来找致雅的,看来是我失算了。”
兰致雅的手指在薛子蔺面前的木桌上轻轻扣了几下,似是撇清和林碧霞的关系似地道:“你可别乱说,说不定她早就回去了。”
薛子蔺不可置信的撇了撇嘴,碎碎的念叨着,“她怎会那么乖?否则林衍飞那个老头子也不会请我出马了。”
连沧翻了薛子蔺一眼,奚落他道:“你以为你很厉害呵,没见过你这么没谱的人,以弟弟做赌注。”
薛子蔺辩驳道:“那不是以为有必胜的把握嘛,不过说也奇怪,这慕容若雪都来了,萧三公子竟然没现身,本来还想瞻仰这鸣箫公子的尊容呢!”
连沧鄙夷的啧啧舌,“有什么好看的,不都是一双眼睛一只鼻子一张嘴。”
薛子蔺讥诮的白了连沧一眼,“这你就不懂了,这萧三公子可是……”
话还未说完,已经被连沧塞了个馒头堵住了嘴巴。
连沧难得慢悠悠的品了一杯酒,边喝边往门外瞧,“奇怪,林家那丫头怎么没跟上来呢?”
薛子蔺吐出馒头嬉笑道:“怎么,你想她了?”
连沧好笑的抱起臂膀,“笑话,我只是觉得可惜,如果她没有跟上来,那么薛七少就要失算了,如此一来小丁那么可爱的孩子就要成为林家的孩子,碧海门的薛老门主要是知道了,薛七少可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薛子蔺看着连沧满脸促狭的笑意,不禁打了个寒噤,小声嘀咕道:“在老头子家里我从来都不够吃,哪里会兜着走呢?”
说话间看见对面沉默不语的苏明泉,换一副温和的语气的劝慰道:“你别担心了,找到鬼医后这毒就能解了,纵然这毒解不了有我们三个人陪着你,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孤单的。”
连沧嘲讽的轻笑一声,“你觉得苏公子是那么怕死的人吗?”
薛子蔺轻轻的抬起头,“好像不是。”
连沧脸上的笑容更盛了,“那么你不觉得你刚才的劝慰很愚蠢吗?”
薛子蔺知道连沧是在嘲笑他,但是却硬着头皮承认,“好像是的。”
要向让机警难缠巧语花言跟你没完的碧海门薛七少承认他愚蠢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连沧很高兴的连喝了三杯酒。兰致雅悠然的将目光投向热闹的集市,此刻一位身着粗布麻衣背着竹篓的女子笑嘻嘻的走进客栈,兰致雅正对着门口而坐,看见这位素朴的女子,不禁向她淡淡一笑。
连沧放下酒杯,看着苏明泉眼眸里若隐若现的愁绪忍不住问道:“喂,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苏明泉拾起筷子微微的笑了笑,“没事,只是不习惯离家而已。”
苏明泉的话让连沧、兰致雅、薛子蔺三个人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这无疑是个蹩脚的理由,但是没人戳破,兰致雅还仿佛深有感触的劝慰道:“没事的,习惯就好。”
说着掀开袖子看了看,红线又上升了一寸,不禁皱起眉头严肃的道:“看来我们得尽快上君山。”
薛子蔺忽然嚷了起来,“我听说鬼医之所以叫鬼医是因为找他医病的人十有八九都快成鬼了,千湘子把我们推给鬼医是不是说明我们都快成鬼了?”
兰致雅望了脸色慌张的薛子蔺一眼,那淡淡的一笑仿佛一粒定心丸,让薛子蔺忽然慌张起来的心又安定了下来。
“鬼医前辈享誉江湖,传闻他医术高明,能使即将成鬼的人还魂,所以被称为鬼医。”
兰致雅娓娓道出鬼医称号的缘由,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刚刚进来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兰致雅碰上女子的目光,又微微笑了一笑。
“只是这鬼医规矩颇多,我去了也是白去。”
一直沉默的苏明泉忽然说出一句话,这次临到薛子蔺嘲讽的笑了,不过看苏明泉愁容满面的,也不好道破,只得敛起笑容宽慰道:“苏公子你别杞人忧天了,据说鬼医一向是小人、敌人、坏人不医,我们在座的各位有谁是小人,有谁是坏人?我们是为了除暴安良而中毒,说不定那鬼医见了我们要佩服得五体投地痛哭流涕呢!”
苏明泉默默的将头扭向一边,兰致雅跟随着他的目光,刚巧看到之前进来的那个素朴清秀的女子包好干粮起身离开酒馆,触碰到兰致雅的目光,女子回给兰致雅一个明朗的笑容。
四人又歇了一歇,收拾行李再次上路了。此上君山沿路碧草迎风,彩花娇妍,马儿也仿佛被这一片和煦春景给迷住里,放慢了步子悠悠的行走在平坦的道路上。兰致雅驱马走在最前方,忽然扯住缰绳转身寻望一番,却未曾发现什么,不禁向身后的三人询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跟踪?”
薛子蔺乐呵呵的耸耸肩,“说不定是林家那丫头。”
连沧笑嘻嘻的拍拍薛子蔺的肩膀,“你的奸计得逞了,恭喜。”
苏明泉微微扯了扯嘴角,“是个红衣女子,我隐约间看到了。”
三个人都笑着看着兰致雅,那种笑意让兰致雅心里一阵发毛,讪讪的道:“你们都看着我笑什么?”
薛子蔺好整以暇的盯着兰致雅,“林家那丫头不惜违背父命也要追随着你,你打算怎么办?”
兰致雅知是薛子蔺想拿自己当挡箭牌,悠然一笑,“这里四个人,她哪里是追随我,说不定是追随碧海门的薛七少呢!”
薛子蔺见兰致雅一副怡然的表情皱皱鼻子,“你还死不承认,要是有这样一个女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我,我早娶回家去了。”
“那你就娶回家去吧!”
兰致雅用力一蹬,马儿飞驰而去,连沧和薛子蔺无奈的对望一眼,冲着旁边丛林嚷道:“两条腿追四只蹄子,你不累吗?”
丛林里窸窸窣窣的响了一阵子,蹿出一个红衣女子,衣衫尽被树枝划破,脸上也被划出一丝丝的伤痕,沁出点点血珠。连沧和薛子蔺抬头看去,那满含委屈的眼眸,正在四处寻找兰致雅的身影。
连沧终究不忍心,温和的道:“笨丫头,我们早就发现了你,都没说破,致雅估计是不忍看你在丛林里穿梭,所以故意道破,又怕你见了他招了眼泪,所以就先走了。”
林碧霞一听说兰致雅先走了,急得眼泪都飞了出来,连沧一把将林碧霞拉到马背上,和着薄风大喝一声,“没关系,我们带你去找他。”
三骑骏马迎着暖日奔驰而去,马蹄脚下,扬起阵阵黄尘,一瞬间又被暖风吹散了。
兰致雅一个人快马加鞭先行而去,日影偏西的时候,已经到了半山腰上,前方是一处开阔的山口,从外望去,只觉柳明花艳,风清云秀。
风悠悠的吹过,山间松木伴着阵阵风声,仿佛涛声清荡,盘旋在兰致雅的耳边。兰致雅举目远眺,四周山色葱郁,偶尔点缀着点点云霞般的花木,使远山含情近山清朗,好一片大好春色。
兰致雅一边欣赏四周山色,一边驱马慢悠悠的走着,忽听山石扑簌,侧身望去,只见距自己三十米左右的一处峭壁上,一点白影荡着一根麻绳慢慢挪动,那处峭壁分外险陡,山石随着白影的晃动扑簌簌的滚落一地。兰致雅不禁驱马靠近,方才看清楚原来是一位采药女攀着绳子慢慢的往崖顶的一株草药爬去,女子攀爬的甚为艰难,身形一点一点的挪动,兰致雅的心也高高的悬起,未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惊扰了那女子。眼见着女子够着了草药,兰致雅宽慰的一笑,忽见她攀住的麻绳被尖利的山石磨得危危欲断,兰致雅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女子闻声回过头来,看到兰致雅温淡而略显苍白的面容,微微一笑,“是你啊!”
兰致雅顾不上答话,指了指被山石磨损的麻绳,“你快下来,绳子快要断了。”
女子抬头望去,一张脸被骇得惨白,犹豫的悬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兰致雅尽量放平声音,“没关系的,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女子还在迟疑,猛见兰致雅温暖和煦的笑容,心中的恐惧忽然化为无形,攀住绳索的手倏然一松,仿佛一只蹁跹的蝴蝶,翩翩而落。兰致雅脚尖点在马背上飞跃而出,伸手接住女子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女子手中还紧紧的握着那株草药,白净的脸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惊惧,兰致雅淡淡的笑道:“没事了。”女子这才睁开紧闭着的双眼,清澈的眸子里,闪烁着感激的泪花。
“你要上君山寻找鬼医?”
女子小心翼翼的将草药放进竹篓里,眯起眼睛细细的盯着兰致雅,兰致雅惊奇的抬起眼睑,忽然想起中午在酒馆里女子听到他们的谈话,于是明了一笑。
“可是君山这么大,你们知道杏林居在哪里吗?”
此即女子已经背好竹篓,转身望着兰致雅,兰致雅怅然的摇了摇头,“慢慢找总会找到的。”
女子不禁皱起了眉头,“那得找到什么时候啊?”
兰致雅又摇了摇头,忽见女子嘻嘻的笑了,于是也笑了,“姑娘莫非知道杏林居在哪里?”
女子眼眸一眨,似有得色的扬起眉,“我当然知道。”
兰致雅的眉头浅浅的舒展开来,“看来姑娘是老天指派给我的引路仙女呢!”
女子微微的低下头去,脸上还荡漾着甜甜的笑意,“既然我们有缘,那我就带你去吧!”说完后抬头四处望了望,“你那几个朋友呢?”
兰致雅静静的听了一听,近十里内没有什么声响,看来他们一时半会赶不上来了,于是冲女子道:“我们先走,我会给他们留下标记的。”
女子眨了眨眼睛,似是在回应兰致雅的话,兰致雅伸出手来,轻轻一握,女子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轻盈盈的飘了起来,稳稳的坐在了兰致雅的身后。
风轻轻的从身上拂过,女子靠在兰致雅的背上,微微的嗅到一阵淡淡的兰花香。
“你是杏林居的人吧?”
兰致雅忽然问道,女子摸了摸身后的竹篓睫毛微翘,“我还是鬼医的小弟子呢,你今天真走运!”
兰致雅微微的笑了,“我的确挺走运的,刚才还在为寻不到鬼医而忧心,现在就遇到了鬼医的小弟子了。”
女子忽然好奇的眨着眼睛问道:“你们都得了什么病啊?”
兰致雅握着缰绳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于是将如何中了咒心之毒的事情当做故事讲给女子听,女子虽然不懂江湖之事,却也听得津津有味,还忍不住赞叹道:“你们真是大英雄。”
兰致雅在女子的指引下,掣马疾驰,风急急的从耳边掠过,兰致雅抬头望去,落日将天空染得一片绯红,美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