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往事
自从那天林川非在夏凉住处一起吃晚饭聊天过后,林川非会不定时等在她家楼下或者她家门外,从来都是不请自来,这种相处方式及其怪异。
夏凉觉得必须要弄明白,眼前悠然自得的男人心里到底打什么算盘。虽然他们没有正式提出分手,但是以那样的方式结束很符合常理,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林川非的想法可不是如此。
“你,都没有事情做吗?”她熟知他的脾性,好声好气地绕着弯问。
林川非暗自得意,她终于忍受不了啦,表面不动声色,一本正经地答道“唔?当然有啊!”说着仍不停下翻看着手中文件。
她放松下来,很好,是她想要的回答,却不知以他对她的了解,怎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那你不觉得在这里办公环境不是很好吗?”她故意将电影的声音开很大,小小的客厅显得很嘈杂。
他坐在茶几前的沙发上,她坐在窗前榻榻米上抱着电脑,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似真的为他考虑。
他头疼地捏捏额角,一天的公务确实让他身心疲惫,帝景在A市的业务处于起步阶段,有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管,他在公司的时间几乎都是开会签文件,晚上还要参加各种各样A市有名望的人会去的晚宴,打通在A市的人脉,这些应酬都是必不可少的,但是只要有时间他总是会来她这里吃晚餐,然后静静坐一会儿,她很少同他讲话,有时候抱着电脑工作,有时候安静地看书,他前几次总会找一些可有可无的话题来打破沉默,天知道他最想说的其实并不是那些废话,但是不管他说什么,除了前几次,她的教养让她不得不停下手中的事来回答他,后来她都懒懒地应付过去。次数多了,俩人都不再说话了,只是各自占据一个地方,安静地做自己的事情。
夏凉的性格本来也很安静淡然,但是相比林川非经过商场历练出的沉稳而言,那就略显修为不足,时间长了,次数多了,她总觉得怪异,再加上以前两人的关系非同寻常,她更加觉得不妥,而且自己的私人空间里突然多出这样一个人来,更是感觉不安易躁。
林川非其实也是在等她开口,他知道她不喜欢有人分享她的私人空间,他们同在学校的时候,她去图书馆从来是一个人,甚至因为受不了学生宿舍毫无私密可言,自己在校外租房单住,总之,相比其他女生喜欢成群结队,她更喜欢独来独往,要不是有他跟陆嘉远,学校的人大概不会知道她,她会平平淡淡地度过那段最美好的时光,像所有女孩子那样,快乐平凡。
有时候他会想,是他破坏了她的生活,就像现在这样,他霸道地占据了她房间的一角。但是,六年也让他无法不去想她,六年的忙碌也不能让他退出她的世界,他还要用多长的时间来同她给他的情感做抗争呢?
他想得很清楚了,他是对她上了瘾,他也从没想过戒掉她。所以,六年了,他还是回来了,他到她生活的城市,他不请自来侵占她家,他厚脸皮地待在她身边,他骗自己:他们没有结束。
虽然心中辗转百回,他仍装作不知她在下逐客令,他凉凉地瞧她一眼,道:“还好。”便不再多说,将注意力集中在公文上。
她愣愣地看着他,有点不敢相信,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厚脸皮,学会了装傻充愣,他跟她在一起一直是高傲的。一时之间,她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微低着头,刘海挡住了眼睛,她看到他的脸部线条比初见时更加刚毅,她知道帝景在A市起步花费他很多精力,尤其帝景在娱乐业是新的挑战,虽然财大气粗,但是有很多事情需要他亲力亲为。他在她这里的时候也常常是电话不断的,有时候是处理“R·J天娱”的事情,有时候是帝景在C市的公务,帝景是很大的财团,林家也只有他做主,林父早年去世,林母一人掌管帝景多年,在五年前就把一切事物交给林川非这唯一的儿子了。虽然他总会在她家里待着,但是她也看到他手机总是很忙碌的,有A市R·J天娱的,也有C市帝景总部的工作,那么大的家族事业都要他来管,要管理公司的事务,同时还要提防别有用心的人。
她这样想想,又觉得他实在幸苦,但是又不甘心就这样让他闯进自己的世界,她觉得保持暧昧不应该是他和她的作风。
“那个···你现在可以停一下吗?我有话要跟你讲。”她试探着问。
林川非没有想到她这么快就要开诚布公,是要彻底与他了断了吗?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在腹部交叉,“你说。”
她认真地看了他一会儿,才斟酌道:“嗯,你知道,那时候我跟你···我觉得我们是分开了的。虽然没有正式提出来,但是,六年,足够说明已经结束了,那现在,我们又算什么呢?你应该知道,我很不赞成这样。”
“怎样?”她跟他提那时候?她不知道他曾经以为自己也能把她忘得彻底,可是他做不到,所以他欺骗自己:他们没有结束,他们只是在闹别扭,时间长了一点而已,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你觉得我们现在这样是怎样?”他忍不住用嘲讽的口气,难道她不明白?!
“林川非,我···我想我们还是少接触比较好。”她说得很艰难,但是一字一句句很清晰。
“夏凉!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不明白我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意思?你真的不明白吗?”自尊心受到打击让他提高了声调。
“我工作那么忙,只要有时间就往你家跑,你没有邀请我,我死皮赖脸地不请自来;你不在家,我就像个傻瓜一样等你回来,我做得还不够明显吗?”他看到她低下了头,从他的角度,刚好看到她白皙的脖颈,他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结束。”她仍垂着头,他就站起来向她走去,然后单膝跪在榻榻米上,她就在他眼前,六年来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只要他伸手就可以拥住她。
“你欠了我那么多,难道想那么容易就把我抛弃了?你当我是傻瓜吗?”他用手挑着她尖尖的下颚,带着魅惑阴森。
她被迫对着他的眼睛,没有捕捉到那深邃眼眸中一闪而过的疼痛。
“你也欠了我很多,我们一笔勾销而已。”她固执地说道。“你妈妈是杀了我妈妈的凶手!我做得一切只不过是对我妈妈的补偿。”
他突然觉得颓然,六年加上他对她的感情,再加上帝景的命运,竟然还不能让她忘记他母亲的过失,难道他对她的好不能化解她心里的怨恨?突然间,他迷惘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们真的不能忘记那些吗?你拿走的还不够吗?她已经付出了代价。”
“我失去的是我妈妈的性命。”夏凉冷冷地说,炼狱的火焰又出现在她面前,她的妈妈——那个温柔的女子就那样被死神带走了。她的父亲为此自责一生,她也被嘲笑,而凶手竟然活得那么开心,怎么能让她不恨?
他握紧双拳撑住自己颤抖的身体,他想到了六年前那个夜晚。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那是在一个阴暗偏僻的旧仓库里。
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椅背上,两只腿也被结实地绑着,嘴被胶带贴住,他想起被那帮人抓的时候她也在他身边,可现在她没有跟他在一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安全,还是也被关起来了。
他忍住身体上伤痕的疼痛,用尽全力也无法挣脱束缚。
这时有人拉开了沉重的铁门。
“林大少爷,我看你还是留点力气吧!等你老妈答应我们的条件,就可以放你走啦。”他疲惫地仰头看去,那人正是帝景多年业务对手——“名岸”的李靖力,他知道他母亲要强的性格在商界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近期跟名岸关于对某企业的并购案,双方都各不相让,但是名岸周转资金不足,这次并购对于名岸的发展来说是一次特别重要的转折,而帝景不断提高出价,想让名岸知难而退,哪知在最后关头李靖力会狗急跳墙,想以他来威胁他的母亲。
但是他想不明白,母亲在那几天一直派保全人员跟着他,怎么就让李靖力有机可乘?
李靖力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得意的笑着说:“你一定很疑惑是谁出卖你的吧!被人背叛的滋味一定很不好受,你能明白被得力助手背叛的滋味吗?你一定不明白!以前我也不知道,是你的母亲让我明白的!要不是她,我的公司我的事业我的家庭,怎么会像现在这样?”李靖力双目泛红,激动地喊着。
他居高临下地看了看狼狈的林川非,又笑道:“不过没有关系,这滋味让你来尝,而你能干的母亲就让她用最珍爱的事业做代价啦!”
李靖力说完显得很开心,他对门外大声道:“带她进来。”
一个男人推着清瘦的女生走进来,就算背对着光,林川非也能认出她来。
林川非挣扎了几下,李靖力示意男人将他嘴上的胶带撕下。
林川非用眼光仔细扫视着夏凉,发现她没有明显的伤痕,衣着也很整洁,这才放心下来。他看着她干净的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犹如雷击。
“小凉,你过来。”他压着颤抖的声音对逆光站着的女生说。
她捏紧了拳头,冷冷地说:“你别装了!你妈妈做过什么你都知道,你还想瞒我到什么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笑?任你玩弄?”
“你早就知道了。”林川非视被重击。
“其实你想说为什么出卖你吧。这是我能为我妈妈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她悲哀地说,虽然她知道妈妈不能回来了,可是让凶手快活她做不到,尽管伤害了他,她也决绝地做了。
林川非愤怒地问:“所以,这就是我们要付出的代价?”
“我妈妈,她,永远也回不来了。”她一字一句说得很僵硬。
李靖力跟那人早在夏凉进来的时候就出去了。偌大的旧仓库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说:“所以,你决定我们也走到终点,然后再不相欠。”
虽然这个结果是完全确定的,她仍觉得心里塌陷了一块。
她知道与他无关,可是只有利用他才会让真正的凶手得到惩罚,她没有更好的选择。
“是。”当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指甲陷进她的掌心。
阴暗中只剩下了死寂。
这时这座仓库已经被警方盯上,林母是个强势的女人,她不愿意处于被动地位,再加上林家的权势,和她对对手的了解程度,警方很快就找到了林川非所在。
对于林家迟迟不给回复,李靖力只觉得心烦气躁,他却没有想到竟然有不顾亲生儿子性命的母亲。
混乱的枪声停止后,李靖力才真正承认,他终究是不及那样的女人心狠,他虽然卑鄙却是不愿冒险的,而她敢冒险,或许这也正是他输的原因。
警方那次是大获全胜,林川非最后看到夏凉时,是她被带上另一辆警车时,她的面无表情。
他没有指控她,李靖力那方不知什么原因竟然也没有。
谁都不知道她竟然是绑匪的同伙。他后来没有去学校,林母直接把他送出国,而他那段时间浑浑噩噩,对于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而她也绝不会跟人提起那次绑架,她一个人上课看书吃饭逛街,再不会成为别人的话题,校园里的也人只当是他们和平分手,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事不关己的。
就这样,谁都没有说再见,各自以为是交叉过后越离越远,却不想会是六年空白。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样捉弄世人,当你做好再不相见的准备,当你做好跟以前彻底决裂的决定时,命运却告诉你:为时过早。让你的所有纠结看起来那么可笑。
夏凉觉得自己是被捉弄的那个人,她不懂他。
林川非忽然觉得无力,他在商场上可以杀伐决断,对她,他真的束手无策。他不明白,自己要什么做才能弥补母亲所做的一切,他不想失去母亲,也不想他跟她走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他始终舍不得。
此刻的房间显得那么拥挤,空气似乎凝固了,他和她的距离越拉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