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真的来了昆仑,原本以为你只是赌气说说。”绮莲打破了沉默。
“你总是不肯信我,我第一次说喜欢你时,你也是认为我只是说说,就是不肯信我,你总说这是我的错觉,我还小不懂什么是爱情。”于峰有满肚子的委屈。
“昆仑山确实是个有灵气的山,这么多年,你硬朗了,可是呀,这孩子气的小心眼还是一点没变。”绮莲故意忽略他语气中的委屈,装作大人训孩子的样子,却明显底气不足,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低头用脚在雪地上踢出一个个窝。
“绮莲,知道我为什么不肯叫你姐吗?就是不想我们之间只做姐弟,我不再是那个十七岁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了,在昆仑这么久,我已经是一个男人了,我有能力保护你。”于峰受够了绮莲的漫不经心,直接扳过绮莲的肩膀,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告诉我,如果我说我喜欢你,现在依然喜欢你,你答不答应?”
绮莲愣住了,她没想到于峰会这么说,听到他订婚的消息,她以为过去的一切终究过去了。“你说你以后要嫁守昆仑的男人,我来了。后来你一走了之,你把自己弄丢在原来的圈子里,我以为你是要躲我,我以为你找到了那个让你可以相守一辈子的人,哪怕他并不是守昆仑的人,你也愿意守着他过一辈子,我以为你已经被另外一个你爱的人好好守护着,所以我放弃了,我想如果你因此而更开心,我愿意成全你。可是,现在我知道了,这些年,你过得并不好,这些年你还是孤孤单单一个人,我就不能不管了,我需要你答应,答应让我照顾你,以后,永远。或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还是不肯信我是认真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只要是能让你信我,我都会去做,只要你点头。”看着绮莲噙着泪,一言不发,他有种几近疯狂的感觉,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怨,这么多年的想念,在那一刻爆发,他又回到了那个无畏的男孩样子,成了那个为了守护心爱玩具,什么也不在乎的男孩。
绮莲承认,这一刻她是有感动的,一个男人会为了他抛弃城市里锦衣玉食的生活,独自爬上4000多米、缺氧缺菜缺水的昆仑,一守就是七年,一个男人会把他心爱的女人紧紧护在右手边,生怕她出现意外,哪怕是在没有车辆的昆仑之巅。他已经习惯了宠她护她,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绮莲噙着泪:“晚了,是我相信的晚了,是我自己错过了你,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我,爱上了不该爱的人,生了不该生的儿子,你也有了你要娶的人。我们,回不去了。”绮莲怕自己忍不住,会妥协在这个男人的怀里,她不敢停留半步,转身就往回走,独留下于峰在原地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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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如果,我先爱上你该多好,是不是会少很多遗憾,少很多烦恼?生活该是另一番模样吧?“哎!”绮莲想着于峰呆愣在雪地里的样子就忍不住叹气。
“还没睡吧,绮莲?我可以进来吗?”门外,章林轻叩了几下。
“还没呢,章班长,请进吧。”绮莲收拾了下桌子上的东西。
“今天忙了一天,累坏了吧?许飞还在和那群臭小子聊天,许久没见到女人了,都上蹿下跳地缠着许飞讲山下的世界。”章林一边往里走,一边笑呵呵地说。
“他们很热情,也很有意思,让许飞和他们多聊聊吧。”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这个山上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也就是每个月山下的车来送供给时,他们才能这么高兴。谢谢你把林刚的婚礼弄得这么美,我想等我以后结婚了,也会请你吧。”章林笑着说,“这样的婚礼挺有意思的。”
“呵呵,能为你们做些什么,我也挺高兴的,不用总说谢谢的,如果是你的婚礼,我就都给你用萝卜,做个萝卜婚礼,来个全萝卜宴。”绮莲打趣道,虽然这个章班长看上去有些严肃和不苟言笑,尤其是面对他带的兵的时候,可是绮莲却从心里对他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仿佛两个人是相识很久的好友,这一次也不过是久别重逢。
“咳,我和疯子一起上的山,我们俩是这昆仑山上最老的兵,我们一起见证了很多人来了又去,很多人终究没能耐得住这里的寂寞,选择离开,只有我们一待就是七年。七年了,很多人问我们为什么能坚持下来,我说我是为了小时候的那一个梦,为了来守卫这里的一片净土,于峰说是为了守卫自己心爱的女子,我们都笑他疯了,山上连个女人毛都看不到,也是从那时候起大家都叫他疯子,他也只是笑笑说我们不懂,说他的那朵雪莲花要嫁一个守昆仑的男子,他就是要来看看守昆仑的男人有什么不同,哪一天他明白了,就会下山去找她。”章林突然话锋一转,“他的雪莲花就是你吧?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和你说这些年他的想法,如果他没说,我想我要替他告诉你,他真的很爱你,如果有可能,给彼此一个机会。”
“嗯,我都知道了,不过,都晚了。”绮莲心里闪过一丝悲凉,当初她爱的不爱她,爱她的她不爱,如今想要爱,想要重新选择,却已经失去了选择的能力,失去了重新开始的资格,“他就要结婚了,不是吗?挺好的,他是个好男人,应该有个好女人来爱他,从此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挺好的,而我却不是那个好女人。终究有一天,他会明白,人不只是为了爱情活着的,还有一个词叫责任,而现在他应该践行的是他对他未婚妻的责任,我相信,终究有一天他会爱上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定会对他忠贞不渝,没有谁能固执地守谁一辈子,我也不过是个过客。”是啊,那些风花雪月,总会过去,就算绮莲那么用心小心守候着那个人,也终究选择远离,只是在内心深处刻下这么个名字而已,那个名字就像刻在天涯海角的一个符号,不定成了谁旅游观光的一个故事,一道风景,丰盈了别人的眼睛,丰沛了自己眼眶。有些东西似乎都是命中注定的,从相遇的那刻已经写定,遇见以陌客的身份,终究还是回到了陌客的身份,一切似乎只是打了个圈圈又回到了原点。
“疯子说你们是在火车上认识的。”看到绮莲一脸悲戚的样子,章林突然后悔贸然插手这件事,于是话题转移,想打破这个僵局。
“是呀,他没和你们说我当时有多么丢脸吧?想想都觉得好丢脸呀!”绮莲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那个小女生的样子,那一年的故事在她头脑中浮现,那一年的故事如溪流在她的唇齿间缓缓淌出,不急不缓。
那一年春运,是绮莲上大学后第一次坐火车回家,那一年她大一。火车刚停稳,人们就开始疯狂地往里挤,绮莲不算柔弱的身躯在茫茫人海中却显得有些娇小,被一群人高马大的人挤来挤去,挤去挤来,自然就被挤到了最后。当开车哨响起来的时候,车下就剩下了绮莲和列车员,这时,车上的人都已经挤到门口了,好像没有一丝地方是为绮莲留下的,列车员为难地看着绮莲:“姑娘,你看,人满了,要不你坐下一辆火车吧!”绮莲急得都快哭了:“叔叔,您让我上去吧,去我们那的今天就这一辆。”这时开车哨又响了一次,急促的哨子催促着发车。绮莲哀求着列车员,一直给列车员说好话。这时,车上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咱都挤挤,让她上来吧,出门在外都不容易。”随着这一声,里面人都开始往里面蠕动,绮莲才勉强和列车员登上车。刚上车,车门还没关上,列车已经缓缓开动了,列车员使劲往里挤绮莲,好容易才将车门从人群里解救出来。在列车驶出一百多米的时候,随着列车员一个熟练的“卡擦”落锁,火车门终于被关上了。这期间,绮莲一只脚离地,不知躺在谁的身上,关键时刻已经没人去注意这些细节了,反正每个人都是躺在其他人身上,双脚离地也不会倒。绮莲感觉自己就像一件货物,被随意码放到这节车厢,唯一不同的是自己还有呼吸,那种悲戚感油然而生。
火车徐徐开进,沿着常年不变的轨道,四个多小时的车程里,外面风景不断变幻,绮莲却无心欣赏,心里想着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县城了,离家越近,归家之心越发强烈起来,时间却似乎变得越慢。突然,火车慢了下来,终于停下来。列车广播员那优雅的声音响起来:“旅客朋友们,列车现在是临时停车,请各位旅客不要急着下车,因此给你造成的不便,敬请谅解!”绮莲低头看了看手表,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如果火车迟迟不开,等到了县城已经是五点多了,那时去下面的车已经没有了,天黑路滑,绮莲不知道该去哪里落脚,难道要在火车站冻一晚上?想到今天这一路上的不顺,上车的艰难,求人的委屈,站了四个多小时的辛苦,绮莲的委屈如海啸般涌来,反正火车里都是陌生人,索性让泪水肆无忌惮地往下流。坐在旁边的一个哥哥坐不住了:“妹妹,你坐在我这吧?我正好坐累了,换换。”“谢谢哥哥,不是因为这个的,没事,您坐吧。”绮莲觉得这样坐下去更丢脸,连忙推辞了。那个哥哥迟疑着:“没事的,你坐会儿吧,站了这一路也挺累的。”“真没事,哥哥,谢谢您,不是因为累。”绮莲一边抽泣一边说,但是语气中却是满满的不容置疑。哥哥看绮莲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缓缓坐下去。旁边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也不再闹了,就这样伸着身子,扭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绮莲。
“嗨,你也是在北镇上的车吧?”身后的人轻拍了下绮莲的肩膀,绮莲扭过头,是一个一米七五的年轻小伙子,留着偏分的头发,几缕刘海随意地散落下来,阳光透过车窗映在他满是笑意的脸,煞是好看。被绮莲这样看着,他那洒满阳光的脸上有了些羞涩,半是慵懒半是羞涩地说:“你也是在北镇上的车吧?”一时找不到别的话题,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话。绮莲听出这声音了,就是那个在北镇上把她从车下捞上来的声音,绮莲破涕为笑,自己这一天真够丢脸的:“对,就是被你在北镇救上车的那个。”“呵呵,你在北镇做什么的?”“上学,你呢?”“我不喜欢上学,去年初中毕业来这打工。”“去年才初中毕业,看不出来,你还挺年轻呀?今年也就是十六七岁吧?你看起来可比那个成熟多了。”“嗯,今年十七,混社会的人都会比较成熟,我叫于峰,你呢?”“绮莲,你比我小,可以叫我绮莲姐。”绮莲想用年龄把今天丢掉的面子都捞回来,岂料于峰不吃这一套,他给了绮莲一个大大的白眼:“我可不缺姐。”……
遇到于峰的那个下午,是绮莲最没有形象的一个下午,绮莲从来没在任何一个人面前掉过一滴泪,却在一大群陌生人面前哭得毫无形象,差点淹了整列火车的人。幸好遇到于峰,将她的注意力成功转移,从此,于峰就像一米阳光照进她的生命,时不时地带给她最年轻的活力。至于多出一份感情,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