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12.26星期三天气:雪
雪似乎越下越大了。
脸颊贴在窗子上的温度真的好绝望。
急救室的灯灭了。
他们一张一合的嘴里,
一字一句都朝向我。
可是我却什么都听不到。
你很累吗?
为什么不起来同我说说话呢?
休息好了,
会睁开眼看我的,对吗?
天看起来好像不会再亮了。
你要去哪里呢?
是不是忘了带上我。
2008.12.25星期四天气:阴
不会改变的也已经改变了。
下雪的圣诞也突然不下雪了。
心里总是有一口气喘不过来。
你还要离开多久呢?
不回来吗?
这些没有你的日子,
就像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梦,
想醒却醒不过来。
以前都不知道,
做梦原来会是这么痛苦。
2009.12.25星期五天气:雪
吃饭的时候想你,
走路的时候想你,
画画的时候想你,
发呆的时候想你,
看天空的时候想你,
睡不着的时候想你,
睁眼闭眼每一寸呼吸里都是你。
结束了吗?
2010.12.25星期六天气:雪
环岛的雪,
和那天是那么的像。
阿姨被照顾得很好,你放心。
有我。
遗忘真的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时光渐变平淡的模样,
我的习惯,
还算长久吧。
过得好吗?
想念似乎只增不减呢。
你就像一道美好的伤疤,
烙得深刻,
轻轻触碰就能够痛到骨子里去了,
又害怕忘却。
那些疼痛唤起的记忆,
一遍一遍,
清清楚楚。
一年,五年,十年。
还要多久呢。
————(莫沉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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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没有2002年,没有2007年,甚至没有司楠。
莫沉,就还是莫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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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大坐落在整座城市最繁华的地段,占地面积且不说多大,光是周边便捷的交通和购物场所就足够称得上是十分吸引生源的学府之一了。再加上其师资力量雄厚,本身就是整个衡水市里数一数二的大学,自然,每年招考的学生都是来自各个省份的优秀学子。
美术系算得上是A大的招牌系别了,许多毕业生甚至是在读生都被好的工作单位所接收,也不乏工作后回来贡献母校的学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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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个普通的周五,在懒洋洋的阳光下,忙碌的身影们又放下了一周以来的课程,迫不及待地投入到周末的温暖怀抱当中去了。
美术系周五下午是没有排课的,年轻男女们收好画具之后便纷纷转移了阵地。有些朝气十足的男生们约好了下午的空档时间用来打球,女生们则是三五成群地逛街、约会,或者是帮忙给打球的“哥们儿”拿毛巾送水,洋溢着一脸的幸福。
羡煞旁人。
而在午后阳光投进后门耷拉在课桌上的美术教室里,某个角落中,莫沉正不缓不慢地收着画具和书本,漫不经心地将掉下来的一缕发丝撩到耳后,片刻后起身径直朝教室外走去。
微风轻抚着耳边的碎发,校园里的一切在眼前平常地发生着。好像就这么持续了几百个世纪的模样,从来都不曾改变过。谁都不曾记起过,却又谈何忘却呢。
“嘿!莫沉。”充溢着青春气息的声音闯入耳畔,莫沉下一秒便停住了前行的脚步。眼前的人,是隔着一个楼梯口的美术系2班的程征,着一身白色球服,脸上还挂着十分灿烂的笑容,左边脸颊陷着一个深深的酒窝,好看极了。据说是刚转到A大的学生,面容姣好,个性阳光开朗的优势让他一转来没多久就赢得了高人气,在美术系2班里更是受到了同学们的欢迎。
“呃......我是程征。那个,刚好下午没课,不如,来看我们打球吧!”被一帮恶作剧的队友们从门口硬生生推了一把的程征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要是换做其他女生,没准是一口气就答应下来的,可莫沉只是十指紧抓着背包带,晃神愣在走廊上。
2班门口还站着三五个穿同样白色球服的男生,正嬉闹逗趣地看着程征,班里也站着几个窃窃私语的女生。而程征挠了挠后脑勺,笑得越发灿烂,其中还隐匿着一丝易感的腼腆。
空气里四处游离着尴尬的气息,本是暖和的阳光也突然灼烧着静止住的人儿。
仿佛每一个人都在等莫沉的回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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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沉,你干嘛呢?”
突然,清脆甜美的声音打破了这一阵沉默的氛围。
齐肩中长发的女生从背后跳上前来轻巧地挽住了莫沉的手臂,睁着水灵的眼眸询问着,原来是从楼梯间过来的:“我知道你下午没课呢,我刚拿到两张电影票,正要找你一起去呀!”顺带上下打量着站在面前的程征和他身后的一群男生们,根本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气氛却是瞬间变得舒缓了一些。
莫沉这一次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的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目光里盛着抱歉的意味对着程征轻轻地微笑着,便同方才闯入的女生绕道走了。
身后立即起了一片扫兴的吹嘘声,程征却立在原地看着刚刚还在眼前的两个女生离去的背影,双颊泛着不易被觉察的微红,像是饶有兴致的模样。
而看热闹的人们摇晃着脑袋,一脸无奈地进了教室。
“就说吧,怎么可能约得到啊......”
“啧,对啊,还以为有热闹看呢。”
“哎呀,打球去,女生多得去了......”
“都是那个会计的乔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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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莫沉。刚刚那帅胚子是谁呢?他找你做什么呀?怎么那么多人围在那儿呢?”女孩儿正满心憧憬地沉浸在莫沉答应自己邀约的喜悦之中,乐开了怀。
“是隔壁班的吧,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呢。”莫沉松了松紧锁的眉头,轻吐了一口气,淡然地回答着。
“噢!我知道了,他就是那个转学生,之前还只瞄过论坛里头的照片呢,就觉得怎么看都怎么眼熟的样子。快说!是不是朝你搭讪来的?”平刘海耷拉在额头上衬着俏皮水灵的眼眸,忽闪忽闪,天真极了。
“真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乔乔,我下次有空再陪你看电影吧,等会儿还有重要的事儿要做的。”莫沉低头看了看手表,移开重心和乔依推脱着。
天色渐暗了下来,原先暖在心上的阳光也被突如其来的浓云遮挡住了。这才像冬天,所有美好得如同阳光的事物都短暂得一瞬即逝。
“莫沉,你怎么这样呀!敢情我只是你拒绝别人的炮灰呀!哼,那你倒是给说清楚,你到底有什么事儿非得这时段办呀!”乔依一下落空了希望,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不情愿地叹了口气:“刚刚都答应了的,而且这票好不容易才从别人那里求来的呢......”
“乔依,我是真的不能陪你去看。慕雪和静秋下午应该也没课,不如找她们一起去吧。”莫沉满眼湿润地看着矮自己大半个头的乔依,片刻沉默,却仿佛挤不出一丝间隙来呼吸一般。
“明天,明天圣诞......”
“我,我等会儿要去看阿姨呢。”承载着几重无奈的情绪。
乔依重重拍了下自己的脑门,立即背过身去,一脸扭曲的样子,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惨兮兮地转过来朝着莫沉就是一个90°的大鞠躬:“我,我真的错了,不是故意的......莫沉......”
“好啦,好啦,没有说你错,也没有要怪你呢。”莫沉温柔地揉了揉乔依柔软的头发,嘴角扯出一丝浅淡的微笑:“去找慕雪陪你吧!别耽搁了电影开始的时间哦!”
“遵命!莫沉,我这就去。”乔依抚了抚自己的刘海,特别不好意思地扯着嘴角笑着,停住了原本和莫沉一个方向的脚步,而莫沉则是继续去往寝室的路。
“莫沉!拜拜!”乔依无奈地看着莫沉高挑却略显单薄的身影走出自己的视线,就算很想陪伴她左右,却也瞬间失了勇气。
莫沉没有回头,但招了招手。而脸上顷刻间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莫沉,你要是能够重新谈场恋爱就好了呢。”乔依又一次拍了拍自己不经用的脑袋,重重叹了一口气,扭头就折回了金融系班里找看电影的人选去了。
“那个程征看上去不就还不错嘛!”
“如果把票给程征和莫沉不就太完美了么......”
“哎哟!莫沉有事,那我勉为其难地和程征去看电影也是可以的呀,嘤嘤嘤!”
“呸呸呸......给张硕知道了就死定了。”
“唔,可是为什么我要找慕雪那个男人婆去看电影嘛,为什么?”
“嗷呜~~我还真是命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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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的天气,这会儿却是阴沉沉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要下起雪来了,让人心上顿生沉郁。
医院的外观看起来总是那么安详平和,就算内里所有的噩耗都一触即发。纯洁的白色,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变得让人憎恨。
“小月。”莫沉轻轻地敲了两下加护病房的门,脸上挂着浅淡的笑容,眼角弯弯的样子好看极了,可是却看不出有丝毫快乐的模样。
“哦,莫沉你来啦。梁阿姨刚还念叨着要儿子带女朋友来看她呢。这不,你立马就来了。”小月倒也是个质朴的姑娘。莫沉不在的时候,多亏了小月精心照料着梁敏,这个在司楠离开以后,不能接受打击而精神分裂的母亲。
“可是,阿姨到底是不认得我的呢。你休息去吧,这儿我来就行了。”莫沉抿着嘴角,对小月亲昵地笑着,将水果放在桌台上,随即绕到眼前坐在轮椅上神情略微呆滞的女人身边。
她俯身握住梁敏的手,满眼愧疚与疼惜,仿佛是试图给予她一点司楠的温暖。哪怕只有一点点,那也是好的。
但莫沉毕竟不是司楠,她怎么都替代不了司楠。
更何况,在梁敏的记忆里,早已丢弃了莫沉,而即便是有,在莫沉看来那也只会是满腔恨意。
如果没有她,司楠也许就不会死。
这是谁都清楚明白的事实,唯独现今轮椅上精神分裂的梁敏。
但也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梦魇一样千百个夜晚以来时刻缠住莫沉不放,明明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
所有的狼狈不堪与撕心裂肺,她只是也只能够自己一个人默默去承受。
不能说,更不能脆弱。
“阿姨,对不起.”莫沉双眼布满着愧疚的情绪望向眼前的人。
“小楠回来啦?在哪儿呢?快带我去看看他呀!这孩子说好很快回家的,他说给我带漂亮的儿媳妇回来呢!我告诉你啊,我们小楠就是有出息,从来都不让我担心......”梁敏一个人在空荡的病房里絮叨着。
记忆的片段,仿佛全数停留在美好的模样里。
而病房里却是一片阴郁的沉寂,安静得让人生疼。
莫沉滚烫的泪珠砸在梁敏略显粗糙的手背上,化开,干涸。
“阿姨,对不起。”
“司楠,对不起。”
病房里最终就只剩下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唠叨的声音,比平日里更添了几分凄清。
画面定格的那一刻,就好像永远都不会再更改了一般。除了绝望,什么都没有。
那么惨淡而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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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系教室里,一前一后正坐着两个女生,各自低首忙着手中的事情。
“慕雪,明天该是圣诞了吧。”坐在后排的女生开了口,密如海藻般的秀发垂落在胸前,没有停下手中沙沙作响的创作。
“嗯......”随意盘起所有的头发,精致的面容暴露无遗的前排女生,正面不改色地继续换算着笔下的一长串公式:“该死的天气,还真不让人安生!”一说话就把第一眼可见的气质毫无保留地扫光光了。
“那,莫沉她......”静秋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十分认真地看着慕雪,眼里满是担心。
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惹得慕雪和静秋疑惑地互相看着。
“诶,你们都在哦!”乔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到了两人附近的座位上。
“乔乔,是你啊,还以为谁呢。”静秋用手托着下巴舒缓了表情。
安静的气氛瞬间被捅破得彻彻底底,慕雪扬起了手掌,看也不看直朝身后乔依的脑门上“啪”的一记天灵盖。
“嗷——尹慕雪!”
“吵死啦,我算了一半的题又要重头开始。”慕雪对着乔依翻了个不轻不重的白眼。
“啧啧,男姑娘,你自己算不出来关我什么事儿啊,难不成我魅力大得还足够影响到你啦。”乔依朝着慕雪吐了吐舌头,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惹得一旁的静秋咯咯地笑出了声。
慕雪气得咬咬牙,两只眉毛都往上无限制地挑了起来,随即从椅子上蹦出来:“好啊!你个死乔依,就会贫嘴。既然我这会儿成了男姑娘,那我就让你这个纯正的女姑娘贞操不保!!看掌!!”
静秋见这局面恐怕是收不下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用说,随后这两个人一定是在教室里追上了瘾。每次只要这两个人一杠上,准会变成没完没了的幼稚局面,任谁都喊不停,除非她俩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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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俩能先别闹腾了吗?!我们是不是该谈正事儿啦。”静秋朝天花板翻了个滑稽的白眼,已然受不了了。
“停!停停停——”乔依瞬间来了个急刹车,两只手比了个暂停的姿势:“中文妹子喊事儿了,快别不正经了。讨论正事儿重要,正事儿重要......”一脸悻悻的样子。
“狗屎运,下回再好好收拾你!”慕雪扫兴地拍了拍手,从阶梯教室的最后头和乔依两个人一路蹦跶了下来。
“静秋,你说啥正事儿呢?”乔依进门前什么都没有听到,固然是清楚不得的。
慕雪看准了机会,甩手又是一记天灵盖:“蠢货,这事儿能忘吗?!明天圣诞节!”
“嘶——你这明摆着就是存心报复嘛!太不正派了。”乔依揉着中招了的后脑勺,试图伸脚踩慕雪。
“怎—么—样!”慕雪有先见之明地躲开了,嬉皮笑脸地做着得意的鬼脸。
“......”
“......”
“砰!!”静秋皱紧了眉头,实在是忍无可忍,操起两本书,朝两颗脑袋各抡了一记:“你俩就不能消停会儿吗?!闭嘴,明天圣诞!搞不清楚重点的家伙,谁再胡闹我就掐死谁!!”好好的标准淑女模样都能被这两个人惹毛了。
“嘘——!”
“嘘——!”
明天圣诞,司楠的忌日。
乔依立马把方才握在手中的两张费尽心思弄来的电影票悄悄叠好后伸进口袋里去了。
这个时候,看电影什么的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那么多年了,她根本就不让我们陪着,天生一副不痛不痒不会脆弱的样子,光看着我都一肚子火气。”慕雪双手交叉在胸前,靠在桌子边上。
“嗯,以前都是一个人去看司楠和阿姨,然后回来以后就是好几天不说话,本来就不怎么说话的一个人,那样更没有存在感了一样,我们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静秋左手托着下巴,轻叹着气。
“对了,对了,你们记得论坛里那个刚来的转学生吗?”乔依想到了方才找莫沉时候的情景。
“美术系2班的那个啊,有没有搞错啊,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讨论帅哥。”慕雪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啦,我是说,我刚才去找莫沉的时候,看到他正在向莫沉搭讪呢,如果能让莫沉重新谈场恋爱的话那不就好了嘛,等一个已经离开那么久的人,有哪门子用呀!”乔依提了个得到默许的建议。
“办法是挺有见地,生活毕竟还是要继续振作着过下去的。”静秋若有所思的样子:“李......”
“安肃!”
“安肃——!”
“看来你也没那么蠢嘛!”慕雪轻拍着乔依的后脑勺。
“去死吧你!!”
“你们俩通通给我滚出去——!”
“这里是我的教室诶。”
“对啊,中文系在二号楼!”
“......”有一种瞬间被两肋插刀的感觉。
“扑哧——”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低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