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子时,单将军果然一诺千金。
风尘仆仆的队伍归来,如数找齐了需要的药材。
小余喜上眉梢,忙着检查药材,将其一一处理。先将普通的药材交给王头儿煎煮,再捡出红蓝花,用温酒浸泡,红蓝花并非两种不同颜色的并蒂花,而是一朵五瓣花,白天,花的正面是红色,背面却是蓝色,到了夜里,却又刚好相反,正面蓝色,背面红色。具有温煦肌肤,促进伤口愈合的功效。而此时,在温酒的浸泡下,却渗出的是绿色的汁液,在场的几位大夫跟阿朔等人,都看得啧啧称奇。
最难处理的还是银蝎子,须得将其和着姜汁慢慢煨干。银蝎子本就好动,又不喜高温,一出口袋就四处乱爬,弄得大家手忙脚乱,费了好大劲才全盖在了姜汤锅里。待煨干后,又得磨成粉,所幸其他大夫都是从学徒做起,对这些活计不陌生,帮着她把这些处理好了。
半个时辰后,汤药煎好,又加入了红蓝花液、银蝎子粉,这碗带着浓重腥味的药才算是好了。
把药端进莫离的屋子,后面又跟进了一堆人。阿朔将莫离扶起来,小余坐在床边,将药碗端到他面前,小声说道:“你可考虑好了?这药只有五成把握能解你的蛊毒,一旦喝下去,解不了毒的话,这药的毒就会要了你的命。”
莫离看着面前的少年,扑闪着的长睫毛下,闪动着诚挚的眼神,忽地觉得,生命真的很美好。他温和地笑了,“小余,我都这样了,还怕什么,我说过,要第一个试你的解药。”说完,接过来,毫不犹豫,一口饮尽,才放下碗,静静看着小余,“无论结果如何,我……不怪你。”
看着他望着小余,阿朔的心里,原本的喜悦里,泛起了一丝淡淡的酸。
而余下的众人,都紧张的看着莫离喝下了药,大气也不敢出,只管盯着他看。莫离见气氛实在太紧张,笑了笑:“大家别着急,我……”话还没说完,就“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黑血。紧接着,他身上溃烂的伤口处,也开始渗出黑色的血迹。
“公子!”单将军等人见状,都惊呼着扑过来。
“大家都别动。”小余赶紧制止了大家,“再等一会”
闻言,大家都在几步远的地方生生停住了脚步。
一会过后,黑血就不再渗出,而在皲裂处形成了淡淡的黑膜,莫离也没有再吐血,见此,小余才松了一口气,看着虚弱的莫离道:“看来你命够大”。
莫离笑了笑,没有说话,阿朔扶着他小心地躺了下去。
众人见此,才放了心。单将军扑通一声,给小余跪下:“单某替公子谢过救命之恩。”
小余赶紧将他扶了起来,王头儿此时却是高兴得手舞足蹈,连连说道,“这下大家有救了。”
阿朔看他的样子,无奈地笑了,又对单将军说道:“还得麻烦单将军将情况上报,筹集更多的药材。”单将军简短地回了句“放心”,就又出去忙了。
这天夜里,许久没睡好的阿朔等人,总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在小余的悉心照料下,莫离身上的溃烂处已经开始慢慢恢复,而他的眼里,小余的影子也越来越多。
阿朔成天被王头儿拉着帮忙,见小余的时间倒是少了许多。
莫焊将军倾尽北漠之力,购买红蓝花,又派出大批人手寻找银蝎子,在军民的配合下,总算扼制住了蛊毒,形势开始好转。
而此时,大齐其他地方却依然处在灾难之中。
莫焊将军准备将药方公之天下,遭到了不少部下的反对,在派人征询莫离的意见时,这个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缓缓说道;“身在乱世,百姓生活之艰难,大家目睹之,佛尚渡万千大众,吾等为何不救天下苍生?”
一席话,直说进了阿朔的心坎里。
一月之后,初秋来临,莫离的病已经痊愈,恢复了昔日英俊的样子。
夜里,阿朔第一次约了他出去喝酒。
两个少年偷偷抱了王头儿一坛酒,跑到僻静的河边上,天上的星星跟河里的交相辉映,夜风徐徐而来,格外惬意。
莫离打开酒坛,率先喝了一口,递给阿朔“给!”
阿朔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结果,辛辣的味道呛得他连连咳嗽。莫离先是一愣,才哈哈大笑起来,“原来你不会喝酒。”
阿朔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没关系,多喝几次就习惯了。”莫离安慰他,然而看他的样子,又忍不住笑了。
阿朔愤愤地拿过酒坛,勉强又喝了几口。
莫离止住笑,问道:“小余呢?怎么没叫上他。”
阿朔吐了一口气,闷闷地道;“她一会就来。”
莫离站起来,向来处张望,远远地,一个身影慢慢走了过来。他赶紧拍了拍阿朔的肩膀,“好像是小余来了。”
“来就来呗。”阿朔有些懒懒的,没有站起来,反而倒躺了下去。
人影越来越近了,一个窈窕的影子映在月光下,轻盈地靠近,来人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裳,却像云中仙子一样高贵,简单挽起的秀发,还有几缕调皮地飘了出来,添了几分可爱,白皙的脸上,秋水般的眸子里泛着灵动的光,扑闪着的长睫毛,跟小余好像。而微微隆起的胸,纤细的腰,又全然不像,莫离呆住了。直到月下美人开口问道:“你怎么啦?”莫离才确定,这确实是小余,心头也有一丝窃喜掠过。
小余看他呆呆地,又赶紧问阿朔;“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莫离反应了过来,又看了看小余,“你是女孩?”
小余点了点头,有些愧疚:“对不起,我们也隐瞒了你,昨天我跟阿朔商量过了,你是我们的朋友,就不瞒你啦。”
说完,将两人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莫离听完,很有些感慨,对阿朔道;“不管以前你怎么样,从现在起,杨朔,你就是我莫离的生死兄弟。”
阿朔被他的情绪感染了,一把握住他的手,“好,莫离,我杨朔也拿你当生死之交。”
这天夜里,两个少年握紧了手,也第一次沉醉不归。
北漠境内的雾气散尽,形势日渐明朗,公子莫离在灾难面前的从容淡定获得了大家的尊重,而病床上的一翻责问,更得民心;令狐小余医术高超,一剂良方救了万千民众,恢复女儿身后,更受敬重。倒是阿朔,掩在两人的光环之下,成了陪衬,他生性豁达,倒也不以为意。
几日后,莫离奉命调回上都卢其,邀了阿朔跟小余同行,阿朔想着这也是寻找阿爹的好机会,就应了下来。
辞别王头儿的时候,老头笑得比哭还难看。短短的月余时间,经历了生死的大家,都有些舍不得,阿朔心里有些难过,小余更是哭了出来。最后还是莫离狠下心来,拉着他们走了。
路上,阿朔因为记挂父亲,又担心他没能躲过此次劫难,有些忧心忡忡。小余初尝离别之情,也有些闷闷不乐,只苦了莫离,安慰这个逗逗那个,好不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