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第一次让我为你画雏菊,我没有做到;所以,我想以后的每一天,都为你画雏菊。”
当流夏从回忆中苏醒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天色已经不早了。想起明天还要给学生上课,便将手中的画纸小心地塞进了包里,简单收拾了下工具,便独自离开了。
第二天,流夏按时到了学校。就在她快要走进教学楼时,迎面走来的校长却拦住了她,满面笑容:“安老师,你现在去下211画室,有位客人在等你。”
“可是,”流夏有些迟疑,“我马上正好有课,我得去上课。”
“没事。我早就安排了其他老师给你代课了。你就去吧,别让别人等太久。”校长大手一挥,善解人意地催促道,异乎寻常的和蔼可亲。
“喔。。。。好的,我这就去。“流夏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而且校长的笑容多多少少总觉得透着点诡异。流夏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会有谁会来找她。
当流夏走到211画室门口时,她一眼就看到了画室里的那个宽厚的背影。她的心里一刹那间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眼里有些酸涩,眼角已经闪出了隐隐的泪光。
她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过去,抬腿、落下,非常认真地做着毎一个动作。眼神一瞬都不曾离开过那个背影。
他坐在画架前,西装外套搭在背后的靠背上。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至手肘处,露出的健美的小臂,随着手在画纸上图绘的动作轻抬微落。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人,竟然坐在那里作画,想来这么不大可能在现实中出现的搭配,此刻在流夏眼里却是无比的和谐。
谁都不知道,当初她之所以选择了画画,就是因为那个背影的主人。
流夏走到他身后,这才看清了他画的画———蓝天白云下,一朵一朵淡黄的雏菊正在他的画笔下盛开。他不再作画这么些年,想不到画艺依然这么精湛。
流夏顿时心绪澎湃,苦涩地笑了:“小时候,每次见你,你都在画雏菊。至少在我面前,就没看你画过别的。”
这时,他停下了笔,却并没有回头看她。他深情地看着面前的雏菊,极力压抑着自己内心叫嚣的冲动,低低地问:“还记得你7岁那年第一次见我的时候的场景吗?”他抬笔,给最后一朵雏菊花瓣点上色。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流夏永远不会忘记,那年在唐永寂父亲的葬礼上,就在别人吊唁逝者时,大厅转弯处一闪即逝的黑影。当她跟着父亲还有其他人在他家的画室找到他时,他就像现在这样坐在画架前一动不动,身影是那么地孤独凄凉。就在父亲和其他人用无比同情的口吻议论着他时,她却偷偷地走了进去,站在他身边,一脸天真地问:“哥哥,你会画画吗?你给流夏画幅画好不好?”
唐永寂本心如死灰,冷不丁被一个小东西一闹,用无比冰冷的眼神打量了下面前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原指望把她给吓跑,却反而引来小女孩的一声惊叹:“哇,哥哥,你的眼睛好漂亮!”心生倦怠,唐永寂再也懒得搭理身边这个烦人的小玩意儿,又目光呆滞地看向面前的画板。
可是流夏却不罢休,她把之前一直捏在手里的一朵雏菊递到唐永寂面前,不依不饶地说:“哥哥,给我画朵雏菊吧,你看雏菊小小的多可爱啊。流夏每次一看到淡黄的雏菊就会开心,哥哥你看一看它也就会开心起来了。哥哥开心了就会给流夏画朵雏菊了。”边说着,边把那朵小花硬塞到唐永寂的手心里。
“流夏!别闹你的小叔叔了。叔叔刚失去了爸爸,他很难过,需要一个人静静。咱们先走吧。”流夏的父亲安锦程发现自己的女儿正无理取闹,赶忙过来阻止,把流夏半拉半抱地拖走了。临出门的时候,在父亲的阻挠下的流夏仍忘不了对里面阴郁的少年喊了声:“哥哥,你要开心点啊。流夏下次来陪你玩!”
流夏不知道的是,当她稚嫩的声音渐渐消失的时候,唐永寂原本僵硬的身体动了动,他低眸看了看手中捏着的雏菊。死寂灰暗的眸子里映出了一抹淡黄的亮色。
唐永寂起身的声音一下子把身后的流夏从沉思中惊醒过来,流夏因为回忆失去了焦距的目光在重新聚拢的一刻撞上了唐永寂涌动着无数复杂情绪的浅褐色眸子。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怒气、欣喜、激动、哀怨在他的眼神里交替闪动,随着他的靠近,流夏觉得她似乎在那里面看到了某种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
唐永寂在流夏面前停下,两人对视了几秒。流夏蠕动着嘴唇,刚准备说些什么,唐永寂见状却一把把她拉进了怀里,声音竟然有些颤抖,再不复刚刚坐在那里时的那般平静:“流夏,不要说话。让我抱抱你。”
流夏听了,泪水再也难以抑制,她轻轻地喊了声:“永寂叔叔。。。。”喉咙里哽咽地再也发不出声音。
流夏将下巴搁在他肩上,静静地流着泪。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下来。
当唐永寂放开流夏时,他已经平静了下来,他的言语中带着深深的埋怨:“一年前你父亲去世后,你们家落到那种境地。你又孤身一人,你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不告而别?你知不知道,这一年里,我找你找得快发了疯?现在想想,我也真是够笨的,只以为你会去其他城市,却想不到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生活了一年。。。”此刻,他的眼眸里只剩下令人心碎的悲伤和自责。
流夏不忍再看,垂下了眼睑,伤感地说:“我爸死后,家里的房子也被查封了。他的那些朋友都对我唯恐避之不及。我也想过找你。可是,你已经有了未婚妻,就快要有自己的家庭。我去找你,只能给你带来困扰和麻烦。所以我还是决定干脆找一个地方,找一份工作,自己开始一个人的生活。。。叔叔,对不起。”
唐永寂听了,满脸的震惊与愧疚。他温柔地拭去流夏脸颊的泪珠,柔和地说:“傻丫头,你想得太多了。伊宁她。。。她不会在意这些的。。。跟我回家好吗?”他很不喜欢在和流夏相处的时候,说到沈伊宁的名字。
流夏摇了摇头,故作坚强地笑了笑:“叔叔,我现在一个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年,我不也过得好好的嘛。你不要担心我,我要是想你了,一定会去找你的。”
看着流夏坚定的眼神,唐永寂心里也很清楚她顾虑的是什么,想到她还记得为自己考虑,心里有股化不开的暖意。他多么想把所有真相全部告诉她。可他又如何能开这个口,如何能告诉流夏他和沈伊宁的关系只是为了借助她家的势力夺回他父亲的产业,并借机发展自己的势力呢?还好现在,只棋差一招,他以后就不用再做这些违背他真心的事情。也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一切,包括找回他丢失的最后一样东西——安流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