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林陌上次来了一次画室之后,就再也没来过。流夏本也没有抱什么期待。她依旧沿着自己的生活轨迹走着,执着地画着自己爱的樱花。
大学毕业之后,平时教美院学生画画之余,流夏便去画室或者公园写写生,她努力让自己将一切都看得淡薄近乎透明,她觉得或许那样可以让她无形之中少了很多烦扰。
可即使是这样,林陌的那次意外出现,还是避无可避地像一颗石子,惊扰了她原本刻意为自己营造出的平静,在她的心头荡起了层层涟漪。即使,涟漪也终究会有回复平静的一刻。
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流夏背着画板来到美院附近的公园里。她坐在喷泉池的边沿,架好画板,取好景,开始画风景速写。暖暖的阳光投射到画纸上,在画纸的边缘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边。
正画着,她突觉面前的光线暗了些,似乎有人挡在了面前。她本能地抬头想麻烦别人移开一下。不期然,林陌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撞进了视线里来。此时的他逆光而立,整张脸被打上层阴影,眼眸里的光晕如同天际的寒星一般若隐若现。从他背后溢出来的阳光在他周身缓慢地缠绕、流淌,仿佛就是整个人身上自然散发的光环,那样挺拔的身姿似天神降临。
林陌冷笑了一下,声音依旧清越动听:“怎么,现在你是在靠画画谋生吗?你有钱的男友舍得你这样?”
她有个有钱男朋友的传闻早在大学时期就已经流传开来,流夏对于这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他言语中的讽刺却让她无法置若罔闻。原来他是这样看待自己的。
即使这样想着,本身内敛的流夏也只是眼波动了动,看似无动于衷地继续在纸上涂涂画画,并未答腔。
林陌见她这副神情,心里无端滋生出一些暗色的火苗。他嗤笑了一声:“不会是分手了然后想着到这儿来,再和我制造个偶遇吧?”
他鄙夷的口吻还是让流夏忍无可忍。她不屑地扯起一边的嘴角,目光冷淡地看着他:“显然你误会了,我现在靠画画谋生是不错。不过我没有有钱的男友,以前、现在都没有。另外,你凭什么说我接近你,我是这个城市的居民,难道我连到这儿的权利都会因被视作为接近你而被剥夺吗?”
男人对她这一番的抢白却没表现出意外。他戏谑地挑了挑眉,没有接话,只是自顾自地从皮夹里掏出五张一百元的钞票,动作优雅而流畅。
流夏看着夹在他指节分明而修长的食指和中指间的钞票,红得有些刺眼。她防备地扫了他一眼,警惕地问:“干什么?”她没有动。
“给我画一张画像,五百元。不够我还可以加。”他的眼神里没有夹杂任何情绪,只是听似温和的语气下却掺杂着只有流夏能听出来的鄙夷和嘲讽。
流夏无视他递给自己的钱,略低了低头,好似在琢磨些什么。然后又抬起了头看他。
只那一瞬间,好似风云突变。原本冷淡而不屑的脸上突然换成明媚的笑意。林陌微楞,黑眸有些探究地眯了眯。接着,他看到面前的女人红唇轻启,不轻不重地喊了声----“学长。”
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让林陌的目光不可抑制地起了波澜,身形也随之顿了顿。流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笑颜依旧如花:“既然你以前也是我的前辈。我理应免费给您画一张,也算是学妹我的一点心意。请坐吧。”流夏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花坛边沿,便低头拿起一张新的白纸,夹在画板上。低头的瞬间,脸上的笑容也慢慢随之散去。
林陌皱了皱眉头,收回伸出的手。他看了流夏一眼,然后随意地坐在了对面花坛边上。目光一直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可是,他预料中的与她的目光交汇并没有发生。她一直专注地看着画板作画,并没有抬头看他,仿佛她画的根本就是另外一个她脑海中虚拟的人物。而此时她唇边不自觉地噙着的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蜜越发让林陌有些奇怪,但也很好奇,这样画法,不知会把他画成什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又似只有几秒那么短暂。流夏停下笔,取下画,抬起头递给他,依然笑着,只是那笑到不了她的眼底。“学长看看满不满意?”
这一声也把林陌从浅思中拉了回来。他懒懒地站起身,掸了掸衣服,面无表情地随手扯过了画,并不看一眼,声音冷淡无波:“不用了。既然是免费的,那对我来说这就是没有半点价值的废纸,满不满意都无所谓。”说完,头也不回地往流夏背后的那座高楼走去。
流夏原以为自己已经对他免疫,可当听到“无所谓”的三个字就这样轻描淡写地从他凉薄的唇间溢出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的疼了。真的。。。无所谓吗?
当林陌走进自己的副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他一直抑制的那股莫名的烦躁又袭上心头。他似乎看到当他说无所谓的时候,她眼底掩饰不住、一闪即逝的受伤,是他的错觉吗?
不愿去多想,林陌烦躁地脱下西装外套扔向一旁的沙发,坐到桌前的沙发椅上,将头重重摔在椅背上,随之闭上眼睛,想平复一下自己纷扰的思绪,也让自己能清醒一点。
很快,林陌缓缓睁开眼,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来,双手十指交叉着搁在办公桌上。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停在手边静静躺着的画纸上。他迟疑了一下,随后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似乎下了决心,这才慢慢展开那张已经有些皱的纸。
只那一瞬间,在他震惊的目光中,拿着画纸的手已经不自觉紧紧握成拳,把那张薄纸牢牢攥在手里,微微颤抖。
流夏淡淡地看着他走进远东集团的大门,联想到他笔挺的西装、搭配甚好的领带、闪亮的皮鞋、名贵的手表,才明白原来他在这里上班。流夏苦涩一笑,有点厌恶起自己的无能。对于他,她始终还是不能真正的释怀。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画画的时候,那一笔一划看似是画在纸上,其实是在临摹着她心中的记忆。五年前的他,那个站在樱花树下的少年,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他早已在她心里成了一道伤,毎当竭力的遗忘快让她的伤结上疤时,她又残忍地不顾一切地揭开。因为,终究还是,舍不得忘记。就这样,这道伤在她的心头溃烂,难以愈合。只是现在,这个男人已不是青葱校园里的那个少年了。那个只是鲜活于记忆中的人,也只能就这样不断地腐蚀着她的心,越烂越深。
想来也不会再有心情继续写生了,流夏弯腰,收拾好画具,背上画架,慢慢走出了公园,也慢慢走出了那个男人的视线。
她和他,都知道,这个地方,再也不会成为他们相遇的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