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以北草原的深处,云层压的很低,大风吹过,草原便似是活了起来,海浪般起伏着一路向前。
大清湖边无主的野马彼此追赶嬉戏着,忽的最前方的一只停了下来,紧接着身后数只也停在了它的身后,眼前的情景让他们觉得有些异常,本能驱赶着他们转身逃离这个地方。
天边的鹰隼小心翼翼的盘旋着,天空俯瞰下去却是在大清湖边多了一片黄色的小湖似的,待飞低一下才发现那竟是大片死去的黄羊。几只荒狼低伏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嗅了嗅黄羊的尸体,便夹着尾巴转身散了开来。
牧民们跪在在大清湖的另一侧,虔诚的双手合什举过头顶,然后缓慢而坚定的俯下身去,紧闭着的双眼微颤着,直到脑门贴在了荒草地上,心中才感到些许安宁。天边渐亮,大地变得光明与温暖起来。
在他们的认知里,日出象征着新生,即是希望。
……
……
左贤王帐内南匈奴新任单于须卜骨都侯眼神森冷的看着帐下的一众王族头人。
年纪最大的一个头人牙口已经不全,说起话来有些漏风含糊,他在子侄的搀扶下情绪激动的开口说道:“这一定是长生天对我们反叛单于的惩罚!长生天抛弃了我们!”
“笑话!”须卜骨都侯冷嗤道:“若是长生天抛弃了我们,这日月又因何升起!”
他是匈奴新任单于,他从叛乱中起身。他像所有的匈奴人一样敬畏这天地日月,所以从叛乱开始的那一刻他便已将自己的命运完全交给了长生天,而事实证明自己正是长生天所选中的人,族人必将在自己的带领下傲视这天下!
所有人都认为这场羊瘟是长生天的惩罚,只有他知道,这是长生天逼迫他们走出这千百年来贫瘠的草原,重拾昔日的光辉。
所以他沉默了片刻便抬起头说道:“战吧!北方有大片的富饶土地等着我们!汉人不过是初生的羔羊罢了,苍狼已经长大,而现在我们饥饿难耐!”
听到他的话,众头人皆是表情震惊,有数人站起身来慌忙阻止道:“不可!”
“望单于深思!”
“我族已无法再启战端了!”
看着台下轰乱的头人,须卜骨都侯觉得心里有些烦躁,这些蠢货又怎懂的长生的意志。
然而他的上位便是因为上一任单于征民于战,族中怕其再征兵丁,才发起了叛乱。所以他知道这些头人无论如何也是不会支持这个决定的,然而今日他志在必得!
“或许我们该向朝廷申请援助。”一个头人提出了自以为中肯的建议,这建议瞬间变得到了大多数人的相应和支持。
皱了皱眉头,须卜骨都侯低沉的吼道:“愚蠢!你们竟还对汉人有所期望?!若不是那汉人我部十万勇士又怎会魂归长生?!若不是那汉人我又怎能坐上单于的位置?!”
这话听着有些奇怪,然而众头人心中却跟明镜儿似的,皆知这话暗指部族里的一切变故的源头都是汉人,朝廷是不希望部族昌盛的。
想到上任单于死后,须卜骨都侯反身便杀了宣读完任命书的汉庭使者,诸人不由感到脊后生出一丝凉意,一时间竟无话可说。
“自从祖辈们被汉人赶入了大漠,我们便失去了勇气,失去了日神的眷顾。虽然他每日照常升起,但我能感受到他心中的失望和冷落!”须卜骨都侯有些激动的对帐内的头人喊着。“每日晨起,我们拜向东方之时,你们不觉得愧对那升起的日神嘛?!”
这话触痛了头人们的心底,这是匈奴人数百年的耻辱,一时间庭帐内竟静了下来,个别头人口中喃喃竟是当场跪了下来,脸上已满是泪水。
“如今我族人丁兴旺,民强马壮,而那里!”须卜骨都侯抬手指向北方。“北方的那个巨人已经老去!就像那个被你们亲手碾碎的羌渠一样!我们一定能够征服那个民族!重拾先祖的荣耀!”
羌渠便是上一任单于,须卜骨都侯试图用他来提醒众头人看清眼前的形势,然而似乎并没有个达到预期的效果。
一个中年头人表情阴郁的说道:“即便是老去的巨人也是巨人,我族常言,不要去招惹垂暮的老狼,否则你将回归长生。”
“我不同意!”
“反对!”
须卜骨都侯眼角微抽,眼中一丝狠戾闪过,心知不能在这般下去了。这些老家伙都活得太久了,久到忘了自己祖辈曾是荒原上的野狼了。思及此处,他便缓缓闭上了双目。
胸部的起伏逐渐变得平缓。忽的他双眼怒睁开来,振臂一挥,从牙缝中低沉的挤出了一个字。
“杀!”
“杀!”
随着这声令下,在众头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几个年轻头人大声附和着,猛地抽出腰侧弯刀,刀起头落!却是先前几个高呼反对的头人已是身死当场。
中立的头人们呆愣的看着脚边的头颅,几个胆小的竟是感到腿部一软,一下瘫坐在地。
年轻头人脸上沾了飞溅的血水,眼睛闪亮着,看着王座之上的须卜骨都侯眼中尽是炽热。
他们是草原的狼,终有一天会有一只雄狼挑战老去的狼王,并重新带领着狼群在月神的照耀下长啸,而他们有幸参与到这场盛宴之中。
“刺赖、巴丽卜、呼延山、索拉四位头人忠于羌渠单于,决意为他殉葬,其情可泣,厚葬!”须卜骨都侯沉声捏造了几人的死因,然后眯眼看了帐内诸人。“诸位的家人我已经派人接来,彼时定当好生招待。至于我刚刚的提议,希望诸位能够再深思一番,三日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诸人散去。
……
……
年轻的头人们恭谨的在须卜骨都侯的身前站作一排,刚刚所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有些兴奋难耐,一时间面色微红耳根发热。
须卜骨都侯坐在帐中王座上,手指痴迷的在扶手上披着的狼皮表面划过,那被指尖压过的狼毫便似被风吹过的草原般起伏着,直至扶手的尽头,那手猛然张开一把抓了扶手。
“半个月内,把其余几个部族的族长尽数请来。”
“只怕那些家伙不会愿意轻易招惹汉人。”
“只是打个招呼罢了,待到冬天,也就由不得他们了……草原上的饿狼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