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长辈说社会非常残酷,因此大学时期便开始打工,想早日体会到长辈们所说的,因为我觉得性格决定命运,想法改变命运,早知道,早改变观念,早决定,便能提前成功。打过几次工,感觉挺不错的,甚至不想上学了。记忆最深刻的是去学校附近的村村小煎鸡做服务员,当时伴随着村村小煎鸡一起开业,刷不完的碗、洗不尽的盘子、拖了一次又一次的地,不知道有多苦呢。每天被老板娘盯着,跟防贼似的,一句话不敢多说、一会儿不能偷懒,战战兢兢地过活。老板娘是个体积庞大的大家伙,常常裹一件黑色貂皮大衣,体积越发显得庞大了,像一头黑熊,彪悍而有杀伤力,只有头上及肩的卷发时常扎成两个小辫,透露着她所剩无几的童真。一日来了一桌朋友,饭局进行到一半,她便坐上去了,让我去拿酒,我问:“要什么酒”?答曰:“啤酒”。问曰:“多少”?答曰:“啤酒”。问曰:“要多少啤酒”?答曰:“啤酒”。当时怎么就那么老实呢,以我今天的经验,我想我该抱去一搭啤酒的。我以为只是她想喝啤酒,我以为我是为她好,便送去一瓶。她神色骤变,让我多拿几瓶,我的故事便如同一个笑话被传开了。一天,两天,三天,我亲耳听到她在谈论,我深深的感到语言的可怕,深深的以为,她不是熊那样的畜生,而是该死的五百只鸭子,从早到晚到处呱呱乱叫。我的身高,让我做了迎宾,一顾客进门我说:“欢迎光临”。顾客不答。我上前说:“顾客,你好,本店一律在吧台点菜,你可以留下一位在此点菜”。顾客说:“嗯,知道了”。继续向前走去。我想浪子回头金不换,便在三劝说:“可以留下一位在此点菜”。顾客火冒三丈说:“点菜,点菜,点菜,还没坐下就喊点菜”。我无法便只好退回去。鸭子吃惊的问:“顾客来了你都不去招呼”?我说:“我给他说了,他要先坐下”。顾客走下台阶来边走边埋怨:“在吧台点菜也不说一声”。鸭子看着我,我别无它法,只得退回去。
工作以后我去了农业服务中心,主任安排我去菜市场村委办公室,协助第六次人口普查入室登记工作。村主任老是爱喝酒,完了再回来填表,结果表格出了差错,他拿着表格说:“是锦屏填的吧”。我说:“这不是我的字迹”。“不是你的字是谁的字”。我该习惯的,社会本就如此。我该学得圆滑的,社会本就需要圆滑。优胜劣汰四个字如雷贯耳,我是会被淘汰的那个吗?为什么不能是剩下的那个?党政办主任来电话说:“锦屏,到办公室来一趟”。党政办主任给我一串钥匙,说:“这是计生窗口的钥匙,从明天起,你就在计生窗口做事”。我接下钥匙,他深深的吁一口气,我暗暗感到担忧。我坐在农业服务中心办公室,想着党政办主任与我是同乡,那天我和一同事路过他办公室,他说:“夏队长,替我好好带一带这小女孩,她可是我同乡”。我见农业服务中心办公室主任走进办公室,说:“主任”。话语未尽,他说:“我知道了,你下午还是去村委帮忙完善一下资料,明天再去计生窗口”。我说:“好”。主任出去了,肖妈问:“你要去计生办”?我说:“是啊”。“蠢猪,也不问一声能不能去,你不知道跟经济打交道有多恼火”。我心里沉了沉,不知道该如何说,只感到人心叵测、前路茫茫。
去计生窗口的第一天,万分无聊,我将头搁在办公桌上,看着窗外的马路,一辆、两辆、三辆、四辆……主任说:“这电脑太慢了”。我说:“用的时间太长,都老化了”。他说:“你家住我们对面小区,每天都要自己乘车来”?“是啊,太远了,先得乘公交车去老城,然后再转乘班车,挣点工资,加上每天中午食堂的伙食费,全都花光了”。“那你走路去老城呗”。我意识到我的话让他感到有许多言外之意,而让他不开心,不过他的话同样也让我觉得不高兴,我不是个艺术家,我的话哪来那么多弦外音、言外意,都是他自己爱多心罢了。玲珑心,玲珑心,心太玲珑也未必就是好事。我说:“至少得一个小时啊,我不是要早上六点准时出发”?“我如果不自己出去做事,我的工资也同样不够花”。这误会是愈发深了,我百口莫辩,只得说:“是啊”。政府部门一谈到钱便是个敏感的话题,谨言慎行成了我日后的座右铭。“我适当补贴一部分车费,生活费给你吧”。镇长进来说:“这是计生窗口,平时他们在计生办办公,这里请的一个村官帮忙守着”。主任站起来和市长握手,彼此说了几句话,市长问我:“叫什么名字”?“徐锦屏”。问说:“老家是哪里的”?“飞钟村”。镇长颤抖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我暗暗纳闷,没有出什么差错啊。
同事要去甘孜考试,他说:“村官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我得尽快考出去”。我说:“是啊,开始来时不了解状况,以为总算找到好工作了,现在,悔之晚矣,我也只有继续考试”。“甘孜招事业单位人员,我们数控专业招15人”。“你报名没有呢”?“报了,我不知道该不该去”。“有多少人报名呢”?“50多个”。“机会挺大的呀,去试试吧”。“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考上,去一次花费还是比较大的,再说你也知道那边有多落后”。“我觉得机会是挺大的,不去又怎么知道你能不能考上呢,退一万步讲,你若是没考上,就当花钱去哪里旅游了吧,现在我们工作本来也没机会出去玩,你去看看他们的风土人情、自然景观也好啊,要是考上了,那会你再决定去不去吧,至少你去过一次,以后去不去那边发展就好决定多了”。其实我是羡慕他的,虽然目前工作不如意,至少专业好吧,我呢,语文教育专业?谁招我们专业啊。我是想去考试的,我想离开,跳出这个樊笼。
春节临近,下点雨年味变得更重。又是一个雨天,仍然是我一个人守着空落落的办公室,除了看书打发寂寥的时光我还能做什么呢?看书也好,至少可以增加我离开的机会。
我妈说上大学不能谈恋爱,妈妈一向是严厉的,我不敢拿她的话当耳旁风。
大年初一是不宜于打扫的,虽然人类早就迈进了科技非猛发展的现代社会,可是对于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些风俗还是表现出相当的遵从,并且总是自我开解,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既然传了几千年,必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不懂,遵从即可。然而也有不信邪,贯喜以特立独行自我标榜的人。徐自然将家里最易藏污纳垢的地方都翻出来见人,她紧张的收拾着,弄得我好生紧张。这年头相亲节目十分火爆,尽管有些人是打着相亲的旗号,行想出名之实,尽管并不是所有人都找到如意郎君,不是每个想出名的人都幸运的出了名,然而还是有一部分人达到了目的,然而相亲还是成了一种时尚。我大学时期没有谈过恋爱,其实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没有谈过恋爱,我甚至不知道怎样才算是恋爱,也许我谈了,却并没有爱,至于是否被爱了,我不得而知。据我所知静和表姐是相过多次亲的,想必也是恋爱过多少次了。表姐对于她相过亲的每一个人至今都有联系,我想表姐真是厉害,既然都不可能了,对方还愿意联系她,她是怎么做到的?我不知道表姐是不是对每一个人都产生过感情,总是听她提及一位银行的哥哥,有一次她说:“他都结婚了”。语气中充满了责备、埋怨、不甘。我想表姐是后悔了,她之前就应该答应的。或许他们前世修为不够,今生注定只能是彼此的过客,我不知道那位银行的哥哥对表姐动过情没有,表姐拒绝了他,他是否有伤心过,然而他是有权利前行的,他没必要等待一个拒绝过他的人,表姐的责备于我看来是不合理的,她不应该去责备他,是她自己的决定让她措失与他携手共度人生的机会。表姐伤心了好久,埋怨了好久,然而还是一如继往的相亲,从未间断。对于我大学的那一场恋爱我是拒绝了,也知道对方有了新女友,然而我是没有静和表姐那样的心情的。我只是记得紫薇路上盛开的一列列鲜红的三角梅,在花丛中隐约可以听见少年在呼唤我的名字:“锦屏、锦屏、锦屏……”在那个炙热的毕业季,我选择了做一朵百合花样的女子,我拒绝了他,却始终不能遗忘,也许他热烈的像三角梅一样鲜红的爱让我自鸣得意过,却也让我失意遗憾过,在大年初一的晚上,我又想起了他。
徐自然弄得我十分紧张,我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一丝丝安慰。虽然姐妹间平时总有些口角之争,但是在大事上还是能见出真感情的。初二是个晴朗的日子,也许没人觉得它特别,于我,我是记得妈妈和乡间的老人都说过初一不下雨,初二不敢晴,昨天没有下雨,今天是该下的,初二没有下雨,我很意外。也许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一群人走进来,说是一群,其实只得四个人,为首的个子矮小的是楼上的阿姨,她今天扮演的是一个媒人,后面两位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一瘦一胖该是某人的父母了。最后是主角儿,高高瘦瘦的,头部明显较小,我有些失望,也不至于很失望。我不好意思一直看着他,只拿余光扫过,知道他一直在看我,其实即使没有余光,他就站在我身后,我的后脑勺也是能看见他在看我的,这一点没法骗人。某人的妈妈问:“你做村官每月多少钱呢”?我说:“九百”她别了别嘴,什么都没说,我明显感觉到她有多不满意我的工作。人总是不可能十全十美,除此他们到还是十分中意我的,吃过午饭,陪着看会儿电视,聊会儿天,他们便走了,上车前,某人说:“来我们家玩吧,后天我来接你”。我答应着好,他们才去了。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我的心情却是一如继往的平静,有时和某人联系联系,心情便格外的好。有人说恋爱中的人就应该在一起,距离远了终究不好,我不以为然,在一起固然好,时日长了必然会有矛盾,距离远了,反倒小别胜新欢,彼此更能感觉到对方的重要。绚烂至极,归于平淡,我们一开始就是平淡的,涓涓小溪因为平静而细水长流,我想我们的感情亦是如此,我满足于现在的平淡。我努力找工作,奈何一份比一份不满意,我终归还是回到本行。
天下着雨,我举一把花伞,站在路边等候路过的班车,许久,一辆反方向的黑色轿车停下来,他摇下窗户说:“锦屏,快过来,快过来”。我诧异于他的记忆力,镇长仅见过我一次,他居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我仿佛记得他当时在计生窗口惊讶的表情,那表情就像一个谜语,有许多深意,我不明白,我感到谜底在今天就会揭晓。我坐在他的车上,紧张到没有发觉他三十万的车与我平时乘的班车有何不同。甚至没有去想过一个区区的镇长竟然能开这样好的轿车,人家都说当官好。我有些得意不是为这车有多贵重,只为那是镇长的车,只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愿意载我回家。镇长说:“你认识徐雷鸣吗?”“徐雷鸣”,我重复一遍,尽力在脑袋里搜索关于这个名字的所有信息,大脑一片空白,我说:“不认识”。他说“他是县人大代表”。我说:“不认识”。他说你们老家的,亮仔。我恍然大悟:“他呀,认识”。当我得知谜底时,心痛得不行,长辈们说过,社会是现实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
去甘孜的同事回来探望我,他说虽然环境很艰苦,可是待遇还不错,他打算一直在那边发展,但是还是会一直为回来工作不懈奋斗。我是真心为他高兴的,我愿意将我的烦恼告诉他,他也乐意倾听,对于镇长的事我一直耿耿于怀,我说:“镇长还去问了徐雷鸣,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他说:“他一个兵哥哥,没有文化,能坐上镇长的位置,做事定是非常小心,他怀疑你是徐雷鸣的侄女,必然要去问清楚,以后才好做事。”我说:“他没有直接问,是诈的,我只是一个村官,不需要关系”。他说:“他只是担心你是徐雷鸣的侄女,某天没注意得罪于你,就是得罪于徐雷鸣,如果不是徐雷鸣的侄女也没关系,他不会对你怎么样”。我不是担心他会对我怎么样,只是我觉得那是我的隐私,隐私就是不能被扒开、不能曝光在公众前的东西。他说徐雷鸣当时怎么说呢?我说:“他没反应过来,据说后来才说应该是孙女,他不知道我的情况。”其实我明白再愚蠢的人都该知道答案。我们去吃过饭又谈了许久,才各自回家,第二日鱼仔来办公室聊天,她的一枚硬币掉地上了,拾起来说:“这枚硬币还是因为我们锦屏赢来的”。我摸不着头脑,满脸疑惑的看着她,她说:“昨天我从你办公室出来,去林业站聊天,他们问我熊春走了没有,我说没走,他们不信,说赌一块钱,我才从计生窗口出去,怎么不知道情况,我就跟他们赌了一块钱”。我笑说:“你明知道他在办公室,为什么不赌大些,十块什么的”。她说:“他们只赌一块”。我说:“你们什么不好玩,偏拿我们来赌”。鱼仔说:“他们说你们在谈恋爱”。我差点把中午吃的饭喷出来,我说:“怎么可能,我有男朋友”。后来想想也对,瓜田李下,不知避嫌,难怪人家要疑心了。虽说谁人背后不谈人,谁人背后不被谈,然而我还是难以接受别人在背后谈论我的,就像我们镇长,出奇的是这一次我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把它当成一个笑话,觉得他们是太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