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徐锦屏,女,现年26岁,中国四川人,已婚。我刚接到姑姑的电话,姑姑抱怨说她又和表姐吵架了,让我去劝劝。“锦屏啊,我是凤岚姑姑”,“哦,姑姑啊,有什么事吗?”“最近跟我们家静和有联系么”?“前几天还通了电话”。“静和有没有说什么呢”?“就是很一般的聊天,说说笑笑都是些无聊的话”。“静和没有说她去相亲的事吗”?“没有,怎么啦,姑姑”?“昨天我下班回家看见她在家里,问她前几天相亲如何了,她冲我发火,锦屏你也知道静和都快30了,到现在连一个结婚对象都没有,我们做家长能不着急么,他哥哥嫂子结婚都三年了,一直想要个孩子,家里又窄,生下来住哪里呢?这都不说了,前几天我遇见一个熟人,他儿子三年前就跟静和相过亲,当时静和死活不同意,嫌弃人家没本事,如今人家车子,房子都买了,春节还结了婚,完了人家问我静和结婚了没有,我都不好意思回答,我这么一把年纪了,也是要面子的。锦屏你知道姑姑是个单亲妈妈,一把鼻涕一把泪,把他们兄妹拉扯大,多不容易啊,可她一点都不替我考虑”。“我知道了姑姑,我一会儿打电话劝劝她,你就放心吧”。“锦屏你一定要劝劝她,让她早点结婚,她不小了”。“我知道,姑姑,要不我现在就给她打个电话”?“好,那你赶快打给她,可别说是我让你打的”。“放心吧,姑姑交给我妥妥的”。姑姑和静和表姐之间的争战已经持续了三年,在这三年里这样的电话我平均每周都会接到两次。尽管我有些不耐烦了,可是一想到曾经的自己,我便总是愿意去为姑姑和静和表姐的幸福做一点微小的努力。
时间:2010年4月
地点:汇东实验中学初一教师办公室
坐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皮肤白皙,长相文静的中年妇女,她拆开我送给她的礼物。我说:“前几天见你肚子不舒服,去超市看见它有缓解这方面症状的功能,特特买回来的”。她一面收拾东西一面说“到很是贴心,女孩子的心思就是细腻。”与我说话的是实习期间带我的语文老师,我不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她姓谢,看见她的长相,觉得她年轻时一定特别漂亮。她教初三一班和初一四班的语文,由于初三和初一在两栋不同的教学楼里,所以她除了过来上课,基本都在初三那边。我分在初一四班实习语文教学,并不能常常见到她。她对我没有过多的要求,除了批改作业和听她授课是我每天要完成的任务,我没有其他事要做,可是就是批改作业这一件事已经让我无暇做其他事了。看见她满意的收下我的礼物,我嘴角微微上扬。她说:“还想不想讲课”?后天我为期两个月的实习就结束了,我一共讲过一次课,那一次课基本也是混过去的,老师这个职业太难了,凭我的专业知识,根本无法胜任教书育人的工作,我特别害怕误人子弟:“不讲了,我以后也不打算从事教师行业”。“不做老师,那你打算做什么呢”?她问得突然,也正好问到我的心坎上,我不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是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能干什么,前途一片渺茫,而我无能为力,只是彷徨、彷徨、无尽的彷徨。
时间:2010年5月
地点:川理学院
室友三春说紫薇园的门口有人在地上写了血书,我在心里鄙夷的笑到:“疯狂如斯”。转念又想:“这女子究竟是何方圣神,竟有此等福气?”我以手抚颊,有些失神。三春说:“你的论文怎么样了”?“还在二稿阶段,你的呢”?“我一稿还没完”。我似乎从她的话中感到一丝胜利的喜悦,暗自兴奋,鼓鼓劲头,整装待发。我从紫薇园的门口出去,特特看了地上的血书,说是血书其实只有一句话:“爱你一生一世”。五月的四川已经有些热了,那血暴露在太阳下已经有些发黑了,我一阵恶心,再也受不了。便捧着厚厚一摞书,往图书馆为我的毕业论文奋斗了。从山上下去,人潮齐齐涌上山来,那一群人在过去的几年里每每在此与我擦肩而过,我常常会望几眼,时间久了,我虽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对他们的脸却印象深刻。如今我再一眼望过去,当中已经增添了许多陌生的面孔,我有些伤感,转头看见紫薇路上盛开的三角梅,那一列列的鲜红,不过是从前的样子,而今我还未离开便已物是人非,我就要成为过去,剩下的有谁会记住我。我竟然暗暗期许紫薇园门口的血书是有人特地为我而写。希望在转角处突然蹦出一个手捧玫瑰的人,对着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看了张恨水的《金粉世家》,我努力把自己塑造成百合花一样的女子,尽管我有那些期许、希望,可我从来不会让它成为现实,百合花的纯洁源于她独自静静的开。“锦屏”,一个熟悉的声音飞来,我一回头,又是一张熟悉的脸,我嫣然一笑,有些高兴,他说:“实习完了”?“是啊,准备去图书馆做毕业论文”。“写的什么呢,给我看看”,他伸手过来,从我怀中抽出几页纸慢慢念到:“谁解其中味——《霍小玉传》与《红楼梦》的比较研究”他是我们学院的工科生,和我同级,由于我是专科,我们并不同时毕业,我们认识不久,对我却很是热情,我并非冷血之人,对于他的心思我不是不了解的。经过复杂的思想斗争我决定对他的表现是无动于衷。其实我是有些遗憾的,我们的认识,让我彻底尝足了相见恨晚的痛苦。如果我们能早些认识,我想我们会是最幸福的一对恋人,奈何我终究是要成为过去的人,我没办法在那一刻坠入他的网。如果我能看见未来,我想我是会愿意在那一刻坠入他的网。他说:“在想什么呢”?“没想什么”,敛一敛神,一把抽出他手中的纸。他说:“晚上有一场电影,比较唯美,一起去看吧”?我想着我是一朵孤芳自赏的百合,说:“不了,我的论文还没做好,明天就该交给我的指导老师了”。回到宿舍,洗完澡出来,听见楼下一对男女争执,女生宿舍,一般情况是不允许男生进出的,紫薇园里有个开水房,所以例外。我从窗户探出一颗头去,对三春诉说着楼下的情景。他们争执了很久我渐渐失去兴趣,坐下来做自己的事,没想到他们发展得如此神速,竟厮杀起来了。一个女人任性的程度取决于男人对她的爱情深厚,他们厮杀起来或许是女方太过任性,或许是男方不够深情,不管为什么,和男人打架,女人总是要吃亏的。我宁愿是一朵孤芳自赏的百合,暗暗庆幸。那天我拒绝了他的邀请,可我们仍然时不时会在校园里碰面。他一如既往的热情,我一如既往的无动于衷。我们就像是作业本上的叉,尽管中间有过交集,始终会向两个不同的方向延伸。直线是不会拐弯的。青春散场那天,我以为至少他会送我一程,在紫薇路口的转角处我站了很久,他始终没来。我记得江淹说过,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他因为什么没来我无从知晓,唯有往好的方面作想。
时间:2010年10月
地点:家中
我含着眼泪穿过一条一条的街道,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已经是第四次了,我该怎么办?愧疚的回到家中,妈妈看我脸色凝重,已猜中了结果,便不再询问。我见她沉默的往厨房走去,俯首做中饭,大概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吧。行政事业单位招录考试本就存在严重不公,全省统一招考,试题、分数完全统一,却没有对考试结果统一划分分数段,仅以当地的成绩排名由高到低依次录取,以致某些高分数的考生在笔试时就惨败,而某些低分数段的考生却被顺利录用,那些人儿可真太受上帝的宠爱了,简直让人嫉妒,那时他们应该总有些小人得志吧。爷爷在卧室叫我:“锦屏,你进来”。我真想找个地缝转进去,可是爷爷叫我,我能躲吗?我半响才踱进去,爷爷说:“怎么样了”。我只好以实相告:“可能不行”。“你怎么知道不行呢”?“当时成绩就出来了,只得七十多分”。“七十多还是不错了”。“听说基本都在八十以上”。“嗯,我知道了,锦屏,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在家中忐忑的渡过三天,我其实还是在幻想,没有彻底死心,不,也许不是没有死心,是不甘心吧,不甘心我一次又一次的付出却毫无结果。我将脸埋在水中,那窒息的感觉让我明白我还活着。活着却是一具行尸走肉,我仿佛失去了灵魂,一个人在家中飘飘荡荡。无法,无法,“吱呀”一声,我打开年久的衣柜,哪里放着妹妹黑白格子的行李包。我记得我有一个印着米老鼠的红色密码箱,妹妹上大学时,我将它送给了她,那是一个崭新的密码箱,我以为我将不会有机会用上它了。我拿出妹妹闲置在家中的黑白格子的行李包,左一件右一件收拾起来。我要去CD闯出一片我的天地来,我会让那些拒绝过我的都他妈的后悔去吧。妈妈突然问:“你要去CD吗”?我看着她,她面色沉重,冲满了担忧。“所有的公招考试都已经结束了”,尘埃落定,我还能怎样。妈妈没有多说任何话,默默的去厨房做饭。我躺在床上,脑袋里一片空白,给三春发了条短信,我问她住在哪里,她没有回答,大概是没看见吧,大概是在忙吧,大概是去CD后换手机号了吧。爷爷拿着电话,走进来,我仿佛听见有人再问她的考号是多少,叫什么名字,爷爷说:“徐锦屏”。他问我:“锦屏,你的考号是多少”。我隐约明白这句话包涵的深意,我有我自己的骄傲,绝对不会因为现实的残忍有所改变,歇斯底里道:“我不找关系”。那人在电话里似乎也听见了,他回绝了爷爷,爷爷破骂了我一顿,不再理我。听天由命吧,吃完午饭,妈妈交给我一张银行卡,说:“我给舅舅打个电话吧,你去了CD就去舅舅家住一段时间,找到工作了就自己出去住”?CD我去过几次,不太熟悉,看看手机,三春仍然没有回答,我虽然有些惧怕,还是硬着嘴说:“不用了”。我就是不相信,天涯之大会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大概爷爷和妈妈都不愿看着我这样黯然离去,他们出门在先,我一个人提着行李包走出门去,三年的大学生活,让我早就尝够了漂泊的滋味,学成归来又得去一个新的地方,没有亲人、朋友,就像三年前一样,一切都重新开始。想着以后还有多少机会回来,抑制不住悲伤,我转身看了一眼,这是我的家,以后却不会再有我。我推开门,将行李包仍在地上,摔门而去。我实在是不甘心的,去了网吧,将政府网页打开,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希望我的名字能在此出现。我的心跳重来没有如此快过,害怕那只是一个不真实的梦,反复揉揉眼睛,我必须要看清楚。颤抖着双手拨通妈妈的电话号码:“妈,我考上了”。“考上了,好好,你在哪里”。“在网吧,我在网吧里查名次”。我飞奔回家,家中压抑的氛围被我带回的惊喜瞬间破灭,我要在农村广袤的天地里新生,一个家族的新纪元将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