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左长旭简单的看了我几眼,站回烟柳身旁,一对璧人在蒙蒙细雨的夜晚,散发着月亮的银辉。
既然左长旭在此,那烟柳就是传言中的那个婢女了吧。
我心中暗暗的松了一口气,不管传言如何变化,有一点是肯定的,左长旭与白骏卿有矛盾,至少今夜我不会被卖给白骏卿了,至于他们帮不帮我,那也是他们的事了,我总不能拿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逼他们帮我吧,再看左长旭的身手,我还不一定打得过他。
左长旭不认识我也在情理之中,林恕从没有将我带到过大庭广众之下,或许大家都听说过一些关于我的事迹,一个来历不明的民女,一个戏子,养着一匹狼,包藏祸心之人……
同样的,若不是有幸曾远远的见过左长旭一面,我也不过是一个听过许多传言的无聊之人,又如何将眼前之人与传言中的左长旭对应起来呢。
“先解了她的穴道吧。”
烟柳对于我似乎没有过多的怀疑与警惕。
左长旭闻言,一抬手,不知他抛出了何物,我只觉得右肩一痛,连带着整个右手都麻木无力,人却轻松下来。
我嘟着嘴,揉着疼痛的肩膀,心中大骂左长旭:解个穴道也不好好解,不会怜香惜玉吗!
“姑娘坐吧。”
我一屁股坐到了上次的座位上,左长旭也大大咧咧的坐稳,烟柳给我们二人都上了茶,这才在我对面落座,他们二人之间不似主仆的关系,倒让人有种夫妻间相敬如宾的感觉。
茶还是铁观音,我喝了一口,香气馥郁。
“《兰陵王入阵曲》乃为歌颂兰陵王凯旋而作,烟柳不才,无法用箫声演绎出姑娘想要的胜利之音,姑娘喝完这杯茶就离开吧。”
才刚上茶,便要赶人?
“那我就不喝完它。”
我使出泼皮耍赖的功夫,可那对老夫妻完全不搭理我,一个人唱独角戏真的很没意思,我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我叫赵凤仪……”
简要的说了些往事,我垂眸看着见底的茶杯,烟柳给了我一次拉拢他们的机会,不知道我有没有抓住。
空空如也的茶杯又满上了热气腾腾的茶水,我抬头,入眼的还是烟柳淡淡的眉目。
“刚才左某多有得罪,请赵姑娘见谅”
左长旭对着我作揖,语意不再冰冷,但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这道歉听起来不过是嘴上说说,一点都不真诚。
抬手轻轻抚上脖颈,指尖触及的只是一些干涸的血液,我撇着嘴不满的小声嘀咕着。
“大男人欺负我个弱女子,明天若是有人看到了这伤,真不知道我该怎么解释才好。”
烟柳的玉手轻轻将茶壶放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屋内静悄悄的,他们显然听清楚了我的抱怨,却也只当没听见,烟柳袅袅身姿端坐,张口便是正题。
“赵姑娘此番犯险前来,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呢?”
“凤仪哪有什么本事差遣姐姐做这做那的,正相反,凤仪如今深陷漩涡,举步维艰,正希望姐姐能指点一二,让凤仪明白下一步该如何前进。”
“你我二人也不过才刚相识,赵姑娘就让烟柳担如此重大的责任,烟柳担不起。”
“姐姐也听了我的一些往事,应该明白此间的利害关系。凤仪将自身性命交与姐姐之手,便是相信姐姐有此能耐。姐姐也曾笑话我,不愿付出真心便希望别人真心待我,如今我将一颗赤诚之心摆在姐姐面前,也望姐姐能投之以相衡的诚意。”
“只怕有些话,赵姑娘并不爱听。”
“实话总比献媚奉承来得不中听,却是我目前最为渴求的。正所谓良药苦口,忠言逆耳,若是凤仪连这些觉悟都没有,又何必冒此风险。”
“正如有钟子期,才会有《高山流水》传世,没有知音,便没有乐曲,也只有真正被人听了进去,言语才有存在的意义。姑娘此前便已得到了所疑惑之事的解答,直至今日依然没有任何动作,烟柳不做这种徒劳无益的事。”
“姐姐误会了,凤仪确实得到了答案,至今依旧彷徨于此地,并不是否认答案,自欺欺人,只是不知道通往这答案的道路何在,这也是我此次前来请教的目的所在。”
话到此处,烟柳顿了顿,她抬眸看了看左长旭,左长旭一直柔情的注视着烟柳,我这个大活人在他眼里就是透明的。
不过片刻,我与烟柳已经几番来往,这唇齿之间的交锋,没有刀光剑影,却丝毫不比快意恩仇来得省心,稍有疏忽便有可能败下阵来。
烟柳又轻轻的擦拭起竹萧来,我只当她准备再吹一首曲子,作为给我的答复,岂料她只是淡淡的开口。
“听姑娘所言,于公,白骏卿图谋不轨,祸乱天下;于私,姑娘身负血海深仇,故非除之而后快不可?”
“没错。”
“姑娘自以为是郑旦,为报国仇家恨,牺牲自我,然而姑娘的对手并不是吴王夫差,却是奸臣赵高。又或者说,白骏卿的手段比赵高更为高明,赵高指鹿为马,废皇立帝,可谓权势熏天,可当他携玉玺,登殿堂时,却得不到天下的承认,不得善终。姑娘试想,如今这个天下,若是白骏卿欲登基为帝,又有何人会反对呢?”
“可白骏卿两度引外敌入主中原,在这些无谓的战役中,无数妻子失去丈夫,孩子失去父亲,母亲失去儿子,这难道不是他的罪过吗?如今他更是仅凭一己私欲,祸乱朝纲,使民不聊生,难道我不应该制止他吗?”
“姑娘说的那些,外人都不知情,在百姓眼中,白骏卿为官清廉,学富五车,为忠杰义士,是治世能臣,较之前朝软弱无能的景帝,更具帝王之才,若在白骏卿的统治下,百姓更为富足安康,又有何人规定,这天下不能姓白?”
我惊呆了,传言中,她正是因为白骏卿才流落至此,她与左长旭相恋却不能相守,也全拜白骏卿所赐,可如今在她的话语中,我丝毫听不出怨恨之意,相反的,烟柳的话语中皆是对白骏卿的赞美与包庇之词。
难不成,传言不可信,有些地方被我忽视了?又或者,是我完全误解了?烟柳、左长旭,他们和朝中的所有文臣,还有边疆的岱钦一般,都对白骏卿钦佩有加?